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人迹罕至的山洞里,飘起了几抹炊烟。
陶苗苗今日改了主意,没烤最小最嫩的麻雀,反而烤了昨日才得的小半只獐子。
有过大火把猎物烧成黑炭的经验,也吃过外炭里血的失败作品,陶苗苗而今的技艺堪称娴熟。
无需动脑子,手已经能按时翻面,火候亦是控制得不大不小,刚刚好。
烤东西是个持久的活计,呆看着手里的东西久了,晨起那个想法又不自觉地出现在脑海里。
若是她能念书……
陶苗苗有些出神,光是想想那样的场景,便已经让她浑身颤栗。
她不用再每天为温饱发愁,而是穿上崭新的学子服,入学堂学习。
若能那般,她一定会拼尽全力地念,一定头悬梁锥刺股,一定读出成果,一定比陶林陶沐两个绣花枕头强…
可是,陶苗苗沮丧地垂下头,看着自己满是茧子的小手,她连跨进学堂的机会都没有。
她只能窝在山上,窝在鸡窝里,窝在草地里,窝在灶房前…
陶苗苗有些委屈,又有些难过。
因着心里遥不可及的渴望,今日这焦香的獐子肉吃起来都不如往日的香。
陶苗苗吃了一半便停了下来。她把另一半细细地撕成了肉条,又在地上的泥里滚了滚。
她低头嗅了嗅肉条,确保不再有一丁点肉香散发出来,方才小心地揣进最里层的衣服袋子里。
隆冬将至,后面上山的机会越来越少,带点肉条下山,以备不时之需。
而且,陶苗苗的眼神有点哀伤,大姐消瘦的身影映入脑海。
若是每天给她投喂点肉条,以后生娃,是不是能少点风险?
陶苗苗不确定,她低头搓了搓手上的泥和油。
把方才烧火的地界用土盖上,又狠狠地踩了几脚,确保不再有一丁点火星,方才走出山洞,打算返程下山。
今日寒风料峭,山上几乎没有人影,陶苗苗迎着寒风,裹紧身上的旧袄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走。
黑沉沉的天空压下来,怕不是有场大风雪要来。
陶苗苗正想着,若是遇了大风雪不得出门,如何在陶奶奶手底下混日子,脚下突然踢到了一个东西。
她身子一趔趄,赶忙扶住旁边的树,险险地稳住了身体。
不应该呀,这路她走惯了的。
陶苗苗睁大被寒风吹得微眯的双眼,低头定睛一看,骇得往后连退了足足三步。
绊到她的竟然是一只脚!
霎时间,陶苗苗脑中浮现出了,很多上辈子看到过的,杀人抛尸案。
但是,最近没听说村子里谁家有人失踪了。
陶苗苗正打算不多管闲事,径直下山。转眼之际,瞥到了地上这人的衣服。
她眨了眨眼睛,看起来有点像上辈子在网上看到的云锦图片。
陶苗苗小心地伸手摸了摸,触手丝滑,是她这辈子从未见过的好料子。
她顿住了脚步,捡?还是不捡?
陶苗苗纠结地咬住了唇。
捡,万一捡出一段龙夫与蛇的故事。
不捡,或许,此人便是她一直求而不得的契机。
若是错过,她三年后就得在初中生的年纪嫁人生娃了。
想到十五岁嫁人生娃,陶苗苗突然生出了无尽的勇气。
她问自己,还能有多糟糕呢?
最多…最多也就是,这无望的破烂人生重开罢了。
既然如此,陶苗苗把心一横,决定捡!
她放下了手里的刀,用力把这人翻了过来。
翻过来后,却见他胸前的衣料竟然刻着龙纹!
此刻,龙纹已经被血迹渗透,手脚也已经发凉。
万幸,陶苗苗将手指放在男人的鼻尖下,呼吸尚存。
陶苗苗的心砰砰直跳,这回可真是富贵险中求了。
能在胸前刻龙纹的定然非富即贵,今日重伤在此,背后的水肯定很深。
陶苗苗被这人的身份弄得再次踌躇起来,救?还是不救?
若是不救,这人今晚就会交代在这儿。
可若是救,陶苗苗抿了抿唇,救醒了是泼天富贵,还是杀身之祸,可完全说不准。
日头渐渐偏西,已经超过了平时回家的时间。
陶苗苗坐在原地,回想了一遍她这辈子憋屈而无望的生活。
最终,她还是弯下了腰,扶起了这人,艰难地向“秘密基地”走去。
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完全压在身上,陶苗苗走得很是艰难。
等把人扶到自己的秘密基地,陶苗苗冬日里都被折腾出了一身大汗。
男人躺在陶苗苗囤的那堆破布料上,胸口是晕开的大片血迹,就这么放着,八成也是个死翘翘的结果。
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陶苗苗认命地蹲下,解开了这人的前襟,只见胸口和腰间大大小小好几道伤口。
最大的是左胸前侧的一道,好险没有刺到心脏,这人昏迷八成是因为失血过多。
陶苗苗又去角落里找了点止血的干草药出来。
这也是她的囤货,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陶苗苗拿了药草,细细捏碎了敷在男人的胸口和腰侧。
她又把此人身上的里衣用柴刀砍成了布条,给他简单包扎好伤口。
洞外的风愈加凛冽,陶苗苗给他穿好衣服,加盖一层破烂布条后,又给他盖了一层干草。
陶苗苗犹豫过后还是没给他生火,这洞里又是布条又是干草的,万一着了火,他昏迷着,可就直接烧死了。
陶苗苗看着人事不省的人,喃喃低语,“知道你身份尊贵,可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希望你贵人有贵命,逢凶化吉。”
此时天都快黑了,已经远远超过陶苗苗回家的时间。
她又给地上的男人滴了一点水囊里的温水,方才快速向山下走去。
呼号的北风仿佛催人的号角,陶苗苗顶着号角,清理了男人此前留下的血迹,到家更是晚了许多。
破旧的鞋面刚踏进院子,陶奶奶熟悉的谩骂声便传了过来。
“死丫头,跑到哪里野去了!你自己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陶苗苗缩了缩身子,小声回道,“我在山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到了崖下,好不容易爬上来的。”
陶苗苗扶着那人走崖边又清理血迹,身上残留了一些擦上的血迹,狼狈的模样确实很像摔着了。
陶杏儿听到立马担忧地看过来,小妹的模样看起来着实不太好。
陶奶奶却跟没见着似的,白眼一翻,“小丫头片子,路都走不好,以后还能干嘛?快进来吃饭!”
陶苗苗松了一口气,放下柴火又顺手去灶房端了一碗菜过去。
陶杏儿坐在陶苗苗旁边,小声地问道,“苗苗,可有伤到哪儿?”
若说这个家还有谁能给她一点温暖,也就只有大姐了。
陶苗苗轻轻摇头,“大姐放心,没什么大碍。”
陶杏儿还想再说什么,陶奶奶过来了,只能收住话头。
晚食虽然不是陶奶奶分配的,但是陶苗苗和陶杏儿只要夹上一次桌上最好的菜便会被陶奶奶的白眼找上门来,再敢夹便是筷子上头了。
陶杏儿最是老实,每次一筷子好菜都不敢夹。
陶苗苗却自小就是个走钢索的,每次都要顶着白眼夹上一筷子,碰上陶奶奶心情好的时候,还敢夹上两筷子。
今天回来得晚,没有帮家里做灶上的活计,陶苗苗不敢造次。
跟陶杏儿一般,只敢夹摆在面前那盘煮菜,一点油水都没有,和牛吃草没什么差别。
陶苗苗心里记挂着山上那人,正心不在焉地吃着晚食。
突然,上首的陶奶奶发话,“杏儿,明日好好装扮一番,赵家的要来看人。”
看人?
碗里的饭食瞬间更加不香了,陶苗苗惊讶地瞪大双眼,竟然这么快?!
昨日陈媒婆才登门,明日就有人来相看?
她还以为找人都得许久,怎知才短短两三日便已开始相看。
照这般速度,若是相看得合适,大姐怕是在家里待不了多久了。
陶苗苗有种头顶的铡刀开了倍速落下的危机感,小臂上甚至起了细细密密的一层鸡皮疙瘩。
旁侧,陶杏儿乖巧却暗带羞意的声音响起,她软软的声音像一只温顺的绵阳,喜滋滋地应下了明日的行程。
陶苗苗暗暗着急,大姐如此高兴纯粹因为信息差,这年头做媳妇远比做闺女艰难。
就算是得势如陶二嫂,歇了肚子以后也要不停地干活,还要带好几个孩子。
陶苗苗前世曾经帮姐姐带过一天娃,累得腰酸背疼。
若让她在带娃和砍柴喂鸡这些之间选,她一定毫不犹豫地选后者。
陶苗苗埋头进碗里,吃进嘴里的饭食都像带着苦味,她不知该如何劝说陶杏儿。
再者,劝说也无用,劝陶杏儿不嫁人?陶家头一个容不下她们。
陶苗苗暗自苦笑,或许让大姐怀着希冀和欢喜嫁人,还至少能快乐一段时日。
这无望的认知让陶苗苗难过又无力,只能愤愤地把碗里稀稀的饭食,喝出呼噜噜的架势。
仿佛这般,便能将胸中的郁气和着稀粥一道吞下,消弭于脏腑之间。
晚食时迫近的铡刀,在深夜好似越加闪耀地又降下了几分,吓得陶苗苗躺在破床上,再次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黑暗里,她的眸子亮得吓人。
“不行,明日无论如何得再去山上看看,万万不能让那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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