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
楚念绾轻轻拨弄着眼前的火堆,轻声道:“柠桉,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缘香阁的香料吧?”
“是啊。”乔柠桉从烤兔腿后面抬起头,“怎么了?”
楚念绾望着她嘴角沾着的肉沫,笑着说:“我听我爹说,缘香阁好像要成为御用供香了。”
“真的吗?”乔柠桉问道,“不过御用供香这事好像不归太傅所管吧,楚太傅这么早就知道了?”
楚念绾浅笑,“因为我爹一直都在尝试往赤霞墨中加以香料相结合,所以对缘香阁一直有所关注。”
“这样啊。”乔柠桉点着头,腹诽着,楚太傅还挺有钻研精神的嘛……
“是真的。”萧清墨将烤好的鹿肉递给楚念绾,“不过不是‘好像要成为’,而是已经定下了。”
叶青鸢闻言眉尾微挑,心中暗道:星竹的动作还挺快!
“原本少说还有半年之久的事情,竟如此之快就落实了?”上官翎面露诧异。
“嗯,不错。”萧清墨点头。
上官翎叹道:“啧,看来这缘香阁的主人还真是不容小觑!”
“怎么说?”云承问他,“我只知道她们的香很火,我娘有好几次都没抢到呢!”
上官翎靠在大石上,仰起头,橙红的火光映在脸上,垂着眸看向他,懒洋洋地开口:“缘香阁中的香与寻常香料都格外不同,是由独特的制香技艺制成,其质量甚至能远超从前的御用供香世家的鼎盛时期水准,再加上其背后老板独一无二的制香天赋和手艺,经其手制出的香每次都会供不应求,从最初问世到如今火遍盛安上下并在多地建有分店,这才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那背后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不仅如此,我曾让司砚去查过缘香阁。”萧清墨勾着嘴角看向众人,“你们猜猜,查到了什么?”
听了这话,埋头吃着兔肉的乔柠桉悄悄转头看向了叶青鸢,眼中带着一抹掩藏不掉的担心。
叶青鸢一派气定神闲,无声地给了她“放心”的信号。
“什么?”上官翎一下来了兴致,坐起身子凑近问道,“你快说。”
“是啊表哥,你就别卖关子了。”云承也明显是一脸的迫不及待。
萧清墨低笑,缓缓道:“司砚查到,缘香阁从成立开始就不顾艰辛只招女子为工,广收天下孤苦无依的女子,并且在每处缘香阁中都设立了免费的女子制香学堂。”
“除此之外,”他喝了口茶后,又接着说,“凡是在盛安境内,只要是贫困或是出现天灾之地,缘香阁都会无偿捐赠大笔的银两用以救济赈灾,这些年来无一列外。”
见到众人讶异的目光,萧清墨浅笑着放下茶杯,“如此高节清风,这缘香阁背后之人绝非池中物,若是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结识一二。”
“这次落定供香之事,那背后之人也没现身吗?”上官翎问道。
“没有。”萧清墨微微摇着头,“这次仍是那个卫掌柜出的面。”
“那既然已经定下了,缘香阁何时开始供应香料?”上官翎又问。
萧清墨道:“春蒐之后便要正式开始供香了。”
上官翎语气诧异,“这么快?”
萧清墨再次点头,“嗯。”
乔柠桉透过篝火看向又变成了一幅兴致缺缺模样的云承,疑惑道:“表哥,你怎么了吗?从方才就看着你一脸闷闷不乐的。”
“因为呀,”上官翎闻言幸灾乐祸地回答她,“春蒐要结束了!”
乔柠桉不解,“啊?春蒐结束有什么好不开心的?这次春蒐这么糟心,有什么好的?”
上官翎勾着嘴角,“他不开心不是因为舍不得春蒐,是怕春蒐结束。”
乔柠桉越听越迷糊……
望着她越皱越深的眉头,上官翎笑着说:“因为春蒐结束之后,他的苦日子就要来喽!”
云承终于忍不住了,恶狠狠地将野鸡腿塞进上官翎嘴里,“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春蒐结束后到底怎么了?”乔柠桉纳闷不已,满脑袋丈二和尚。
上官翎嘴里嚼着肉,含糊不清地说道:“春蒐之后他就要进青夜的军营了。”
乔柠桉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回过神来后,她落井下石地戏笑道:“表哥,我从前是当真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大的决心!”
她边说着还边抱起了拳朝向云承,“惭愧惭愧。”
“乔柠桉!”云承咬牙切齿地喊着她的大名,顺手捡起了脚边的小石子丢向她,“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不能怪我啊!”乔柠桉笑着躲过他的攻击,继续说着,“你那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谁能忍住不问?”
云承气愤道:“那怎么别人都不问,就你问?”
“诶,你这话就说得没道理了啊!”乔柠桉大声反驳,“在场众人之中,宸王殿下和凌王殿下还有上官他们三个显然都是已经知道的那还问什么?阿鸢和念绾她们俩肯定也好奇着呢,但是跟你又不熟,所以当然也不会问啊,那不就只剩下我了?”
“是吧,阿鸢?”她信心满满地看向身旁的叶青鸢。
“我其实……”叶青鸢勾起嘴角,拆台道,“并不好奇。”
乔柠桉的表情顿时僵住,云承则是大笑出声。
“阿鸢,你!”她瘪起嘴,内心捶胸,给自己洗脑,阿鸢的使坏她早该习惯的!
她将头转向另一边,重新将希望放到楚念绾身上,“那你呢,念绾?”
“我……”楚念绾看着乔柠桉亮闪闪的眼睛,支吾道,“好奇……?”
云承闻言立马也张大双眼盯着她,乌黑的瞳仁里明晃晃地写着“乞求”二字。
楚念绾见状随即又不得不改口道:“不好奇……?”
萧清墨看着她左右为难的样子,笑着替她解围,“你们兄妹二人拌嘴,战火波及旁人做什么?别为难绾绾了。”
乔柠桉耸耸肩,而后撑着下巴,歪着脑袋重新看向叶青鸢,“阿鸢,你为什么不好奇啊?”
“因为大概能看得出来啊。”叶青鸢笑着说,“毕竟锦王殿下与你一样,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云承:“……”
乔柠桉先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后反应过来,狐疑道:“等一下,阿鸢你是不是连我都一起骂了?”
“这怎么能是骂人呢?”叶青鸢挑眉,反问她,“喜怒皆形于色有什么不好吗?”
“王妃觉得,哪里好?”上官翎看着她幽幽问道。
叶青鸢从容以对,“上官公子觉得哪里不好?”
“在场之人皆非寻常百姓,情绪流露岂非便于旁人拿捏?稍有不慎,那便会命悬一线。”上官翎逼问道,“王妃觉得,这还不算是不好吗?”
叶青鸢仍旧泰然自若,她看着上官翎,反客为主,“可是上官公子分明也是明白这一份率性自由的难能可贵并心生向往,不是吗?”
上官翎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真的吗?”云承激动地看向上官翎,“上官,原来你平时总是和我唱反调,其实是因为你很羡慕我啊?”
“你应该早说啊,”他摆了摆手,大方道,“你早说了,你跟我唱反调的时候我不就不跟你计较了!”
上官翎:“……”他到底分不分得清形势啊!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吗?
乔柠桉眨着眼睛看向叶青鸢,“其实我跟我表哥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哦。”
叶青鸢挑眉看着她,静待下文。
“我表哥他是一惯如此,但我只对你喜怒皆形于色!”乔柠桉笑着说。
云承:“……”怎么还带贬低的呢?!
“是吗?”叶青鸢眯起眼睛,嘴角带着笑意,“那长乐郡主喜恶随心的传闻都是从哪来的呀?”
乔柠桉:“……”阿鸢的一针见血她早该习惯的!
她放下兔肉,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拉着叶青鸢转移话题说道:“阿鸢,我吃的有点多了,你陪我去走走消消食吧,不然我晚上要睡不着了。”
叶青鸢浅笑,看破不说破,点着头,“好。”
“王爷?”接着她又转而看向萧青夜,用目光询问着。
萧青夜只淡淡地吐出一个音节,“嗯。”
一得到萧青夜的首肯,乔柠桉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叶青鸢起身。
“柠桉,记住别走远了!”云承在她身后嘱咐喊着。
“好!”乔柠桉欢快地挥着手。
萧青夜看向云承,“你说了吗?”
“啊,说什么?”云承一脸懵。
萧青夜眸光幽暗地盯着他,引得他后背汗毛竖起。
“啊,我想起来了!”云承终于想起来前几日萧青夜嘱咐他要去叮嘱乔柠桉与叶青鸢保持距离的事。
“我说了,”他看着前方那两个越来越小的背影,声音也越来越小,“但是看起来……好像……效果不大……?”
“绾绾,”萧清墨转头,柔声说道,“你很喜欢叶青鸢吗?”
“嗯,我很喜欢阿鸢。”楚念绾点头,肯定回答。而后又迟疑道,“王爷不想我与阿鸢多接触吗?”
“没有,”萧清墨朝她温柔笑着,“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二人来到溪边。
叶青鸢手上拿着树枝,随意拨弄着地上的青草。
见她若有所思,乔柠桉问道:“阿鸢,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六皇子的事。”
“六皇子?”乔柠桉疑惑,“他不是已经被送走了吗?”
叶青鸢轻叹,“就是因为已经被送走了,我才在想。”
“为什么?”
“因为皇上如此之快地将六皇子送走,就不单单是出于对小儿子的偏爱和保护了,更多的是制衡。”
叶青鸢望着眼前的潺潺流水,这就说明,她的直觉是对的,刺杀之事或许并非是萧业文所为!
她捡起一粒石子掷向溪中,水波荡漾,涟漪一圈接着一圈,层出不穷。
叶青鸢轻声呢喃:“寒冬已过,春蒐之后,什么妖魔鬼怪都要苏醒了。”
“啊?”乔柠桉没听清,“阿鸢,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她浅笑着“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说完她便重新举步向前。
乔柠桉快步跟上,来到她身旁,“阿鸢……”
“嘘。”叶青鸢竖起食指放在自己唇前,打断了她的话,柔声说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这里还不是地方。”
乔柠桉闻言抿唇,安静地跟着她。
待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后,叶青鸢勾唇,“行了,这里没人能听见了,你想说什么就说,想问什么就问吧。”
乔柠桉眨着眼,“那你猜,我要问什么?”
叶青鸢耸肩,“无非就是缘香阁的事呗。”
“嘿嘿,你果然懂我!”乔柠桉摸着下巴,笃定道,“阿鸢,是你让星竹加速落实了供香之事吧?”
“不然呢?”叶青鸢挑眉,一脸理所当然,“不是我还能是谁?”
乔柠桉眯着眼睛看向她,“为什么呀?”
“你觉得呢?”叶青鸢同样弯着双眸回望过去,“当然是为了赚钱啊!”
乔柠桉一拍手,“我就知道!”
叶青鸢一片坦荡,“你第一天认识我?”
乔柠桉望着她笑,若是换做别人直言自己爱财,她定会觉得别人市侩。但叶青鸢说自己贪财,她就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有钱不赚是傻瓜!
她又拉着叶青鸢走远了几步,环顾四周后,低声问道:“阿鸢,萧清墨说的是真的吗?我虽然一直都知道缘香阁里皆是女子,但我一直以为是巧合罢了,原来其实是你有意只招女子的吗?”
“嗯,是我有意为之。”叶青鸢大方承认。
“阿柠,在这世间自古至今女子从来都是附庸,是男子的附庸、是家族的附庸、是政权的附庸、是各种附庸。人人都道以寻常,可我不喜欢,也不认同!所以我要打破这样的局面!”
“我设立女子学堂,传授制香这一傍身之技,就是想要告诉天下女子,女子亦可走出深闺,女子亦可自强,我想让所有女子在这世间仅靠自已也能有一席之地,不必再仰人鼻息!”
她转头看向乔柠桉,倒退着走着,眼中有天上的繁星点点,也有人间的山河万里。
“阿柠,我是女儿身又如何?未居高位又如何?我照样可以为女子谋福!”
叶青鸢的声音和缓又轻柔,但每个字却都又有着雷霆万钧之势,一个接一个地砸进了乔柠桉的心间,令她久久不能回神。
“阿鸢,”乔柠桉叫住了沿着小溪漫步的她,庄重说道,“能和你成为朋友,我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叶青鸢站定,对她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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