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荫应激后退一步,差点踩空摔下楼梯,好在眼疾手快攀住了墙棱。
谢蝉衣无动于衷,她很擅长无动于衷,然后事不关己地为一路的谈话下结论:“如果月考我考得比你好,你也不满意自己成绩的话,我很建议你接受我的辅导。”
叶青荫半靠墙,抓着墙棱的指节泛白,但还是得扮演初识者,“真的不用,谢谢。”
即将到来的月考中,谢蝉衣将会以年级第三的成绩打破“不过花瓶”的偏见。
对于拒绝,谢蝉衣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说,“我先走了。”
叶青荫却又不死心,“为什么想帮我补课?”
谢蝉衣回头,不解地看着她。
冲动了。
其实谢蝉衣没有任何讨好和想交友的倾向,客观来说,她只是偶然想这么说了。
“我只是好奇。”叶青荫硬着头皮顺杆爬。
谢蝉衣回身,她说,“我只是无聊。”
我只是无聊。
简简单单的血淋淋的五个字。
叶青荫指尖刮着墙,细微的疼给她勇气收尾,“不麻烦了。”
谢蝉衣只看了她几眼,转身进了(17)班。
她什么意思?
是放过了自己,还是准备下一盘大棋?
叶青荫魂不守舍回座位,林炤好友的事也被抛在脑后。等想起已经是一个星期后,期间林炤没主动提,也没甩脸色,也就默认这件事过去了。
她继续拼命地学习,有时鼻血流了都不知道,是林炤递来卫生纸。
她说“谢谢”,林炤就回“不用”。
他们是特别的同桌,林炤的寡言让她止住和他产生同桌之谊的念头,好在礼节上同频共振。
生活进行得还算顺利,因为没有坐到第二组第三排的位置,室友们都没有孤立她。
她还是她们最忠诚的倾听者,听她们说很多关于谢蝉衣的八卦和艳羡扈定则的话。
李初暖也倾向于听,不过她和叶青荫只专注凝神于字面上的“听”不同,她更像个阅历丰富的主持人,会给说者提供继续讲下去的情绪价值。
八卦别寝没多久后,夜谈的主人公就落到了李初暖身上,一个室友说隔壁班有人追她。
李初暖惊愕追问,确定不认识对方后严肃,“不要乱说。”
每次她认真,脸上那道疤中并不明显的暗痕就会变像被工笔临摹一样突兀,像在为她鸣不公。
室友们也就偃旗息鼓,并当她后盾。
“他好像喜欢她”、“她好像喜欢他”的戏码聊完后,话题就回到艳羡谁上。
扈定则当然还是香饽饽,连李初暖听到他都忍不住把从好友那听到的分享出来,说他没有喜欢的人,成绩不错。
“那你们知道他是哪个初中升上来的吗?”
“她们说是蔹野。”
蔹野,出自《诗经》中的“蔹蔓于野”,韫风市最厉害的初中,人才像蔹草一样遍地。
“那他家住哪?”
“就韫风市,具体不知道。”
“那……你们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吗?”
李初暖笑,“他没有喜欢的人,我们自然就不可能知道他喜欢什么样了吧?”
“每个人都会有理想型的!”
“我觉得只有他那群兄弟知道。”
扈定则确实有一群兄弟,四五个。
不过和他最亲的是霍沅安,两人开学就黏一块,其他的是打球认识。
扈定则很喜欢打球,课间想题累了抬头,总能看到他抱着篮球经过。
下雨的话,他会站在正对后门的廊道,慵懒地看雨,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身边人说话。
以前每到雨天,叶青荫都很怕视线落到扈定则身上,因为谢蝉衣也站在廊道的某个位置。
她会踩着自己的侧脸不停问,“一下雨就忍不住了是吗?知道下雨扈定则会站在走廊,眼睛就忍不住了是吗?”
明明忍不住的是其他人,那些眼神**裸、明晃晃,为什么她就是看不见?
每次想到这,叶青荫都会唾弃自己。
下意识拿别人挡刀的行为是可耻的,哪怕只是觉得不公下的产物,也不该出现在自己的脑海,这和拉人垫背或拉人帮自己背锅有什么区别?
从杂念中回神的最好办法就是专注学习,更要专注即将到来的月考,尤其是数学和物理。
初三她就知道这两科会成为软肋,一遇到新题型就晕晕乎乎的,但模拟考都是名列前茅,也就放任自流。
进入萃升后,晕乎的情况很频繁,明明基础知识点理解了,可翻开习题上靠后的选择题、填空题和大题就无从下手。
本来也想请教别人,可开学提及中考分数,他们都说是走了狗屎运超常发挥,平时成绩惨不忍睹,反倒会把她的成绩夸得天花乱坠。
曾经身为尖子生的满足又回来了,也就默认他们真的不值一提。
在学习上,从来都是身边人把她高高捧起,最“堕落”也是和另外被捧起的几人讨论。
她知道这样“慕强”的学习态度不对,但在月考前,真的不知道谁的水平和她匹配。
循环之前的月考,身边有伪装靠近的谢蝉衣。起初她不知道谢蝉衣成绩优异,自己坐在足球场观众席想题时,她都是在看校队踢球。
有一次不知怎么的,她全程看着自己写,“很担心月考吗?”
叶青荫笑说,“考好没什么损失。”
“那你现在应该坐在教室。”
叶青荫怔了一下,其实这话伤害性极强,每个人听到都会理解成对方在揶揄自己“装学”。
那时候她默认谢蝉衣是无意的,也就实话道:“这里有风,这时候人也少,适合想难题。”
谢蝉衣只是说,“想出来就回去?”
“你想回去了?”
“今天没什么好看的。”
平时校队会踢小组赛,可能那天是练习比较无聊,叶青荫也就抱歉道,“我尽快。”
后来谢蝉衣对她下手,她才知道扈定则是校队的陪练,谢蝉衣坐自己旁边是为了看扈定则。
那次的难题是谢蝉衣讲的,思路跳脱,却都讲到了点上,叶青荫这才知道她成绩很好。
她的成绩很好,循环前的月考是年级第三,这次肯定也是。叶青荫想考过她,只有超过,谢蝉衣曾说的辅导才能不攻自破。
她很庆幸还记得月考卷中的物理大题,所以找了很多类似题型反复梳理思路。
可当在考场上看到熟悉的题,内心又油然一种作弊似的愧疚。
“咳——”
沉闷的咳嗽声赶走她的愧疚,是扈定则,坐在她的身后,靠门边的最后一个位置。
今天下雨,温度骤降,哪怕是四月也冷。他可能是感冒了,不时轻咳。
她没意识到身后坐的是扈定则。
她就不喜欢看别人的脸,一看就会被对方脸上的喜怒哀乐影响。平时除了需要朝夕相处的室友、老师和同桌,其他人都是一堆马赛克。
不过谢蝉衣的存在警醒了她,让她知道关注身边事物的重要性,因为错过的很多眼神和表情会成为日后难以拆除的陷阱。
扈定则的呼吸声有些急,可能是被冻着了。好在这是最后一科,交卷就能回去休息。
铃声一响,考场里的人就一窝蜂走了。叶青荫不喜欢拥挤和吵闹,而且身后有椅子挪动的声音,更不愿和扈定则同行,所以慢悠悠收拾文具。
喧闹散得差不多时起身,却蓦地僵在原地。
扈定则还趴在桌子上。
所以刚才的挪动声是在躲后门刮来的风?
叶青荫第一反应是跑,如果被谢蝉衣发现她和他扈定则共处,那就彻底完了!
可扈定则的状态好像很不好,额前碎发已经浸湿,密匝匝的睫毛也不停颤着。
脑海忽然闪过那晚花圃旁的他,那天明明发着高烧,却还是义无反顾把自己抱向医务室。
叶青荫做不到忘恩负义,捏了捏手指,俯身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你没事吧?”
扈定则睁眼,除了眼眸的幽深被覆上一层涣散,剩下的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生龙活虎得很。
叶青荫瞬间觉得自己是在多管闲事,但话已经抛出,总得自己接,“你还好吗?”
扈定则又看了她几眼,小幅度摇了一下头。
叶青荫哑然,看着还好啊,但扈定则也没理由跟她说谎,于是说,“你能自己到医护室吗?”
扈定则又小弧度地摇了一下头。
怎么都不说话?
总不能搀着他走过大半个校园到宿舍那头的医务室,“那你在这等着,我去校门口买药。”
校门口有药店,来回四分钟,去医护室可能需要二十分钟。
“不用……”
扈定则说得很轻,说完似乎又要咳。
这滋味叶青荫能感同身受,循环前的四月她基本都是这种状态,因为被泼水重感冒,买的药也总是凭空消失,所以只能不停咳。喉咙像有什么在挠,总是很痒,一说话、一走路就想咳。
没药的时候,只能喝水堵堵。
叶青荫看着他的桌角:“保温杯没水了吗?”
扈定则点头。
叶青荫放下笔袋,拿起保温杯去教室前接水,好在水已经烧开,接了半杯温水就递给他。
“谢谢。”扈定则说得短促。
叶青荫看他喝水后缓了不少:“是有人帮你买药过来了吗?”
扈定则还没回应,霍沅安就已经刹停后门,径直走过来,药袋往桌上一放就拆药盒,撇出几粒胶囊递给扈定则。
扈定则接过就放嘴里,喝水仰头咽下去。
霍沅安又从袋子里拿着另外两盒药,“一会儿回去还得吃这个。”
扈定则嗯了声,整个人恹恹的。
把药放回去,提起药袋,霍沅安才意识到身边站着叶青荫,“诶?莴苣姑娘?”
又是这个称呼?!
为什么又是这个称呼,难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又被嚼舌根了吗?
叶青荫慌得撞到身后的桌子。
霍沅安傻眼,“没事吧?”
叶青荫戒备:“为什么这么叫我?”
“嗯?就是觉得你很像莴苣姑娘啊?”
“只有你这么叫?”
可能过于直白,饶是霍沅安都有点招架不住,疑惑地看向扈定则。
扈定则双眼沉黯,幽深荡开一圈涟漪。
霍沅安看回叶青荫,“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人这么叫你?我叫是犯忌讳?”
叶青荫不敢全然相信他的话,循环前她被很多人骗,所以只想减少交集,“我……我先走了。”
“不是——”霍沅安伸手,被叶青荫应激拍开。
可能是第一次被这么对待,霍沅安愣了愣。
叶青荫也被自己的冲动吓了一跳,上次推开扈定则是不得已,这次又是什么?
怕霍沅安伤害自己?
答案还不确定,能确定的只是不想像在足球场那样被困住。
霍沅安脸色却变了,三分笑里多出锋芒,“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奇怪。上次推了人莫名其妙跑开,这次话还没说清楚又要走?”
叶青荫突然很委屈,为什么总是这样,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却要去解释!
“我——”
“你管得有点宽。”
同时出声,可略微沙哑的声音盖了她的话,扈定则看着霍沅安,“不吃午饭了?”
霍沅安似乎想到了什么,把药袋挪到手臂,双手插兜,看向叶青荫的桃花眼潋滟,“对不住,今天话有点密。”
“没事。”叶青荫接下这个莫名其妙的歉意。
霍沅安又哥俩好地说:“你帮助了我家扈定则,我请你吃饭怎么样?饭卡刚充,随便刷!”
“不,不用。我先走了。”
叶青荫绕过两人离开教室,警惕地看了看环形楼层,什么都没有,这才松口气走出教学楼。
可有人正站在视野盲区,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月考成绩很快出来,谢蝉衣依旧年级第三,而她就算事先知道习题,仍以十分之差排第四。
叶青荫惴惴不安,哪里都不敢去,下课就涌进人流,继续教室、食堂和宿舍三点一线。
李初暖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犹豫片刻还是问,“青荫,最近有什么事吗?”
其他两个室友也关切地看着她。
叶青荫扯出一个笑,说没事。
她们也就讪讪回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又开始失眠了,头也跟着晕晕沉沉,有时候刚睡着就惊醒,但她不再想着去医务室。
林炤看她的眼神又像开了光的刀一样凉,总是这么莫名其妙。
一个星期过去,谢蝉衣并没有来找她,也没有传递什么纸条。
叶青荫悬着的心这才落下一些。
“能帮个忙吗?”四月十五日这天早读,林炤突然说,“晚自习后去足球场见一下我朋友。”
叶青荫疑惑地看他。
“上次算他失约,他想跟你道歉。”
叶青荫很想拒绝,可林炤的眼神在威胁,所以只能说,“好。”
她不该来的,明明逃过了谢蝉衣,为什么又要来见这个石阶上居高临下的魔鬼?
一旁的实验楼没光,她躺在阴暗的石阶下,叫不出声,也没人经过,后脑勺有液体在不断地流。
男生恶毒的表白还在脑海里晃:
“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
“我知道你很受欢迎,才刚出成绩就有人忍不住把纸条夹进你的练习册,好在我及时发现,已经撕掉扔垃圾桶了。”
“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做得很好的?下次我考年级第一怎么样?考过扈定则!”
“你别喜欢他了,你喜欢我好不好?”
“为什么不行,又不会死!根本就不会死!”
身体被推倒,失重地往后落。
石阶的棱角如同钝刀,依次硌过脊背、肩胛和后脑,剧烈的震荡贯穿五脏六腑……
不知过了多久,四月夜晚的天空不再晃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