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鸢佯作惊慌，连连后退。
萧青夜皱着眉头，在距离她几步之遥处勒停了绝影。
见它还要动作，他对叶青鸢沉声说道：“你先进府。”
“是。”叶青鸢急忙欠身应着，而后迅速转身带着临桑走进大门。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后，绝影这才渐渐地复又安静下来。
“青夜，”萧清墨从后方缓缓上前，眉眼间带着不解，“已经两次了，为何绝影一见到叶青鸢就有异状？”
萧青夜双目晦暗，“我也不知。”
“哎哎哎，这不是重点好不好！”上官翎打断他二人的对话，说，“重点是这个时间点李永康的生辰宴早该开场了，她叶青鸢不是应该在李府参宴吗，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这当然是重点！”为心上人寻来了素冠荷鼎而心情颇好的萧清墨闻言反驳。
“云承不在，现在又轮到你跟我唱反调了？”上官翎笑得无奈，“行吧，那你说说是为何？”
萧清墨低笑出声，继而理所当然地说：“她为何会突然回来，青夜命人一查便知，但绝影为何会有异状却至今原因不明，这样一比，自然后者是重点啊！”
“……”上官翎语塞，“好像……也有道理……”
“不过青夜，”萧清墨重新看向了萧青夜，“上次你说过，绝影从前见到那个她时也会一反常态，你说……叶青鸢她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个她？
话还未说完，萧清墨和上官翎就见他干脆地摇了摇头。
“不是。”萧青夜落寞地开口，“在春腾山绝影第一次对她出现异状时我就怀疑过，之后我也试探过，她不是。”
萧清墨轻叹，没再说话。
“皇兄，”萧青夜指了指府门前马车所停的位置，“看到那马车停的地方了吗？”
“看到了。”萧清墨点着头，不明所以，“怎么了吗？”
萧青夜微微低下头，满脸苦涩，“去年成婚那日，就是在那，我第一次看到了希望，也是在同一天又再一次尝到了失望。”
上官翎拧起眉毛，语气充满疑惑，“青夜，你这话是何意？”
“那日叶青鸢下轿，我走近后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的那一瞬间，即便我已命人调查过她，知道她不会是，我也仍旧忍不住地欣喜若狂，没人能知道在那一刻我有多么希望是望月的调查有误！”萧青夜苦笑地摇着头，“可惜啊，上天给了我希望让我忐忑不安，却也没让我紧张多久就又告诉了我结果，也不知……究竟是喜是悲。”
萧清墨回忆起了那日酒宴上他的失神之态，说：“所以你是说叶青鸢身上的香味和她是一样的？”
萧青夜轻轻点着头，“嗯。”
“从正厅到海棠苑的那一路，我都在向上天祈祷，可就在我将她盖头掀开的那一刻，所有幻想都化为了泡影。她们二人性格不一样，感觉不一样，声音也不一样，除了那道香味，没有一样的。”他轻叹了一声，接着说，“后来，在春腾山那日见到绝影的异状后，我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虽然知道可能性并不大，我也还是在暗中观察她，希望可以找到她伪装的痕迹，可当我看到她的字迹时，那一抹微乎其微的希望又再次彻底破灭了，字迹……也不一样。”
萧清墨听此再次轻叹了一声，而后无奈地摇着头，心中暗想，也是啊，萧青夜对那个她有多上心他们几个都是看在眼里的，若是当真有可能的话，哪怕只有一丝，又怎还会需要等到自己来提醒呢？
几人一时无话，氛围一时压抑了下来。
片刻后，上官翎突然道：“青夜，那你就没有从叶青鸢用的香粉入手吗？既然她二人身上的香味是一样的，那所用香粉就是个线索啊。”
“自然是想过的。”萧青夜自嘲一笑，只是……他不敢啊！
上官翎不解，“那为何……”没实施呢？
“因为不敢吧？”萧清墨望着萧青夜，浅笑说道。
萧青夜但笑不语，默认了。
“不敢？”上官翎面露诧异，“这有什么不敢的？”
萧清墨挑眉，“你忘了叶青鸢的身份了？”
一句提醒，上官翎便立即明白了。
即便叶青鸢如今已表明立场，但仍不能完全信之，若是萧青夜从她所用香粉下手，她察觉后会不会乖乖配合如实相告香粉来历且先放一边，一旦她心怀不轨对萧青夜有所隐瞒并同时将此消息告知给了李永康一方的话，届时知道了萧青夜有一个心上人的这样一个软肋的他们又岂会不想尽办法通过叶青鸢提供的香粉线索来找到那个她并作为手中筹码以此要挟？
而萧青夜又怎会让自己珍视之人有丝毫被暴露的风险？
是以，纵然他眼前就有这么一个极有可能令他找到人的线索，他也仍旧不敢轻举妄动！
上官翎也不忍地摇了摇头，上天对萧青夜也未免太过残忍了，于遍寻无果之际给了他线索，却又让这线索在敌人手里，真可谓是天意弄人！
“行了，别一个两个的在我面前摇头了。”萧青夜收起沮丧，催促道，“天色已晚，皇兄、上官，你们二人也早些各自回去吧。”
见他已收拾好了心情，萧清墨自然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惹他难过，于是笑应道：“好，你也快些进去用膳吧。”
“嗯。”萧青夜应着，目送他二人离去。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他翻身下马，将绝影交给侍卫后，便大步入内，同时给了望月一个眼神。
望月当即意会，立马转身去调查李府所发生之事。
而后萧青夜又对候在门口的管家吩咐道：“去告诉王妃，晚膳后去书房见本王。”
管家云昌恭敬应着：“是。”
晚膳后。
“小姐，您真不要我陪着您一起去吗？”临桑抓住了正欲出门的叶青鸢的胳膊，担忧地问道。
叶青鸢笑了笑，“不用，你就算陪我去了不也是在书房外等着？那门外可还有望月呢，跟他站在一处你不嫌难熬？”
临桑抿了抿嘴，确实难熬！但和她家小姐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了！虽然她去了也帮不了叶青鸢什么，但不管怎样，好歹她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情况啊！
于是她非但不放手，反而将叶青鸢的胳膊抓得更紧了些，生怕她甩开自己的手似的，坚定道：“那我也要去！”
叶青鸢妥协，“好好好，一起去！”
二人一路乘着月色，不疾不徐地来到了书房处。
望月向她行着礼，叶青鸢拍了拍临桑的手，朝她安抚一笑后，便推门走了进去。
一如前几次般，萧青夜仍是专心地处理着公务，手上的狼毫也在不停地书写着。
叶青鸢走至一旁，抬手倒了一杯茶缓缓放到他面前，开口轻唤：“王爷。”
“嗯。”萧青夜随口应了一声，继续伏案，直到在文书上落下了最后一笔后才抬起头。
见他眉宇间现出疲惫，叶青鸢将茶盏又向他推去了几分，柔声说道：“王爷喝口茶歇一歇吧。”
萧青夜没接，只伸出手指落在茶杯旁，一下接一下地轻点着桌面，目光玩味地看着她，“王妃今日怎如此体贴？是在卖乖？未免有些亡羊补牢了吧？”
叶青鸢垂首，“妾身不明白王爷的意思，还请王爷明示。”
“王妃现下怎如此谨小慎微了呢？”萧青夜轻笑了一声，“下午在李府的气势去哪了？”
“王爷说笑了。”叶青鸢仍是低着头，语调轻柔，“妾身何来气势？只不过是据理力争罢了。”
“哦，是吗？”萧青夜似笑非笑地说，“本王从前怎不知王妃竟如此强势呢？”
叶青鸢缓缓抬眸，平静地回望过去，“王爷明鉴，李府对于妾身来说是个吃人的地方，妾身若不强势些，岂不是要被程氏吃得骨头都没了？”
萧青夜幽幽开口：“可据本王所知，李府之人找王妃的麻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唯独这次王妃会如此大动干戈呢？”
“回王爷，前几次妾身并未追究程氏母子三人的犯上行径，并非是因为妾身对其宽宏大量不计较，而是因为妾身明白既然是无关痛痒不能一招制敌的话，那便不能在无关痛痒的时机用。”叶青鸢淡淡浅笑，向他如实地剖析着自己今日言行背后的成因，“至于这回妾身会得理不饶人，也不仅仅只是因为时机正好，更因为她程芳萍触及了妾身的底线。”
萧青夜微微意外于她的坦诚，但细想却又觉得是情理之中。她若当真是个连自己母亲被辱都不敢讨回公道、忍气吞声的人，他也断然不会将她好好地留到现在了。
他微微摇头，带了三分笑意，说：“王妃还真是睚眦必报。”
叶青鸢谦逊颔首，“王爷说的是，是妾身心胸狭隘了。”
“抬起头。”萧青夜命令道。
叶青鸢依言照做。
萧青夜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眼睛，问道：“那萧良锦和萧征远也是王妃的杰作吗？”
叶青鸢闻言微怔，萧征远？她可没对萧征远下手！
她摇着头，“王爷此言何意？妾身不明白。”
“王妃不知吗？”萧青夜挑眉，“萧良锦席间吐血，萧征远身中剧毒，李府此刻可是一团乱呢。”
乱？她只嫌还不够乱！等再晚些，她下给李永康夫妻俩的药再发作了，那可就更精彩了！
至于萧征远中毒嘛……八成是萧良锦在她的话语影响下出手了，呵，倒是挺快！
叶青鸢佯作惶恐，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惊慌，说：“妾身岂有那样的胆子对二位王爷下手？王爷高估妾身了。”
“是吗？”萧青夜冷哼一声，反讽说道，“今日王妃当众拉萧良锦下水时，可没见王妃胆子小呢。”
“……”叶青鸢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接着他又说：“就算萧征远中毒之事与你无关，但萧良锦急火攻心之事怕是与王妃脱不了干系吧？”
“王爷明鉴。”叶青鸢一脸无辜，“那不过是番言语相争罢了。是平王殿下他先对妾身出言讥讽的，那妾身自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萧青夜淡淡开口：“王妃好手段。”
叶青鸢垂下了头，未做应答。
萧青夜将面前方才处理完的文书合起，随手丢到一旁，站起了身，绕过书案向她走来。
叶青鸢警惕地退后了两步。
萧青夜在她面前站定，轻轻靠在书案边缘，抱臂看着她，“行了，说正事吧。王妃此行收获如何？”
叶青鸢从袖中取出在缘香阁所拿的牵肠草解药，走上前双手奉上，“妾身幸不辱命，已取得父亲信任，此乃牵肠草解药。”
萧青夜接过瓷瓶在手中把玩起来，勾着唇角轻笑，“王妃果然办事得力。”
叶青鸢垂首，“王爷谬赞了。”
然而萧青夜却在此时突然话音一转，问道：“王妃今日未曾熏香？”
叶青鸢柔声回答：“妾身昨日动身前去李府时忘带了香粉，是以今日未曾熏香。”
她昨晚有行动，当然不可能熏香给自己留麻烦！
萧青夜盯着她的发缝，不置可否，二人一时无话，书房内落针可闻。
叶青鸢沉默不言是因为她不知他为何会有此一问，也不知自己所答可有不妥。故而只得静默无声以不变应万变。
而萧青夜默不作声是因他内心煎熬，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不应该抓住香粉这一线索去寻人，一向运筹帷幄，稳操胜券的他在此刻也变得惶惶不安，踌躇不前。
他不是没有自信和把握能先于旁人找到她，他只是不敢让她有一点风险……
哪怕仅是万分之一，哪怕微乎其微……
半晌后，萧青夜的理智还是战胜了他心底的渴望，在这件事上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他不敢赌！
他将瓷瓶放于桌面上，抬头揉着眉心，再开口时，语气中明显带上了不耐与烦躁，“纵然李永康先前信任于你了，但下午一事过后，王妃还如何能给本王保证？王妃难道就不怕他李永康会放弃与你的合作吗？”
“他怎敢？”叶青鸢反问，“不论他选择平王还是皇后，王爷您不都是他们的目标吗？若是父亲他放弃妾身，那他要如何向二位贵人交代呢？”
萧青夜冷笑一声望向她，“王妃未免也太过自信了，没了你，还会有旁人。”
叶青鸢从容以对，语气平常，“赐婚之事，皇后下手的时机刚刚好，彼时您已大捷，不必担心您因此事心有不甘而误了战事，且您又远在归途，鞭长莫及无力改变。可如今，他们若再想安插人手在您身边，又要再去哪里寻来那样好的时机呢？”
“就算有，上次是因您人不在京中，且皇上也有意压制于您才会让皇后轻易得逞，但这次，您还会坐以待毙，听之任之吗？”她脊背挺立，只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便就仪态万方，端庄温婉，可说出的话却和这几个字毫不相关，“您身边的眼线，可不比那些放于手下之中用于打探动作和使坏的细作。”
“是以，”叶青鸢笑容浅浅地回望着他，“除了妾身，还会有谁呢？”
萧青夜的目光开始变得凌厉，语气中也伴着一抹冷意说道：“那王妃就不怕本王弃了你这颗棋吗？”
叶青鸢不答反问：“那王爷就确定将来还能找到一个如妾身作用一样的棋子吗？就算有，那王爷又能确定她会比妾身更出色，更好用吗？”
“所以王妃才会这般有恃无恐吗？”
“王爷说笑了。”
萧青夜突然出手扣住了她的脉搏，在感受到指腹下那一下接一下的跳动后，挑眉道：“本王道王妃当真泰然无畏呢，原是在强装镇定。心跳得如此之快，王妃在紧张？”
叶青鸢诚实回道：“王爷英明，虎口拔牙，自然紧张。”
萧青夜眼底情绪不明，语气玩笑地说：“本王这些日子得罪王妃的地方也不少，王妃是不是也在等待着报复本王的时机呢？”
“王爷言重了，妾身怎敢？”
萧青夜勾起嘴角，拽着她的手将她带近了几分，神情冷峻双目如潭地盯着她，语调中带着冷厉与危险，道：“不管你敢不敢，也不管你是不是。但你若当真是在伺机而动，那就给本王蛰伏好了，藏好你的狐狸尾巴，莫要让本王发现了端倪。不然，王妃恐怕就要去与母亲团聚了。”
叶青鸢乖顺颔首，“王爷教诲，妾身记下了。”
叶青鸢：“刚才在李府倒是威风了，回到王府又要开始装孙子了！”
十玄月：“别急，很快就轮到他萧青夜在你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了。”
叶青鸢：“真的？”
十玄月：“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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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胆小鬼有恃与有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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