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蕙还是把笔放下，走出工作室。
路过正门，她上了楼，走到卧室窗前。
居蕙家和盛戚京家东西对坐，loft靠西，从居蕙视角看，车库仅有的那扇窗正对着她，整栋房像仅剩里层铝箔的牛奶盒，通体乳白，唯独被堵上的后门处有些斑驳。
居蕙斜斜倚靠，向下望。
程亦早早将西装脱下，衬衫捂湿热汗，拿着手套羊角锤，对两包裹无从下手，叉腰思考半天怎么开。最后，还是同行的年轻女人拿过锤子，一撬，一边木架便全卸下来了。
他们小心地拿出哈欠小猫的头和身子。
盛戚京看来很上心，加厚加固，不计成本，连苔藓花纹都完整送了过来。
他们把土窑正对着她，像别人家故意炫耀的花园矮人。等收拾好，女人又从角落拿出了袋猫粮，哈欠小猫边的瓷碗被倒满。
……还真把它当猫了？
居蕙正奇怪，她听见声猫叫。
哈欠小猫显了灵，两只趴在栅栏外的小猫闻猫粮坠坠声而来。
两小猫像兄妹，黑白奶牛猫一只奶多一只奶少，进食动作高雅，坦然接受人类撸毛，这俩虽是野猫但一定还有邻居喂。
程亦猛地回头看去。
邻居家窗子依旧紧闭着，玻璃内的淡色窗帘从没拉开过，这三天一直如此。
隔壁应该没人住，盛总没必要嘱咐他动作小点别吵到邻居啊……
程亦手背一尖疼，猫咪挠了他一下。
他拍拍手上的土，和敖姜娴完成今日任务，快速开车回劳润。
等车子驶出胡同，周围终于静了。
但第二天，车又驶入驶出。
第三天，驶入驶出……
居蕙神经太过紧绷，盛戚京不在也要烦她。她把工作室的帘拉紧，一个人在水泥地不停转圈踱步，想逼自己想出点更新鲜的。
居蕙从来只为赚钱而艺术，灵感为她带来一团火，她不能将它就地放下，必须及时握住，叠成朵雅俗共赏的花。
目前她有三个新灵感，其中两个是原系列的延伸，也是她脑子早就有的雏形具像，最后一个是她近期探索的新系列，她想做出不一样的，为申签Tera做准备。
盛戚京不松口邀请，她便主动申请签约。她不明白盛戚京为什么不愿意与她签约，只要Tera给居蕙个谈合作的机会，她甚至可以接受和墨皴同待遇的十年长约。
居蕙握笔，不甘心地又草了两张图，画的像某个已经大火的卡通IP，她揉成团撕碎，打湿，混进泥巴里，还是没感觉，她想她需要个沙发。
这工作室少张能提供灵感的软沙发，可以是隔壁loft那张，天气转凉窗外有风时躺进去像唯一庇护所的小沙发；或者是那张堆着居蕙湿透衣裙的浅色沙发，宽大且长，棉布粗糙挺紧，盛戚京坐在那，屁股浅浅陷下去，弧度……
咔——！
居蕙猛地起身，一脚踢翻她刚坐着的木椅，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嘉平哥，明天忙么，陪我去买张沙发吧。】
发完走出工作室，在客厅原地转了两圈，上楼又下楼，经过储藏室阳台厕所卧室窗外哈欠小猫，又下楼回到厨房岛台，居蕙突然一瞥，定住。
阚雨早早送来的晚饭正在桌上等她。
她还没吃饭。
对了对了，这就对了！
放松放松，呼吸——呼吸——
她不是身子饿了，是肚子饿了。
现在时间凌晨两点，居蕙昼夜颠倒后常常忘记吃饭，等她想起时又往往叫不到什么外卖，最后以吃碗泡面应付结尾。阚雨看不下去，有时会来给她做饭，有时会替她早早叫好外卖送胡同口，逼她出门去取。
但这两种办法实则一个要她刷碗，一个催她出门，都不能让她及时吃饭。
居蕙走向餐桌，今天的晚饭竟然是寿司日料，亮马桥那家的，贵的她平时不敢点，阚雨点了三盒，居蕙给阚雨发消息问什么意思。
139XXX:【我只接受你亲自和我聊。】
居蕙这才看到盛戚京下午发来的短信。
继续已读不回。
阚雨还没睡：【请你吃的，吃不完喂流浪猫好了。】
阚雨：【正好你让我买的冻干也到了，在玄关那。】
阚雨：【明天再喂，赶紧给我调作息！】
明天喂，生鱼片就不新鲜了。
半小时后居蕙提着木盒揣着冻干，向一公里外的奇石公园走去，那里有流浪猫救助点。
也是居蕙偶然发现的，流浪猫也有负责管理的志愿者。奇石公园的负责人是位大学生，居蕙曾在这时间点碰见过，当时她穿帽衫戴口罩，走路静悄悄，匆匆而过时不小心撞到正在喂食的季徕，吓他一跳，把居蕙误以为是流浪酒鬼。
可他才是刚从酒吧出来的那个，昏黄路灯下脸颊透着红。798附近的酒吧太多，他说他是从学术酒吧出来的。
居蕙不懂。
季徕说明：“就是那种不玩咖不乱撩，只聊“‘高知话题’的酒吧。我第一次去，一点也不好玩，那儿的酒水喝不醉，全程只能又微醺又清醒地听主讲的装呗小哥输出个人观点，太难了，刚刚我才逮到机会逃出来……”
居蕙点头，听他讲了半晌，仍没收到一点关于灵感的信号。
直到有小猫喵呜喵呜地出现在投喂点，季徕拉着她衣袖往旁走了两步，小声提醒：他们不能再聊了，她才恍然说好，时间太晚了，她朝季徕挥手点头致意，离开公园。
居蕙现在仔细想想，他当时说的应该是“咱不能在这儿聊了”……
他这儿化音，融到骨子里的自然。
季徕是若北本地人吧！
居蕙感叹自己观察力强。
退去人潮的公园格外宽阔，月影格挡在树荫后，绿枝绿叶在居蕙眼前晕开，她沉默着沿着记忆往里找定点。
“同学，”季徕今晚还是在那盏昏暗路灯下，“你好几天没来过了。”
“叫我居蕙好了，你都是这个点喂它们的？”居蕙被大学生叫同学，诚惶诚恐。
“好的居蕙，”季徕笑笑，他今晚没喝醉，今天口齿清晰多了，指指远处的公园长椅道：“我们去那里坐吧，它在吃饭，我们最好不要靠近，不然它们会对人类放下戒备心。”
居蕙这才发现地上这只三花，小小的，是只奶猫，生鱼片太大她现在吃不了，居蕙退远两步，只拿出冻干：“我就不坐了，这个给你吧。”
季徕接过，表情不太好：“我不是……也是，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确实危险。”
居蕙裹紧衣服，口罩上的好看眉眼皱起说：“男生熬夜，影响前列腺。”
“我早睡早起的！平时就在这公园晨跑，还有跑友，我们一群人身体都倍儿健康身材超好，不抽烟不酗酒，你身体肯定也好，但也别总这么晚来，这公园树多晚上排的都是二氧化碳，我是半夜睡醒了出来转转，喂完猫马上就走。”
季徕嘴碎，但居蕙还是没灵感，只对他口中的晨跑稍微起了点兴趣，问：“平时晨跑的人身材都很好吗？”
“大爷身体健朗，小孩活泼可爱，我和刚来的那位盛大哥身材最好了，你可以在我俩中间跑。”季徕挑眉，“来吗？”
“喵——”
三花此时吃饱了饭，对他们叫了声，走了。
“盛大哥，身材还很好，”居蕙问，“他是不是个挺高，皮肤白，鼻梁上有个小痣，在附近上班？”
季徕只肯定了个高，皮肤不算白，关于痣和工作他后面打听好告诉她。居蕙点头，加上季徕微信，又请他把自己拉进流浪猫救助志愿者十三群，表示她会学着帮助流浪猫的。
“那你来晨跑吗？”
“哦，我调好作息就来。”居蕙笑眼盈盈，“你千万留住那位大哥，等我。”
回去后，居蕙一整周都没调作息，苦睡一个又个白天。后来又在公园遇见季徕，他问她什么时候来，居蕙答：快了。
公园去够了后，居蕙选择在下午刚醒时去超市买菜，在冷鲜奶区停下来和阿姨聊天，老半天才答应对方：那买两瓶吧。
两大瓶一升装鲜牛奶，居蕙让阚雨带走一瓶给蒋一影，居蕙花一天时间喝另一瓶。
今天居蕙看天气好，端着最后300ml牛奶坐在院子里，仰头欣赏这磨盘柿子树。如今是十月底，它们已经红到透明，汁水丰盈又皱皱巴巴，黑色树干上没有绿枝，为了挡风它们只好拥在一起抱团，好不感动。
阚雨跟着仰头，只看见随时能拉下鸟屎的小雀在头顶盘旋，告诉她：“我看天气预报，下周会下三天雨，下完雨这柿子都该打烂了，我明天找俩师傅上树摘柿子吧，摘完挑点好的装箱，姐拿去送盛总。”
“我为什么送他？”
阚雨抿嘴：“姐，我是明眼人。盛总都来若北了，谁能不知道他对你什么意思，现在签约不了肯定是你俩闹变扭，你去找他再聊聊，各退一步松松口，别让我去约盛总见面了好吗……”
居蕙扭扭脖子：“不要，你继续约。约不到也得继续约，等小稿定了还没见，就边见赞助商边约，赞助商有了还没见，那就边做作品边约，这事只有他松口的份。”
阚雨唇线并紧，对居蕙无话可说，最后嘱咐晚饭在桌上，是他做的，趁热吃，还有可可酸奶碗。
居蕙举起手里的半杯牛奶，表示震惊。
阚雨眯眼微笑，推开院门离开。
居蕙是犟种，真犟起来两头牛拉不动，盛戚京的话阚雨不了解，也不可能从他直接突破。
阚雨犯难，刚离开没开车走多远，想了想，靠边停下，当即联系刚认识的边嘉平。
边嘉平应该会有办法。
边嘉平这人挺含蓄，想让居蕙吃好点还借阚雨名义，做事也圆滑得当，知道阚雨实力也不能总买贵，今晚就只点了个无伤大雅的酸奶碗。
阚雨编辑好消息，点击发送。
另外，找他解决说不定还会有制胜奇招——阚雨听蒋一影神秘说过，他们三个关系很不一般。
……
过了会儿，黄昏暗下，居蕙才喝完牛奶推门回房子。
微信在兜里翁地奏响，边嘉平发来回信：
【抱歉，最近一直在忙，明天有空。】
【明天我陪你去买沙发，怎么样？】
时隔足足一周的回复。
居蕙皱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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