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学校里关于两人闹掰的流言像野草般疯长。
【邵烨早就该跟安妮那种人划清界限了，前段时间论坛上她家那堆破事闹得人尽皆知，光是看着都觉得晦气。】
【可我怎么听说，是安妮先提的换座位？】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是给女生留面子呢。要我说，人贵有自知之明，麻雀哪能真变凤凰，这下摔得够疼了吧。】
……
任凭外面谣言翻涌，两位当事人始终没露面解释。安妮照旧按点上下学，神色如常，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而邵烨却破天荒地跟着宋洋泡了好几天酒吧。
他本就气质卓然，如今周身萦绕的颓废气息更添了几分别样魅力，引得不少女生频频侧目、跃跃欲试。
终于，一个娇俏的女生鼓足勇气走了过去。
“帅哥这是失恋了？”
甜美的声线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抚慰，邵烨却连眼皮都没抬，仰头灌下了杯里的伏特加。
女生没放弃，反而更大胆地在他身边坐下，笑着打趣：“到底是谁能拒绝你这样的大帅哥，也太没眼光了——”
话没说完，邵烨手中的空杯“哐当”一声砸在吧台上。
女生却没识趣，只当是说到了他的痛处，依旧托着腮笑语嫣然：“不懂珍惜的人根本不配让你伤神。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帅哥，你看我怎么样？”
邵烨的耐心彻底耗尽，抬眼看向女生，眉宇间满是烦躁：“她什么样，还轮不到你置喙。滚。”
“……”
女生猝不及防被这样对待，愣了瞬，随即恼羞成怒地转身走了。
宋洋过来时正好撞见这幕，忍不住失笑：“烨哥，你这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邵烨没理他，只朝酒保又要了一杯酒，声音沉哑：“有事说事。”
“今天还真有事儿。”宋洋在女生刚坐过的位置坐下，神秘兮兮地凑近，“我按你说的查了公主殿下那几天的行踪，你猜我查到谁了？”
邵烨这才抬眼看他：“谁？”
“我爸！”
宋洋像发现了新大陆，又惊又笑：“那老头向来死板严肃，我一直以为他眼里只有工作，没想到还会干这种事。”
“宋叔？他找安妮做什么？”邵烨心头一紧，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他跟安妮说了什么？”
宋洋摆摆手：“具体的不清楚。但我猜——”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邵烨的神色，“公主殿下突然跟你闹别扭，八成跟他有关。”
虽说邵烨什么都没说，但宋洋心里门儿清，能让他这般颓废又疑神疑鬼的，定然是安妮提了分手。
邵烨眸色一沉，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走，去你家。”
……
秘书长刚洗完澡出来，看到门口突然出现的两人，吓了一跳：“……小烨？阿洋？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邵烨不喜欢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宋叔，上周三，你找安妮说了什么？”
他刻意压着脾气，语气却带着明显的质问。秘书长盯着他看了几秒，又转向宋洋，后者正一脸“你自求多福”的表情。
“看来你们都知道了。”秘书长说着，从两人中间穿过。
他走到客厅拿起毛巾擦头发，动作一丝不苟，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宋洋最看不惯他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冲过去夺下他手里的毛巾：“没看见烨哥有话问你吗？赶紧说。”
邵烨适时走上前，周身萦绕着一股阴郁的气息，面无表情地说：“宋叔，您是看着我长大的，应该知道我的脾气。”
一个是混世魔王却唯独服他烨哥，一个是犟起来连邵市长都拗不过的主。秘书长无声地叹了口气，坐下将那天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最后仰头看向面前的少年：“市长现在在邻市开重要会议，等他回来，你可以自己去求证。这些，都是他的意思。”
邵烨一字不落地听完，脸色愈发难看，听到最后一句时，心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
安妮这些天心里一直翻江倒海，后悔自己不该跟邵烨在一起，后悔当初不该主动表白，更后悔那天对他说的那些狠话。
他现在一定很讨厌自己吧。
不过这样也好，两人总算能回归各自原本的生活。反正钱已经还清了，她再也不欠他什么了。
只是马上要进行省级竞赛，邵烨却一连好几天没来学校。他讨厌自己、不想见自己，安妮都能理解，可若是因此耽误了学业，她会更加愧疚。
她胡思乱想了一整天，上课也心不在焉，想着想着却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邵烨那么聪明，家里又有权有势，有的是钱请一对一的家教，自己的担心未免太多余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消失了好几天的邵烨，会在大晚上找到她小区来。
安妮接到电话时，正在陪何青修剪花枝，听到他的声音，脸色瞬间变了。为了不让舅妈看出破绽，她赶紧起身回了房间。
安妮故意用冷冰冰的语气说：“邵烨，我那天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对不起。”
他的嗓音低沉沙哑，隔着电流都能听出浓浓的低落。
安妮没想到消失几天的邵烨，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一句“对不起”，一时间有些发怔。
“安妮，我知道宋叔去找过你……也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电话那头传来他熟悉又真挚的少年音，“我替宋叔、替我们邵家，跟你说声抱歉。对不起。”
原来他都知道了。
安妮扯了扯嘴角，轻声说：“没事。其实那位秘书长说得也没错，我能理解，真心的——”
“所以，”邵烨急切地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你那天对我说的话也全是假的，你并没有厌恶我、反感我，对不对？”
安妮的心脏猛地一颤：“邵烨……”
“安妮，能出来见我一面吗？”他语气恳切，“我在你小区门口。”
在自己说了那样过分的话之后，邵烨居然还肯主动来找她……
安妮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心脏连着呼吸一起抽痛。可她清楚，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有什么话就在电话里说吧。”她极力掩饰着哭腔，“我们私下还是不要见面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他不说话，安妮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沉默里，她本该直接挂掉电话，可手指却像被黏住了似的，只想再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是微弱的呼吸声。
不知僵持了多久，窗外突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安妮走到窗边，见雨势渐渐变大，下意识地说了句：“你回去吧。”
那边终于有了动静，却是一声自嘲的轻笑：“你在担心我吗？可我已经淋到雨了。”
安妮不懂，像邵烨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种徒劳的挣扎，还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逼她，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邵烨，别这么幼稚，身体是你自己的。”
她的语气平静而严肃。
邵烨那边的雨声很大，连雨滴砸在车身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安妮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该说的她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正想挂电话，那边却传来一声冷笑：“幼稚？安妮，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
安妮沉默了。邵烨说得没错，他们都还太小，未来会发生什么、青春期的喜欢能维持多久、这样的感情能走多远，全是未知数。她自然不可能全然相信他，但其实，她更不相信的是自己。
她亲眼目睹父母从相爱相伴到反目成仇、天人永隔，那些血淋淋的现实让她不敢相信爱情，不敢相信婚姻，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拥有这些。
何况他们还这么小，根本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邵烨的出现对她而言，是意外，也是例外。在他之前，安妮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人，更没想过会谈恋爱。
她知道邵烨现在肯定在怨她自作主张地放弃这段感情，可她别无选择。
“邵烨。”安妮轻轻喊了他一声，“你知道吗？我妈和那个人，当初也是自由恋爱，也是从高中就在一起的。”
邵烨知道，“那个人”指的是安妮的生父。
“我们不一样。”他的声音又变得急切起来，“安妮，我跟你保证，我们不会变成那样的。”
可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苍白无力，烦躁地低骂了一句。
安妮想开导他：“邵烨，这是我的问题，跟你没关系的。”
邵烨却突然暴躁起来：“那你他妈当初为什么答应跟我在一起！”
他说话时，似乎狠狠捶了下车身，电话那头传来拳头砸在金属上的闷响。
“……”安妮的心猛地一揪。
为什么答应跟他在一起？这个问题安妮自己也想过。或许是因为无法拒绝他的热烈与诚挚，或许是因为自己心底那点青春期的悸动。
然而，这些话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冷静地说出一个最残忍的理由：“因为不答应你，你会一直追下去。”
果然，这话一出，那边再次陷入了死寂。
安妮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邵烨，我承认自己喜欢你，但这点喜欢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根本不堪一击。我的家庭情况永远不会改变，你的背景亦是，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原本想的是，跟你谈一段无人知晓的恋爱，等悸动过去了，等你淡了，我们再悄悄结束。可现在，你家知道了。”
话语落下，空气再次被可怕的沉默吞噬。良久，听筒那头才仿佛挣扎着找回一丝理智，声音缓缓传来，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从来没打算跟我认真过？”邵烨的嗓子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从磨损的喉咙里挤出来的。
这些话或许对他太过残忍，但安妮不得不说。她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钝痛蔓延：“对不起……”
邵烨像是被这三个字逗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混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过来，格外刺耳：“安妮，你不该这么看轻我。两个人的感情，凭什么你说放弃就放弃？我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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