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把手里的香囊背在身后进了小屋:“阿言,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叶柏言抬起头,对着竹青笑了笑:“真巧,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竹青点点头:“那你先说。”
“额…”
叶柏言犹豫了一会儿,却没说事,而是拿起手边的成衣:“我今天刚去取了成衣回来,给你换上。”
竹青接过:“不用,我自己换就行。”
叶柏言却一把抢了过来:“这是我给你买的,自然由我来给你换,听话。”
然后他就开始帮竹青脱外衣。
竹青不自然地抬起胳膊,低着头看着叶柏言帮自己更衣,脸也微不可查地红了红。
这件衣服裁剪极好,叶柏言选的品绿色和竹青也极其相配,把竹青衬得长身玉立,清隽舒朗。
叶柏言帮竹青拉了下衣摆,这才站远了看,而后满意地点头:“嗯,不错,很衬你。”
竹青红着脸不敢看他:“谢谢阿言。”
“跟我说什么谢。这么些年你照顾我不少,送你件衣服,还不够着呢。”叶柏言把竹青的旧衣服叠好放在了书桌上。
“那阿言,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叶柏言坐回到床上,斟酌着开口:“竹青…我要走了。”
竹青原本带笑的脸立马僵住了:“你要…走?去哪。”
“去皇宫。”
竹青猛地抬起头:“为什么!”
“竹青…我是人,我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我也不愿屈居于此。”
“原本我就打算去参加今年的招选的,没成想今日去取成衣时遇上了当朝皇帝,机缘巧合救了他。他许了我功名,只要我去,就会重用我。”
竹青深吸了口气:“你…你要去做什么。”
“陛下看我身手不错,我想…应当是将军吧。”
竹青闻言猛地抬起头:“不行…不行!你不能去!”
叶柏言皱眉:“为什么?”
“你会…”
叶将军就是因为护君而亡,他不想让叶柏言走上老路,日日担惊受怕。可这些事,他该怎么开口告诉叶柏言,这不是对他的又一次凌迟吗。
竹青缓了口气,而后恳求般看着叶柏言:“阿言,我们,我们就,就在这里过一辈子不好吗。”
叶柏言垂下眼睛:“竹青,我能活多久,不过几十年。那你呢,是我的几倍吧。你是可以逍遥于天地不管旁人心,可我呢。就这么惶惶终日一辈子,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而且我总不能麻烦你一辈子,这不好。”
“你!”
竹青想告诉他,告诉他我们共命了,你可以和我一样。告诉他我不怕你麻烦我,你想住多久住多久。告诉他,我…
竹青吸了口气:“阿言…我心悦你,你能不能,不走…”
听了这话,叶柏言愣了一瞬,然后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竹青低下头,没了下文。
叶柏言从床上跳下来,在床边没有头绪地来回踱步:“你…你在说什么胡话!这种话可以随便乱说吗!你就算想留我也不至于扯这种谎!”
“我没有扯谎…”竹青抬起头,泪早就铺满了整个左边脸,“阿言,我心悦你,你能不能…别抛下我…”
叶柏言瞬间怔住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被揪了一下,从里面流出了些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多年后,他才明白那种酸涩名为心疼。
叶柏言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指着竹青:“竹青,你疯了…你怎么能和我说这种话,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转回头看着床无神地摇了摇头:“不对,是我的错。我不该在知道你是妖之后还赖在你身边,我不该无度索求你的照顾,我不该送你那个花环,我不该给你买那件衣服,我不该给你那些错觉,都是我的错…”
“不,不…”竹青上前抓住叶柏言的肩膀,“阿言,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叶柏言一把甩开竹青的手:“别碰我!我们不能再这样错下去了!你,你,你…”
你你你了半天,叶柏言还是没忍心对着痛哭流涕的竹青说出什么重话,只是低头指着门外:“你出去吧,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他是人,终究要回到人族中去。
竹青想起了玄泽对自己说的话。
他垂下了眼:“今后…照顾好自己。”
而后他便转身关门离开了。
叶柏言坐回床上喘着气,觉得脸上有些痒。一摸脸,这才发现自己的右半边脸不知何时也已染上了泪水。
夜半,竹青爬进了屋内。
进了屋他化成人形,看着熟睡的叶柏言,把手附上了他的额头,幽绿的左眼霎时变成了红色,叶柏言的右眼也睁了开来,闪着猩红的光。
有什么东西化成青烟从叶柏言眉心飘了出来,竹青拿出两片蛇鳞,那缕烟便听话地钻入其中。
片刻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竹青掏出了自己缝的香囊。
很丑,丹曦说那是一坨香囊。
但,现如今也没有机会去锻炼手艺了。
他把那两片蛇鳞塞进去,揣进了自己怀里。
最后看了一眼叶柏言,一如七年前离开的那个晚上,他再次,转头出去了。
“你…干了什么。”
竹青刚出去便被玄泽堵住了。
“我除了我们五年的记忆,我不想让他有任何负担。”
“然后呢?你守着那个香囊单相思一辈子吗。”
竹青垂下眼睛:“我,我只希望他能去追求他想追求的。我和他的牵扯太多了,对他不利。既然他已经失了以前的记忆,不如把我们之间的也全数忘记,让他干干净净地去追求他想要的。”
玄泽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你何苦弄什么鳞片,直接把他记忆全消除了作罢,让他留在这儿陪你一辈子不好吗。”
竹青看着屋门:“我不能让他在这儿憋屈一辈子。他有本事有野心,该去实现。我答应过他的,福禄寿喜,会帮他…一起实现。而且若是叶将军在,应该也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有大成就。鳞片…我只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
玄泽伸出手指着竹青:“你…他和你共命了。你把他放走,他还说要去当将军,你就不怕…”
竹青打断玄泽,无所谓道:“我只想让他走他想走的路。玄泽,别问了,走吧。”
第二日,叶柏言悠悠转醒。
头疼。
叶柏言按了按脑袋,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是…哪?”
“我好像…得去皇宫,陛下许了我功名。”
叶柏言整理了下衣服,浑浑噩噩地朝着景安皇城内走去。
到了门口,他把玉佩递给守卫,守卫看了一眼,大惊失色,把叶柏言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
城门“砰”一声关上了。
竹青转过身,回了青灵山。
“陛下,有人求见。”
叶柏言有些拘谨地被带进紫宸殿,单膝跪地抱拳道:“陛下。”
赵宸宗满意地点点头:“你果然来了,我就知道。”
赵宸宗往前倾了下身子:“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叶柏言刚要张口说,可突然卡壳了一般,脑子里竟然没有关于名字的记忆。翻找一番,只能搜刮到两个字:“阿言。”
五年间,除了他刚醒来时提了一嘴,竹青对他的称谓皆为阿言。对于叶柏言这三个字,竟是没有任何牵绊。这三个字,也随着那缕青烟被存进了鳞片。
赵宸宗挑了下眉:“嗯?没姓吗?”
叶柏言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取个姓吧。”
赵宸宗思考片刻:“你英勇骁战,我希望你能如霍去病将军般征战沙场,平定动乱,名垂青史。那你便姓霍,叫…”
“霍言。”
“我是…叶柏言。”
没有撕心裂肺,没有恍然大悟,只有两行泪铺了满脸。
竹青只封存了他们那五年的记忆,可老天爷最喜看人痛不欲生,机缘巧合下,把之前的记忆,连着那五年,全数返还给了霍言。
狱卒打开牢门,进来捏着霍言的下巴给他灌汤水:“霍将军,你还是早些和陛下交代了吧,也能少受些罪。”
霍言漠然地盯着牢顶,不回话。
“切,不识好歹。”
转身要走之际,狱卒发现了玄泽送来的药材。他提了起来:“呵,不亏是妖人,都有妖能悄无声息地给你往这牢里送草药。”
听到这句话,霍言才恍然回过神:“我…我不是妖人…”
我是叶柏言。
狱卒冷笑一声:“现在你是什么都无所谓了,陛下要你死,你就是人,那又如何。”
“哎呀,霍将军,”狱卒踢了踢霍言的肩膀,“以后啊,做事说话低调些,树大招风。”
霍言被关进天牢的第六天,赵宸宗这才想起来在上朝时候提提这件事。
“今日上朝,朕有件事要说。”
“经过朕的彻查,霍言将军…确实如传言般,和妖王竹青暗自勾结。”
话音刚落,朝堂上顿时议论声四起。
“真的啊?!”
“我就说,他那只眼睛一看就渗人,征战沙场七年,次次得胜而归,怎么可能…若不是妖人,哪来的本事。”
“但是我之前和霍将军共事,他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啊。”
“那又怎么样,和竹青暗通款曲,本事那么高,对我们来说反而是祸患!”
“陛下!”周清墨站不住了,“陛下,臣愿以性命担保,霍将军并非如传闻所言。他不是妖人,更没有和竹青勾结,还请陛下明察!”
赵宸宗冷笑一声:“朕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赵宸宗摆摆手,林贞会意,把那两封书信递给了周清墨。
“周副将,如此一来,你还有话要讲吗。”
一看那两封书信,周清墨蓦然想起在松城时霍言问自己如何写家书。
“陛…陛下,先不论这是不是竹青的笔迹,若是他们二人真的有所勾结,一定心知肚明,何须标注姓名来惹人怀疑。”
“哼,”御史大夫许荣书冷言开口,“说不准霍将军不止勾结了竹青一人啊。”
“你…”周清墨捏紧了那两封信,“你含血喷人!”
“周副将,”赵宸宗眯了眯眼,“你如此为他辩驳,该不会,你也是其中之一吧…”
宣平侯周鸿泽焦急地看着周清墨。
儿啊,你可别说话了。
“陛下,”周清墨缓过神来,“臣并无此意。臣只是觉得,仅凭两封书信就定罪,是否太过武断。毕竟这书信,人人可写,也人人可以栽赃嫁祸。”
“哦?那你倒是跟朕说说,是谁栽赃嫁祸霍将军啊。你只要能说出来,朕必定彻查。”
“我…”
“陛下,”周鸿泽终于是忍不了了,“陛下,犬子愚味无知,还请陛下见谅。”
“爹!”
周鸿泽给了周清墨一个眼刀:“回去。”
周清墨握了下拳,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宣平侯…”赵宸宗若有所思地盯着周鸿泽。
周鸿泽只感觉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立马跪到地上:“陛下,臣教子无方,还请陛下责罚。”
赵宸宗盯了他一会儿,终究还是摆了下手:“下去吧。”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既然其他人无异议,刑部尚书。”
裴逐风出列:“臣在。”
“按照律法,我该如何处置霍将军啊。”
裴逐风抬头看了眼林贞,林贞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霍将军隐瞒身份,勾结妖族,乃是叛国之罪,按照当朝律法…”
“当斩。”
周清墨和卫子颜都瞪大了眼睛。
赵宸宗点着扶手:“那…朕能不能决定处决方式。”
“陛下乃一国之主,天之骄子,自然有决定的权利。”
“好。霍将军勾连外族,残害西宸。为彰显圣恩,以儆效尤,除夕当日…”
“斩首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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