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焉的房间在主宅东翼三楼尽头,与苏宸澄夫妇位于西翼的套房隔着半个宅子遥遥相对。
林砚秋的脚步声很轻,鞋跟敲击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克制的声响,最终在门外停下。
房间内,苏青焉正盘腿坐在那张奢华的波斯地毯上,将她那个小小的布包里的全部家当,一一摆开。
几张画满朱砂符文的黄纸,笔力龙飞凤舞,隐有灵光流转。一个包浆厚重,边角都已磨圆的半旧罗盘。还有一把不过尺长的桃木剑,剑柄被人盘得油光水滑,透着一股子刚正凛冽的杀伐气。
她的动作蓦地一顿。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清亮眸子,精准地钉在门口的方向,仿佛已经洞穿了那层厚重的实木门板。
门外那股磅礴精纯的紫气,此刻正静静地杵着。没有敌意,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审视,存在感强得惊人。
笃、笃、笃。
敲门声不轻不重地响了三下,克制而有礼,一如其人。
苏青焉唇角翘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眼底漾开几分了然于胸的玩味。
“请进。”
门被推开。
林砚秋手捧着那个黑漆木盒,静静地立在门口。
她换下了一身勾勒身段的旗袍,穿了件象牙白的真丝衬衫和垂坠感极佳的阔腿长裤,长发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在耳边,依旧掩不住那身清冷矜贵、仿佛浸润在沉水香中的气场。
苏宸澄跟在她身后,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活像个被迫上门讨债的跟班。
苏青轩正抱着抱枕叽叽喳喳地吐槽这房间的土豪风,一看来人,噌地一下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她像一只护崽的豹子,瞬间将苏青焉挡在身后,语气里半点好气都没有。
“怎么着,送的垃圾不够,又来找不痛快了?”
林砚秋的目光越过她,径直落在地毯上那个穿着简单休闲装,却依旧身段劲瘦的鸦青色身影上。她是在进行一场豪赌,用一件林家秘而不宣的至宝,去试探一个深不可测的可能。
她走进来,将手里的黑漆木盒轻轻搁在苏青焉面前的矮几上。动作优雅从容,像是在摆弄一件稀世珍宝。
她嗓音里听不出半分波澜,却字字清晰。
“刚刚那些,是宸澄的意思。”
“这个,是我送你的。”
一句话,干脆利落,像一把锋利的刀,把自己和苏宸澄那堆沾满铜臭的破烂,划清了界限。
苏宸澄的脸,瞬间由黑转为猪肝色,牙关咬得死紧。林砚秋这话,不就是在当众宣布,他砸重金买来的玩意儿,就是一堆上不得台面的垃圾吗!
苏青焉终于抬起了眼。
她的视线没有在林砚秋身上停留,更没有扫苏宸澄一眼,而是死死锁在了那个平平无奇的黑漆木盒上。
就在木盒被放下的瞬间。
苏青焉只觉得丹田深处那缕修炼了二十四年的精纯灵气,竟不受控制地狠狠一颤!
那感觉,像是饿了三天的孤狼嗅到了血肉,又像是大旱龟裂的土地终于等来了甘霖。
一股清幽、纯粹,又带着一丝雷霆之威的至阳之气,隔着厚厚的木料,霸道地钻进了她的五脏六腑,让她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泰起来。这股气息甚至压过了林砚秋周身的紫气,凛然、刚正,仿佛天地间最纯粹的生机。
这绝对不是凡物!
苏青焉那双总是带着三分慵懒、七分漠然的眸子里,第一次,迸射出真正的、灼人的亮光。
她伸出手,纤长的指尖在盒盖上轻轻一挑。
“咔哒。”
当那块通体乌黑,散发着淡淡幽香的木头出现在眼前时——那香气初闻似雨后松林,细品又带着一丝雷电劈开空气时的清冽——苏青焉那双总是似笑非笑的凤眼,终于完完全全地亮了起来。
灿若星辰。
养魂木!
我靠,还是至少千年份的雷击养魂木!
这玩意儿对修行者来说,比金山银山还珍贵,千金难求,能温养神魂,稳固道心,修行路上简直是开了挂的作弊器。她师父那个老头子,做梦都念叨了无数次,结果也只在破烂古籍的图样上见过。
苏青焉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狂喜,第二个念头却是——这玩意儿要是拿去玄门黑市拍卖,怕是能换回一座移动的宝库。
没想到啊。她下山第一天,居然见着了真的了。
苏青焉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不带任何审视地,落在了林砚秋那张清冷如玉的脸上。
然后,她笑了。
不是那种客套疏离的假笑,也不是看穿一切的讥诮。
而是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惊喜和暖意的,真真切切的笑容。
那笑容,像一道春雷,轰地劈开了她周身那层慵懒淡漠的硬壳,露出里面的一点点柔软和鲜活。她那张本就过分精致的脸,因为这个笑容,瞬间生动得仿佛在发光。
苏青轩直接看傻了。她这个妹妹,从小就老气横秋的,她压根就没见过她笑得这么……开心。
苏宸澄更是看得一愣,心脏竟没出息地漏跳了一拍。
苏青焉伸出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将那块养魂木拈了起来。指尖触碰的瞬间,一股温润却霸道的暖流顺着经脉涌入,让她灵力瞬间充盈起来。她搁在掌心细细地摩挲着,感受着那温润又充满力量的触感。
她收下了养魂木,这才掀起眼帘,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林砚秋。
声音清越,像山间清泉滴落在玉石上。
“多谢。”
“砚秋姐,你身上的紫气很漂亮。”
林砚秋端着的手臂,几不可察地一僵。持着木盒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
苏青焉的嘴角微微上扬,拖长的尾音里染上了一丝不加掩饰的玩味,目光仿佛穿透了皮相,看到了她灵魂的颜色。
“像昆仑山巅,日落时分的晚霞。”
轰!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惊雷,直直劈在林砚秋的心头。
她那双万年冰封的深潭般的眼眸,第一次剧烈地收缩,掀起了滔天巨浪。
紫气吗?……她知道自己命格不凡,从小就有高人断言她身负紫气,贵不可言。但,这是头一回,有人能如此清晰地,用这样瑰丽的比喻,将她最大的秘密一语道破。
而且,不是简单的紫气。是昆仑山巅的晚霞。
这是玄门中人才能听懂的黑话,指的是最顶级、最纯粹,近乎于天道化身的气运。她不仅看得到,还能精准地分辨出它的品阶。
旁边的苏宸澄,则彻底听傻了。
什么紫气?什么晚霞?这两个女人他妈的在打什么哑谜?!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拼命想挤进宴会,却连门都摸不到的跳梁小丑,被一道看不见的墙给死死地隔绝在外。
她们自成一个世界。而他,连一句台词都听不懂。那种被彻底排挤在外的挫败感和羞辱感,比刚才在客厅里被当众打脸,还要强烈一百倍。
林砚秋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她完全无视身旁丈夫那张已经扭曲的脸,目光死死锁住苏青焉,清冷的声线里,第一次透出郑重和探究。
她主动递出了橄榄枝。
“过几天,有空来我‘玉衡斋’坐坐?”
“我那儿正好有几件‘老东西’,想请你上手瞧瞧。”
玉衡斋。京市琉璃厂东街最深处的那座门脸。
这句轻飘飘的邀约,却像一块巨石,在苏家这潭死水里砸出了滔天巨浪。
苏宸澄的脸色瞬间灰败,像是被人迎面抡了一记闷拳。他脸上那副精心维持的温文尔雅,寸寸龟裂,露出底下狰狞的嫉恨和屈辱,连呼吸都忘了。
玉衡斋是什么地方?那是林家真正的根基,是京市古玩圈不可撼动的圣地。别说他苏宸澄,就是他爷爷苏振国亲自上门,都得看林家老爷子的心情。那是他这个顶着“林家女婿”光环的丈夫,结婚两年,都未曾被允许踏足的禁区!
林砚秋,竟然主动邀请苏青焉这个刚从山里滚下来、来路不明的野丫头?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用镶钻的皮鞋,反复碾压!
而苏青轩,在最初的震惊后,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根子。
她抱臂站在一旁,看苏宸澄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仿佛在欣赏一出年度最佳喜剧。
她就知道,她这个闺蜜,眼光毒辣,手段通神,清醒又强大,绝不是苏宸澄这种绣花枕头能拿捏的。
你看,这不就找到新“玩具”了么?还是个她自己也想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玩具。
风暴中心的苏青焉,对这暗流汹涌的一切恍若未闻。她只是看着林砚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那块温润的养魂木,唇角勾着那抹玩味的弧度。
她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懒洋洋地回了一句。
“看我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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