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真连忙躬身自谦:“萧伯伯谬赞了,我年纪尚小不过在师父座下学之皮毛而已,往后若能有师姐两分风采便是大为之才了。”
萧远善摸髯而笑,颇为自得:“你师姐悟性虽佳,但终究是俗人,难成道骨,这丹枫观还得由你执掌传薪才是。”
“行了。”听他们两人这般往来客套,实在让人厌恶,萧雯不耐烦的出声打断道:“不知师娘近来身体可好?如今天气反复无常,恐怕她的头风症要犯了。”
卫真皱了皱眉,显出些忧虑来:“是了,师娘近几日头风发作,我已开了方子调养,只是不知有无好转,师姐到时,不妨问问。”
几个人绕过三清殿,沿东侧而行,来到配殿中的旃房。
此乃清阳仙人平日起居修炼之地。
还未等三人进入,仙人早已沐衣着冠,挽拂尘出来相接。
“萧城主,劳您远至,贫道未出山相迎,实在有失周道。”
萧远善大笑:“清阳道长,你跟我之间可用不着这些虚礼,你的寿辰若云净不来才是大罪。”说着回身向萧雯抬颚示意。
萧雯上前躬身作礼:“恭祝师父生辰之喜,祝您如日月长明,松柏长青,福寿双全,道心永固。”说完呈上自己的贺礼。
清阳仙人抬住她的手臂止礼,向萧远善赞道:“云净自从回了骆城后,越发有林下之风了。”
萧雯言笑舒怀,毫不为这种赞赏而羞怯:“师父这话是宽父亲的心呢,他总嫌我书念得太浅,腹中文墨太少,两手除了握刀,连画笔都拿不稳,比不得他年轻时的风流才具。”
一席话说得萧远善失笑不已:“我哪里怪过你文墨少,不要引你师父误会,好像是我埋怨他教你少读了书文。”
清阳仙人亦戏言道:“是乃我才疏学浅,育人不佳。”
说完众人都大笑起来。
卫真笑着望了过来,萧雯似有所感,回眸看了过去,两人目光相交,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讥诮。
寒暄完,两人进旃房喝茶,想来房中已有不少客人,萧远善刚一露面便引起了喧哗之声。
萧雯没有进去,而是绕过侧边小径,进了边殿后边的屋子。
“师娘。”榻上的人刚要起,她便上前按住了,关切问候道:“头疼得厉害么?”
“吃了药好多了,你呢,近来可好。”钟言止拥被坐起身来。
她是个年过四十的妇人,长相虽普通,但胜在气质清雅,举止温柔,是个十分可亲的长辈。
萧雯幼年时承她照抚,所以对她感情跟别人不同。
“我很好。”
钟言止着意把她人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轻笑道:“你这衣装打扮,越发英姿飒爽了,不像你妹妹,再大也是个小孩子。”说到这里,她疑惑地抬首四顾:“挽青还没过来?”
萧雯淡笑:“一早留书说是去附近的瓦岩镇拿早就定好的瓷器,我看她这几日尽焦心于此了。”
钟言止听到这话,不免叹息:“这孩子怎么赶着今日才去拿,既今日能去拿,昨日难道就没有烧制好?午时就要开宴,她若不在,别人会怎么想呢。”
萧雯宽慰道:“师妹一定在赶回的路上,你放心,若她开宴时还不到,我便下山去迎她。”
听她这般说,钟言止稍稍安慰了一些。不过转念想到这般大好的日子,自己做为女主人却只能缠绵于病榻之上,难免又起焦躁。
“那卫青也是,平日里总跟着挽青,一到关键时候就不管了。”
丹枫观里日子平淡平波,丈夫只醉心于问道求仙,女儿虽亲近,但近来亦总在儿女情长上辗转流连,疏于对母亲的照顾,偶尔于午夜醒来,看着冷冷清清的屋子,实是是伤神不已。
如此想来,这病倒是忧愁而生,非平常药物可治了。
萧雯看师娘脸色不对,知道她心中怨怼,便提议道:“师娘是担心师妹安危么,若你实在担忧,我即刻去找她就是了。”
钟言止虽有此心,面上亦不能太过直白:“若你爹和师父问起可怎么好呢,你若去了,挽青本来五分的错也变成十分了。”说到这里她叹息道:“早知道前几日就不许她下山了。”
“师娘不用担心,若是师父问起,我便说是因着我打碎了那对青花折枝梅瓶,所以师妹才不得已重新去买寻,这样全了她的孝心,我想师父也不忍心责怪她了。”
听到这话,钟言止眼角泛红,抓住萧雯的手感激不已:“这样最好,你师父绝不会怪你,还是你对挽青最好,从小时我便知道,你们虽不是亲姐妹,但胜似亲姐妹。”
萧雯微哂:“我与她从小长大,自然应该护着她。”
开宴时分,顾挽青果然没有及时赶回来,萧雯下得山来,一路扬鞭急驰。
路过丹枫十景之一的热石处,她勒住了马缰。
等不过稍时,热石边转过来一道身影,他笑意晏晏,毫不为被抓住而感到难为情:“师姐,我也很担心挽青师妹。”
萧雯冷笑:“担心,但不肯为她错过早课是么?”
卫真轻垂眼眸,脸色不变:“她住在北湖山庄,我想师姐肯定会悉心照看她的,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不过有件事我很好奇。”他走到马前,仰头望向萧雯,脸现疑惑:“师妹定制的那对青花折枝梅瓶,正在我书案上搁着,不知道师姐是什么时候去把它打碎的呢?”
北湖山庄。
厌竹来到郊野,离开了山庄地界,这才把身上那娇嫩的衣衫换了下来,她屈指吹了一声口哨,林间除了回送的风声,什么都没有传来。
她的银鞍马自小便陪伴在身边,极通人性。只要她未离开,便绝不会私自逃窜,怕只怕它驻守此地时遇到农夫商贩,或是游侠匪首,他们看到这种良马,怎能不占为已有。
现下不能再多逗留了,只怕顾挽青早已被人看出破绽来。
她一路往奔,来到骆河渡口,见有老翁在岸边守着艘小乌篷,连忙招手唤道:“老人家,能否送我渡河?”
老人抬眸觑了她一眼,眼神怪异,厌竹不由拉紧了覆面的青纱。
“我这船要坐满四个人才划上一趟,不然浪费力气。”说着靠于乌篷上浅眠,再不理会人。
这场面着实怪异。
厌竹咬了咬牙,看向四周的苍径阡陌,转而扎进了一丛茂盛的芒萁林中瞬息不见了身影。
她才不会坐以待毙。
一边,北湖山庄后院,萧雯推开房门,屋子里早已人去阁空。
她还未问话,几个私卫从门边闪进,俯身回道:“顾小姐曾来过。”
“她人呢?”萧雯极不耐烦。
私卫对望一眼:“来了一个顾小姐,后来一前一后出去两位顾小姐,已有人追出,消息应该很快就会送来。”
萧雯啧了一声:“那第二个顾小姐呢,可有她的踪迹?”
“在风轻阁里。”
风轻阁内。
顾挽青虽一脸凛然倔强,手指却止不住颤抖:“我放了她,你罚我吧。”
萧雯恨不得把眼睛翻到天上去:“你既把她放走了,为什么不马上赶到丹枫观去,你难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难道不知道你不出现,师父和师娘会多担心?”
顾挽青瘪了瘪嘴,委屈不已:“我当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
“好了。”萧雯看向姗姗而来的卫真:“你们赶紧回去吧。”
见到卫真出现,顾挽青心内绷紧的弦终于放松下来,扑身窝进他的怀里哇哇大哭:“师兄,爹有没有生气?”
卫真轻轻捧起她的脸,抹过她眼角的泪水:“没有,师姐帮你圆了谎,他们还等着你把那对梅瓶送过去呢。”
两人准备离开时,卫直突然停下了脚步:“师姐,你不准备跟我们一起回丹枫观了么?”
萧雯勾了唇:“那么,就请师弟也去帮我圆个谎吧。”
夜晚,风急露重。
谷雨过后,天气就反复阴冷,虽没有几场雨,白日里也艳阳高照,但一到夜晚,便像初冬一般,恨不得让棉被长在身上。
厌竹穿过草笼,来到河岸边。河对岸有萤石反过来的磷光,在水波下熠熠闪耀,用眼睛丈量之后,似乎相隔并不太远。
她御起轻功,脚尖点水而行,在河面翩跹而过。
虽说身上藏有毒蛊,但并没有阻碍轻功的催发,只是不知是不是日久未研练内功,几个纵落后,丹田便空空如也,没有一丝内劲了。
她心下微慌,脚下一个交错,旋身落到河中一块沙洲之上。
不过屋子大小的地,上面长满的蒲苇和芭茅,厌竹拄剑而歇,回头望向来时的河岸,那面已彻底融入黑夜之中。
她闭了闭眼,努力聚起内力,兴许是太过着急,几次下来,不单内力无法提起,连带着体力也开始被抽离。
她坐倒在芦苇丛中,听着四面沙沙作响的水声,只觉得头晕眼花,心跳剧烈。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混沌中猝然惊醒过来。
身边停驻着密密麻麻的白鹭,它们把长喙塞入翅下的羽毛里,在清洒的月光下安静的睡着。
她不知自己是身处现实还是在梦里,只有仰倒在草地上的时候,能从急促的呼吸中,感觉到身体上如蚁行般的酥麻感,它在提醒自己还生息尚存。
看来这千叶缠丝是以自己恐惧为食的,越心急如焚,它越是活跃兴奋。
可是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北湖山庄的地界里,处处是萧家的眼线,她必须想办法过河,以躲避萧家暗卫的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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