一夜无梦。
宁遇认认真真地睁开眼,盯了两秒精致的木制床顶,又认认真真闭上,闭了两秒又认认真真地睁开。
入目还是古色古香的床顶。好了,死心了。
辛勤的摆渡人从不赖床。宁遇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床头篮子里雪白的兔子蹬着脚翻了个身。
宁遇走到院子里,看着一双燕子在屋檐下徘徊盘旋,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真实的万物,美好的生灵,全在眼前绚烂。
日子就这样不快不慢地过了几天,宁遇也渐渐适应了作为宁大少爷的生活,磕磕绊绊地了解了许多关于“宁遇”的信息。
“宁晚舟——姐姐,宁择——父亲……”
宁遇艰难地用毛笔涂画着人物关系表。
他父亲宁择是当朝丞相,隔壁花越是当今圣上还是太子时的老师,现在是帝师,也是宁择挚友,他外公恭亲王是先帝弟弟,当今圣上是他表叔,长公主是他姨母……
乱七八糟的关系把宁遇眼睛都绕住了。
小黑不屑地看着他,突然抬起前脚摁住了纸上一处空白,疑惑道:“你没妈呀?”
宁遇顺着一看,对啊,这么久了,他都没见过这府里的女主人,也没人跟他提起过他母亲,这是为什么呢?
“少爷,长公主相邀。”长生低着头递进来一份请帖。
浅金色洒银宣纸,细细染了月季香,金粉鸳鸯字,显得奢靡又暧昧。
然而,宁遇还是一个字都看不懂,只是面无表情地放在案上凝视了一会。
得知他大病初愈(其实事实应该是:豁,丞相家的傻儿子竟然不傻了?!),这些天也有不少请柬、拜帖水似的往宁府递,都被他爹以他身子还没调理好为由推了。
这请帖既然能递到他面前,想来是推不了了。天家颜面又兼姑侄之情,确实也不好推辞太过。
由着长生和多福折腾了半个多时辰,金光闪闪的宁遇坐上了华丽丽的马车——长公主府特派来接他的。
蜀锦绣着金丝银线坐在身下,左手是精致的宫廷糕点,右手是精巧的九连环、玲珑灯盏,暗格里还放了许多杂记话本。
宁遇默默放回一本春宫图,捏着小黑的长耳朵感叹着,奢侈啊。
小黑还没睡醒,没好气地蹬了他一脚。
这段路并不算长,宁遇随着侍女的引导进了长公主府。入目是一片莲池,一架小桥连接两端。
桥下不是清水,是西域进贡的葡萄,呈现出一片紫红色。
里面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旁若无人地嬉戏着。
他们大多衣衫轻薄大胆,且个个貌美俊俏,真真是活色生香。
奇怪的是,他们的动作仿佛被精心策划好了一样,在这满是奇珍异宝、奇花异草的府邸里,就像是活的观赏品。
宁遇见了这震撼的一幕,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垂眸静静地走过了这桥。
侍女领他到正厅就座,给他奉了一杯玫瑰花茶。
杯是前朝古物,匙是纯金细雕。
虽然宁遇不识货,也看得出这很贵,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摔碎了自己赔不赔得起这个问题,随意喝了几口。
“长公主还在洗漱,烦少爷先用些茶点。”
又是一摞摞看起来就很贵的糕点,宁遇沉默地吃了两口,又喂了几口给小黑,然后开始发神。
鼻尖萦来一股甜腻腻的香,宁遇抬眼,只见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正端着一盏酒含羞带怯地看着他,见他望过来好像得了什么鼓舞一样,靠近了一点。
声音是黄鹂般清脆悦耳,尾音撩人:“少爷,喝茶多没意思呀,不如尝尝奴婢这盏醉和春。”说着便柔若无骨地往他身上靠。
宁遇刚想躲,有东西比他更快。一条手腕粗的金色长蛇突然从桌子下窜到空中,对着那女子的脖子就是一口。
娇俏可人的脸颊顿时布满毒痕,张大嘴无声抽搐着,最后滚倒在地不动了。
宁遇惊恐地睁大了眼,小黑更是跳起来完成了一个后空翻:“救驾!救驾!有人要害本王!”
那金色长蛇却径直往高位爬去,缓缓攀上正款款走来的金衣女子的手臂。
景凌月慵懒地坐上了主位,眼睛都没抬,像是一点不在乎这个人一样,随口一句“拖出去”,立即有人把新鲜尸体处理了。
景凌月红唇微勾,斜靠在椅背上,抬了抬眼:“吓到你了,宁小少爷?”
宁遇诚实地点点头。
景凌月轻笑着看着他,鲜红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扶手:“她冒犯了你,不该死吗?”
宁遇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表示自己不觉得被冒犯。
景凌月像听了什么极好笑的话,笑得肩胛都在抖,满头珠翠摇晃着,一双凤眼更带了几分潋滟的风情:“我的好侄儿,你是真不懂呢,还是故意逗本宫开心呢?”
景凌月突然坐正了身子,眼神变得冷冽,那属于上位者的威压一瞬间铺下来。
“她对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就该死。今儿是本宫招待不周,自该亲自解决,往后你可直接叫人拖出去,杖毙还是赐酒凭你心情。你父亲是当朝丞相,表叔是当今圣上,姨母是最荒无度,杀人取乐的长公主,你的身份允许你随心所欲。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啊,小少爷,这是本宫教你的第一课。”
宁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惹得景凌月一阵笑。美人千金一笑,他这都赚得万贯家财了。
“也是你们府里没个女主人,宁择那走不通,竟打起你的主意,真当本宫和皇兄是死了呢。”
景凌月无聊地把玩着蛇的尾巴,身旁跪着几个少年替她捏肩捏腿。
提起宁府的女主人,宁遇想起了关于自己母亲的问题。
“意外,你再怎么查都会是意外的。”景凌月嘲讽地一笑。
虽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母亲已逝的消息,宁遇还是有点晃神。
不过“意外”这个词很微妙了。让他想起了长生的话,那些因“诅咒”而死的人,不也正被称为“意外”吗?
宁遇很想知道更多信息,景凌月却不再说了,又懒懒地靠了回去。他只好闷头吃点心,当小哑巴,希望小哑巴不会遇到“意外”。
“对了,”景凌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暧昧地扫了宁遇一眼,“我车上那春宫图,你可还喜欢?”
宁遇差点被桃糕噎死。不是,没有,他就不小心翻了一下。可止不住的咳嗽和呛红的脸颊更像是被发现了秘密后的羞窘之态。
景凌月才不管他什么反应:“你也十七了,是该有个人服侍了。难怪你看不上那贱婢,原来是好龙阳啊。”
那春宫图正是龙阳之好,是下面为博长公主欢心特意寻来的。
“不过你是上还是……”景凌月用一种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宁遇,直看得宁遇想钻进地里去。
“岚,去后院给本宫的好侄儿挑个可心的。”景凌月懒懒地吩咐着,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她腕上那金色长蛇一跃,落地时变成了个女子形象。
不同于宁遇之前在灵泉寺看到的人首蛇身,她完全是个人类模样,一身黑衣劲装,身量比宁遇还高上许多,只偶尔转动的黑色竖瞳昭示着她非人的身份。
景凌月瞥了眼宁遇怀中的小黑:“就兔子吧,乖巧些的,别吓着我们宁小少爷。”
宁遇摸了摸小黑的耳朵,心想挑什么兔子,小黑现在是兔子形象,不会想看到他抱另一只兔子的。
不过现在的小黑没心思吃醋,它早被蛇咬人又变人给吓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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