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窒息。
巨大的废弃管道内部，只有林红缨手中那支微型手电筒发出的一圈惨白光晕，勉强驱散着浓稠得如同实质的黑暗。空气沉闷得令人发狂，混杂着浓烈的铁锈味、污水的腐臭，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金属在缓慢锈蚀死亡的陈旧气息。脚步声在空旷的管壁间回荡，被放大成空洞而遥远的回响，每一步都踏在紧绷的神经上。
林子意扛着江越，感觉肩上的重量越来越沉。不仅仅是江越的身体，更是那份沉甸甸的、压得林子意喘不过气的责任与未知的恐惧。
江越依旧昏迷，呼吸微弱而滚烫，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牵扯着林子意的心弦。左肩的伤口在颠簸中不断渗出温热的液体，浸透了绷带，也浸湿了林子意的后背。
而最让林子意心神不宁的，是江越锁骨伤疤处那道细微的裂痕——在微弱光线下，那泄露的一丝暗金光芒如同活物般微微脉动，带着一种古老而诡秘的韵律，与林子意后颈胎记残留的悸动隐隐呼应，却又截然不同。
林红缨在前方沉默地带路，她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单薄而疲惫。左臂和肩头的伤口虽然被她用撕下的衣布紧紧勒住，但鲜血依旧不断地渗出，在深色的衣物上洇开大片暗红的痕迹。每一步迈出，她的动作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吃力。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全神贯注地辨识着错综复杂的管道岔路，仿佛一尊在锈蚀迷宫中无声前行的石像。
老莫跟在最后，呼哧带喘，厚镜片后的眼睛惊恐地扫视着四周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随时会有怪物从中扑出。老莫紧紧抱着自己那个鼓鼓囊囊的破包，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奶奶？”林子意看着林红缨被鲜血浸透的半边身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在死寂的管道中显得格外干涩，“你的伤……”
“死不了。”林红缨的声音依旧冷硬，但带着明显的虚弱和喘息，“管好你自己的人。”她没有回头，脚步甚至加快了一丝，似乎想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无碍”。
林子意心头一紧，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林红缨的倔强，此刻任何多余的关切都可能是负担。
林子意只能将担忧压在心底，更加小心地稳住肩上的江越，避免任何不必要的颠簸。
管道仿佛永无止境。他们穿行在巨大的油罐底部、绕过盘根错节的废弃管线、攀爬过锈迹斑斑的金属格栅……空气越来越污浊，光线也越来越暗。林红缨的手电筒光线已经开始闪烁，显然电力不足。
“快到了……”林红缨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她停在一个岔路口，手电光扫过墙壁上一些几乎被锈蚀覆盖的模糊标记，“穿过前面那段下沉管道，就是……呃！”
林红缨的话音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晃，右手下意识地扶住冰冷的管壁，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手电筒的光束剧烈地晃动起来。
林子意和老莫同时惊呼！
只见林红缨左臂的伤口处，渗出的血液颜色竟然变得有些……诡异！不再是鲜红，而是透出一种极其暗淡的、近乎于黑的暗紫色！而且，伤口周围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一种不祥的青灰色！这青灰色并非淤青，更像是某种……金属的锈蚀？
“毒……是沈俞的爪子！”老莫失声叫道，声音带着哭腔，“那金属触须上有毒！是蜂巢的‘锈蚀之血’！”
林红缨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强行稳住身形，试图举起手中的枪，但左臂已经完全无法用力，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冷汗顺着了林红缨苍白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管壁上。林红缨看着自己手臂上蔓延的青灰色，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清晰的……凝重。
“‘锈蚀之血’……”林红缨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金属毒素……会破坏神经传导……抑制细胞活性……最终将生物组织……金属化……”她每说一句，呼吸就急促一分，显然毒素正在快速侵蚀她的身体。
“解毒剂！老莫！快！”林子意急声喊道，将江越小心地靠放在管壁边，就要冲过去。
“没……没有……”老莫手忙脚乱地翻着自己的包，声音绝望，“‘锈蚀之血’是蜂巢的尖端生物金属毒素，没有通用解毒剂！除非立刻回到蜂巢核心数据库匹配毒素序列，否则……”
否则什么，不言而喻。林子意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林子意看着林红缨手臂上蔓延的青灰色，看着她强忍痛苦却依旧挺直的脊梁，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攫住了他！奶奶！这个刚刚相认、背负着沉重过往、却始终在保护他们的亲人……难道要在这里……
“别管我……”林红缨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的颤抖，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但那锐利之下，是无法掩饰的虚弱，“走！继续走！穿过前面……接应点……就在……”
林红缨的话再次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她捂住嘴，指缝间竟然渗出了一丝带着金属光泽的暗紫色血液！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细微、如同无数只虫子在锈蚀金属上爬行的声音，从前方的下沉管道深处传来！这声音在死寂的管道中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什么声音？”老莫惊恐地缩了缩脖子。
林红缨脸色剧变，猛地举起手电筒照向前方下沉管道的入口！只见那入口处弥漫的黑暗雾气中，隐隐有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金属颗粒，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漂浮、汇聚！它们相互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缓缓弥漫过来！
“‘铁虱’！”林红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悸，“是‘蜂巢’的微型追踪清除单元！它们被‘蜂刺’残留的波动或者……刚才的爆炸吸引过来了！快退！”
林红缨的话音未落，那些幽蓝的金属颗粒仿佛受到了刺激，汇聚的速度陡然加快！形成一片闪烁着致命蓝光的、如同活物般的金属雾霭，带着刺耳的“嘶嘶”声，如同潮水般向他们涌来！所过之处，管壁上厚厚的铁锈如同被无形的酸液腐蚀，瞬间剥落消失，露出底下光洁如新的金属表面！这雾气不仅能追踪，更能瞬间分解有机物和金属！
“退！快退！”林红缨嘶声命令，同时强撑着举起还能动的右手，对着那片涌来的金属雾霭连开数枪！
砰砰砰！
子弹射入雾霭，如同石沉大海，只激起几朵微弱的蓝光涟漪，瞬间就被更多的金属颗粒淹没！雾气蔓延的速度丝毫未减！
林子意毫不犹豫，一把扛起靠在管壁边的江越，老莫也连滚爬爬地转身就跑！
然而，他们身后也是死路！刚才为了躲避追兵，他们深入了这条岔道，现在唯一的退路就是来时的方向，但那里很可能已经被沈俞或“回收者”堵死！
“这边！”林红缨当机立断，手电光扫向岔路口的另一条狭窄向上的检修通道！通道入口被一道锈蚀的铁栅栏门锁着！
“开门！”林子意冲到铁门前，用力拉扯，铁门纹丝不动，锈死的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让开！”林红缨强撑着冲过来，将手电筒塞给林子意，右手从腰间摸出一根细长的金属探针，闪电般插入锁孔！她的动作依旧精准，但左臂的无力让她的身体微微摇晃，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嘶嘶嘶……” 金属雾霭的“潮水”声越来越近，幽蓝的光芒已经照亮了他们身后的管壁！
“快点！红缨大姐头！”老莫吓得面无人色，恨不得用身体去撞门。
一声轻响！锁开了！
林红缨猛地拉开沉重的铁栅栏门：“进去！快！”
林子意扛着江越第一个冲了进去，老莫紧随其后。林红缨最后一个闪身进入，反手就要关门！
但，太迟了！
一片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金属雾霭如同活蛇般，已经涌到了门前！其中一部分如同拥有意识般，猛地加速，钻过即将关闭的门缝！
“小心！”林子意惊呼！
林红缨反应极快，猛地向后一仰，避开了扑向她面门的几缕蓝雾！但她的左臂，那被“锈蚀之血”侵蚀、行动不便的手臂，却被几缕蓝雾缠上了！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强酸腐蚀的声音响起！
“呃啊——！”林红缨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
只见那几缕幽蓝的金属雾霭瞬间吸附在她左臂的伤口和蔓延的青灰色皮肤上！它们疯狂地蠕动、啃噬！原本就因毒素而青灰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黯淡、失去光泽，甚至浮现出细密的金属裂纹！仿佛一块正在快速锈蚀的废铁！毒素蔓延的速度陡然加快！
“奶奶！”林子意目眦欲裂，想冲过去。
“关门！”林红缨嘶吼着，强忍着非人的剧痛，用还能动的右手死死抓住铁门，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上！
沉重的铁栅栏门轰然关闭！将后续涌来的大部分金属雾霭隔绝在外！只有零星几缕蓝雾在门内飘散，很快被检修通道内相对干燥的空气中和，化作细微的金属粉末落下。
门外，传来金属雾霭疯狂啃噬铁门的“嘶嘶”声，令人牙酸。
门内，一片死寂。只有几人粗重的喘息和林红缨因剧痛而无法抑制的、低沉的抽气声。
林子意放下江越，扑到林红缨身边。只见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脸色惨白如金纸，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她的左臂，从伤口到肩膀，已经完全变成了青黑色，皮肤干瘪、僵硬，布满了细密的金属裂纹，如同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正在腐朽的铁锈！那幽蓝的“铁虱”虽然消失了，但它们显然加速了“锈蚀之血”的破坏！毒素正沿着手臂向躯干快速蔓延！
“奶奶……”林子意的声音带着哽咽，看着那如同废铁般的手臂，看着林红缨痛苦却依旧强忍的表情，巨大的恐慌和自责几乎将他淹没。是他！是他和江越……如果不是为了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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