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搭好还需要些时辰。霍言先差人拿了几件小孩子的衣服来,把霍清盼带到自己的营帐里给他更衣。
霍言作势要脱下他的衣服给他换,霍清盼却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抓住了自己的衣领:“恩、恩人,我自己换就好。”
霍言抓开他的手:“不必,我给你换就好。”
“恩,恩人!”
霍言不由分说地脱下霍清盼的衣服,却见他的背后没有一块好皮肉,旧伤新伤层层叠叠,看了让人触目惊心。
霍言有些不忍,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些陈旧的伤疤:“清盼,你…”
霍清盼意识到霍言是因为自己的伤口而怔愣,有些慌乱:“那个,恩人,这都是我平时爬树下河擦的,没有传染病,没有瘟疫,不会给您造成困扰的。”
霍言拿过布子擦了擦他脸上的黑灰:“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心疼你一个孩子受了这般苦。我差人给你拿些敷料来,好的快些。等上了药再给你穿衣服。你在这儿等一下我。”
霍言把霍清盼抱到自己的床上,给他拉过被子盖好。
走之前,他还贴心地把营帐里的火炉调大了些。
看着霍言走出营帐,霍清盼拉过被子盖到鼻子下方,深深吸了口气。
霍言长年在外练兵御敌,被子却没有多少难闻的味道,反而有一股凌冽的松香味,和刚刚给霍清盼披的披袄一样,如同冬日早晨的雾凇一般沁人心脾。
没过多久,霍言拿着药回来了。
他慢慢掀开被子,让霍清盼趴在塌上。
霍清盼照做。然后他就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液体滴到了自己的背上,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不过只一瞬,霍言温热的大手就贴了上来给他涂抹药酒,那手掌滚烫而有力,上面因为练功而留下的茧时不时摩擦着霍清盼的后背,弄得他有些痒。
“力度还可以吗。”
霍清盼点点头:“多谢恩人。”
“不用客气,也不用叫我恩人了,叫我霍大哥就好。”
“嗯,知道了恩人。”
“你这孩子,真是死心眼。”
不知过了多久,霍清盼舒服得都快睡着了,霍言把他轻轻拉起:“上好药了,我给你更衣吧。”
霍清盼站在地上,看着霍言单膝跪在地上给自己穿衣服。
虽说是习武之人,霍言在生活中却一点没有大老粗特质。他的住处干净得过分,各种生活用品虽不多,但都摆放整齐,井井有条。现在给霍清盼穿衣服也是一板一眼,左右衽对得整整齐齐,袖口也一丝不苟地拉平整,腰带更是系得紧紧的,一个褶子都没有。
末了,他往下扯了下霍清盼的衣摆:“好了,看看合不合身。”
一抬头,却见霍清盼已经哭了。
“你…你怎么哭了?是哪里不合你心意吗。”
霍言没有儿时的记忆,平日里也不跟孩子相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
霍清盼擦掉眼泪:“没事,我太感动了,恩人对我太好了。”
霍言无可奈何地摸了摸他的头:“怎么那么容易哭啊。好了,这也不早了,营帐估计也搭得差不多了,你早些去休息吧。明日我可要早早就让你起来和我一起练功的。”
霍清盼点点头:“好,恩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夜晚,霍言正睡得安稳,突然听到外面有叫喊声。
他瞬间警觉,起床拿起床头的剑准备抵御,却发现是霍清盼叫喊着从外面跑了进来。
他嘴里面高喊着“救命救命”,然后一下子扑进了霍言的被子里。
“恩人救命!外面有蛇要带我走!”
霍言顺着他的背:“没事,我出去探探。”
然后他放开霍清盼要出去。
可是霍清盼却紧紧抓住霍言的里衣不松手:“不要!恩人你别走,我害怕。”
霍言无法,只能抱着霍清盼站起来:“那我抱着你出去看看。”
这下霍清盼不言语了。
霍言怀里抱着霍清盼,伸出剑柄抬起营帐,走出去环视了一圈,也没见到什么蛇,连个小虫子都没有。
他拍了拍霍清盼的背:“你是不是太害怕看错了,这周围没有蛇。你若是害怕,我在你的营帐外撒些雄黄,就没事了。”
霍清盼还是紧抱着霍言的脖子不撒手:“不要!我害怕。”
“那你总该睡觉,我先送你回营帐。”
霍清盼抱得更紧了些,霍言都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了:“不要!我害怕。恩人能不能让我和你一起睡啊,求求你了…”
“这…”
虽然可怜他,但毕竟这孩子的身份还是个未知数,就这样把他放在枕边,绝对不妥。
霍清盼放开霍言,直起身子,双眸含泪看着霍言:“恩人…求求您了…”
看着霍清盼水光潋滟的眼睛,霍言终究还是无奈地叹口气:“罢了,那你今日先跟我睡吧。”
霍清盼立马喜笑颜开,重新搂住霍言的脖子:“谢谢恩人!”
霍言把霍清盼抱回营帐,把他放在里侧,靠着他躺了下来,拉过被子给两个人盖上。
“夜里风凉,裹好被子。时辰不早了,快些睡吧。”
霍清盼点点头,把头埋进了霍言怀里,闭上眼睛安然入睡了。
霍言没怎么和别人一起睡过,自然有些拘谨。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排斥这种感觉,反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霍清盼的手紧攥着霍言的领口,眉头微蹙,好像生怕霍言下一刻就会跑掉一样。
征战沙场多年,霍言睡觉一直是吊着一颗心的,从未安安稳稳地睡过。战场敌人狡诈,免不了会趁夜半偷袭。再加上头痛症的干扰,睡个好觉更成了奢望。
可今夜,他竟睡得如此踏实,以至于第二天并未如往常一样早早起床练功,而是周清墨在帐外把他喊起来的。
“将军!你醒了吗,要练兵了!”
被周清墨的大嗓门吵醒,霍言起身揉着眼睛迷糊地回应:“知道了,先集结军队,我一会儿就出去。”
“将军,您今日起的迟了些,我已经集结好了,就等您出来了。”
霍言把霍清盼放在自己胸口的手扒拉了下去:“知道了。”
太没样了,居然迟到这种地步。
平日卯时就早早起来的自己今日居然拖到了辰时。
霍清盼也被吵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就去抓霍言:“恩人…”
霍言把霍清盼的手按下去:“好了,我要去练兵了,你继续睡吧。”
说完霍言就起来洗漱更衣。
准备就绪后,他出去营帐,周清墨和卫子颜正在外面等自己。
“将军,”卫子颜关切地看着霍言,“您今日是不舒服吗,怎么起得这么迟。”
霍言摆摆手:“没事,有些累而已,快去练兵吧。”
周清墨拍了下卫子颜肩膀:“我就说将军没事吧,他身体向来好。”
“行了别嘚瑟了,”卫子颜把他的手推下去,“快去练兵吧。”
三人正要走,霍清盼却突然从霍言帐中跑了出来,一把抱住霍言的腰,像他俩初遇那时一样不撒手:“恩人你要去哪,别丢下我。”
周清墨嘴都张大了,看了看霍清盼,又看了看霍言的营帐,最后看着霍言,颤抖着手指着霍清盼:“将军,你,你昨夜和这个小子一起睡的?!”
卫子颜也有些没反应过来,要知道将军一向不喜与别人距离太近,更别说睡在一起了。
霍言皱着眉,只觉得心累的厉害:“他昨夜怕蛇族又来抓他,来寻我庇护,我便让他留宿了一晚。无事,快去练兵吧。”
“怎么没事!”周清墨大步上前揪着霍清盼的胳膊把他提起来:“这小子来路不明,他要是对您有点什么不轨之意该怎么办啊!”
霍清盼被吓到,竟是开始掉眼泪:“恩人…恩人救命…”
“你哭什么哭!看你也不是个好人,来缠着我家将军到底何意!”
卫子颜虽然也怀疑霍清盼,但这样对一个孩子确实是有些不妥:“好了清墨,你先把他放下。”
霍言抓住霍清盼另一只胳膊,把他从周清墨手里拉了过来,霍清盼像只受惊的小兽,立马攀着霍言的手臂蜷缩进了霍言怀里。
末了,他还朝着周清墨得逞地吐了下舌头,但从霍言的角度根本看不到。
周清墨瞬间睁大眼睛:“那那那,你看你看,他还朝我吐舌头了!”
他转向卫子颜:“你看见没有!你肯定也看见了!”
霍言低头看,霍清盼依然是那副畏缩的样子,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霍言。
霍言揉着眉心,大早上就这样吵嚷实在是让他有些烦躁:“好了清墨,别随意污蔑别人。快去练兵吧。”
他把霍清盼放在地上:“我要去练兵,你自己回帐里待着。”
“不要!我要跟恩人一起去!”
“不成,你就在这里待着,我训完兵就回来。”
“不要不要不要!”霍清盼直接开始乱动撒泼,“我要跟着恩人一起去!我害怕!”
“好了好了,随便你。”
霍言被弄得心烦意乱的,干脆把人塞给了周清墨:“清墨,你带他进去更衣。”
“啊?我?”
“嗯,快去吧,再闹下去今天还练不练了。”
周清墨无奈,只能咬着后槽牙带着霍清盼进去穿衣。
一离开霍言,霍清盼反而冷静下来,顺从地被周清墨提着后脖领带进了营帐。
“小子,你衣服呢。”
霍清盼瞥了周清墨一眼,不说话。
周清墨气急,拉着霍清盼的衣领:“我告诉你,不管你藏着什么花花肠子,你要是敢对将军不利,我让你即刻人头落地。”
霍清盼耷拉着眼睛,无所谓地盯着周清墨。
周清墨反而一怔。
那眼神,根本不像一个孩童该有的。疏离阴沉,像狼群的狼王审视族群时,慵懒而矜贵。
“你…你到底是谁!”
霍清盼突然闭上眼张开了嘴。
看到他这种不正常的举动,周清墨下意识拔出剑后撤防御,谁知霍清盼一个吸气,竟是直接大声哭了出来。
“恩人!恩人…”
霍言听到,皱着眉进了营帐:“怎么了。”
一进来,见到的便是周清墨抽出剑对着霍清盼,后者大声哭嚎的景象。
“清墨…”
周清墨连忙收起剑:“将军你听我说,这孩子不是正常人啊!他,他…”
一时卡壳,周清墨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霍言描述那种感觉。
“好了好了,”霍言不耐烦地摆手,“你先出去吧,我来给他换。”
“可!”
“好了,快出去吧。”
见霍言这样说,周清墨也没办法,狠狠瞪了一眼霍清盼,出了营帐。
一出营帐,周清墨便用力踢飞一块石子。
卫子颜无奈道:“怎么了?”
“那个孩子不是个善茬,咱俩得小心些了。”
卫子颜皱眉:“连你都能看出来的事,将军怎么会不知道。难道说将军在陪着他演戏,钓出背后的大鱼?”
“是那个小子太会伪装了!你看他在将军面前凄凄惨惨的,刚刚跟我独处,那个眼神狠厉阴冷,我都不自觉发抖。”
“啊?这…不可能吧,就是普通孩子啊。”
“好好好,你们都不信我。等着吧,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
说完,周清墨便抱着胸,一脸警戒地盯着营帐。
帐内的霍言皱着眉一丝不苟地给霍清盼穿着衣服。
霍清盼愧疚地低着头,斟酌了半天,还是开口道:“恩人,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霍言不语。
“恩人…”
末了,霍言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你一个孩童我与你计较什么。一会儿去了兵场切勿多言,那不是你能撒娇的地界。”
“知道了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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