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园,丹房区域。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药草和丹火特有的气息,庄严肃穆。
然而,其中一间丹房门口。
却上演着一场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求爷爷告奶奶”。
“白芷师兄!白执事!最美最帅最厉害的白执事大人!”
江兮宁双手合十,对着紧闭的丹房门,声音谄媚得能滴出蜜来。
“就借一小会儿!”
“真的!”
“就烤个饼干!”
“保证不炸了您的丹炉!”
“我以我未来一百年的爆破额度发誓!”
司马舒瑜站在她身后,小脸通红。
又是尴尬又是想笑,只能小声帮腔:
“是、是啊,白芷师兄。”
“我们就用一下下,做完给楚晚宁师妹送去。”
“她最近……心情不太好。”
“就一下下。”
丹房门纹丝不动。
里面传来白芷清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声音,透过门缝飘出来。
“丹房重地,非炼丹之用,恕不外借。”
“况且。”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明显的嫌弃。
“你们,会弄脏。”
江兮宁嘴角抽搐,心里疯狂吐槽:
这死洁癖!
但面上依旧堆笑:
“不会不会!我们保证打扫得比你来之前还干净!”
“白师兄~白大佬~你看你刚升执事。”
“就当救济一下我们这些还在底层挣扎的师妹嘛!”
“功德无量啊!”
独孤墨抱着臂,靠在不远处的廊柱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内心已经开始计算直接劈开这扇门需要几分剑气。
以及后续赔偿和面壁思过的代价哪个更高。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司马舒瑜那句:
“晚宁需要全世界的爱。”
给下了降头,才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江兮宁快要词穷,准备开始哭诉“同门之情淡如水”时。
丹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白芷那张清冷如仙、此刻却写满“莫挨老子”的脸露了出来。
视线在三人身上扫过,尤其在看到独孤墨时,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半个时辰。”
他冷冷地吐出四个字,仿佛多一个字都是浪费。
“结束后,恢复原样,若有任何污损……”
他没说下去,但那眼神分明写着“提头来见”。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江兮宁立刻举手发誓,生怕他反悔,拉着司马舒瑜就挤了进去。
独孤墨深吸一口气,也迈着僵硬的步伐跟了进去。
丹房内,各种器皿陈列井然。
中央是一座品质不俗的青铜丹炉,炉火已熄,但余温尚存。
然后,灾难开始了。
江兮宁所谓的“人间烘焙小能手”身份。
在缺乏现代工具和精准温控的丹房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面粉撒得到处都是,鸡蛋壳掉进了糖霜碗里,水和面的比例全凭感觉……
独孤墨更是手足无措,让他挥剑劈山他在行。
让他揉面团,那面团在他手里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不是太硬就是太稀。
“笨蛋!不是这样揉的!要温柔!像对待情人一样!”
江兮宁看不下去,抢过面团示范。
结果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粘了满手的面糊。
独孤墨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眉头紧锁。
试图按照记忆中的剑法轨迹去控制力道,结果——
“噗”一声。
一小团面糊精准地溅到了他雪白的衣襟上。
空气凝固了一瞬。
江兮宁看着那点刺眼的白,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干笑两声:
“哈、哈哈……意外,意外……”
她本以为会迎来独孤墨的死亡凝视或者冰冷呵斥。
然而,下一刻,让她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事情发生了——
独孤墨面无表情地,伸出他那双本该执剑、骨节分明的手。
沾了点旁边台子上混合了蛋液的面粉。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一下,抹在了江兮宁的鼻尖上!
江兮宁:“!!!”
她彻底石化,感受着鼻尖那冰凉黏腻的触感,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竟然……抹回来了?!
还是往脸上?!
这真的是那个高冷刻薄、生人勿近的独孤墨吗?!
独孤墨做完这个动作,自己也愣了一下。
似乎没想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幼稚的举动。
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耳根却悄悄爬上了一丝极淡的红晕。
幸好丹房光线不算太亮。
“你……!”
江兮宁反应过来,顿时炸毛。
“独孤墨你死定了!”
她抓起一把面粉就扑了过去!
一时间,丹房里鸡飞狗跳,面粉飞扬。
两个人像三岁孩童一样,围绕着丹炉和面案,上演了一场毫无形象可言的“面粉大战”。
司马舒瑜躲在角落,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笑得直不起腰,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帮忙的。
最终,在浪费了无数材料、将丹房搞得如同被土匪洗劫过之后。
几个奇形怪状、颜色可疑的“饼干”终于被塞进了尚有余温的丹炉里。
两人顶着满身满脸的面粉,气喘吁吁地并排坐在丹炉前。
两个脑袋一起凑在观察孔前,紧张地盯着里面那团不明物体。
“喂,你说……这玩意儿能吃吗?”
江兮宁有点不确定地问。
独孤墨看着里面那几个黑乎乎、边缘似乎还有点焦糊的块状物。
沉默了片刻,给出了一个非常严谨的回答:
“理论上,无毒。”
江兮宁:“……”
这算哪门子安慰!
半个时辰后,三人带着一食盒散发着焦糖混合糊味、形状抽象的“饼干”。
以及需要赔偿给白芷的巨额清洁费和材料费账单(独孤墨面无表情地接了过去)。
离开了如同战后废墟般的丹房。
白芷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
清冷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终于送走了瘟神”的解脱。
……
楚晚宁的住处。
当江兮宁献宝似的打开食盒,露出里面那堆堪称“克苏鲁风格”的饼干时。
楚晚宁和司马姝妤都沉默了。
“这,是饼干?”
楚晚宁拿起一块边缘焦黑、中间塌陷、还隐约能看到指纹(不知道是谁的)的物体。
语气充满了怀疑。
“当然!”
江兮宁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吹嘘。
“这可是集我人间烘焙精华与独孤师兄无上剑意(?)于一体的爱心特制版!”
“你看这个弧度,充满了力量感!”
“这个焦色,是火焰艺术的最佳体现!”
“吃了保证你灵力暴涨,心情倍儿棒!”
独孤墨站在一旁,听着这离谱的吹嘘。
嘴角微微抽动,但终究没拆台。
司马舒瑜忍着笑,拿起一块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精彩,艰难地咽下去后,才挤出一个笑容。
“嗯……味道……很独特。”
楚晚宁看着她们,又看了看那盒惨不忍睹的饼干。
再看看旁边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明显气场不那么冰冷的独孤墨。
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容里带着释然和暖意:
“谢谢你们。”
她知道,这些看起来糟糕透顶的饼干,背后是朋友们笨拙却真诚的心意。
姐姐走了,但她的世界并没有崩塌,还有这些人在她身边。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
吃着味道诡异但心意满满的饼干,喝着清茶,天南海北地闲聊。
没有利用,没有算计,没有沉重的过往。
只有属于年轻弟子的、略显幼稚却又无比珍贵的轻松氛围。
司马舒瑜看着江兮宁和独孤墨之间那种诡异的互动(比如江兮宁故意把饼干屑弹到独孤墨身上,而独孤墨只是瞥了她一眼,没像以前那样直接剑气警告)。
眼睛亮晶晶的,磕CP之魂再次燃烧。
江兮宁更是人来疯,搂着楚晚宁的肩膀。
“小甜心啊,以后要是睡不着,就来我跟司马的狗窝……”
“啊不是,是我们温馨的小家睡觉!”
“我俩那床大得很,够滚!”
楚晚宁笑着点头。
江兮宁又扭头,促狭地看向独孤墨,语不惊人死不休:
“喂,独孤墨,你要不要也一起来?”
“虽然挤了点,但我们可以打地铺!”
“噗——!”
司马舒瑜一口茶喷了出来,剧烈咳嗽。
楚晚宁也惊得瞪大了眼睛。
独孤墨的脸瞬间黑如锅底,周身剑气不受控制地溢出一丝。
切割着空气,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荒谬!”
江兮宁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哈哈大笑,得意洋洋。
这画面,看起来诡异又和谐。
曾经单恋过独孤墨的楚晚宁。
对独孤墨有特殊安全感的司马姝妤。
以及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只知道互怼和搞爆破的江兮宁和独孤墨……
……
青云山下,人间城镇。
易清雪和季知舟告假离宗,并未御空飞行。
而是如同两个寻常的富家公子,漫步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
易清雪依旧是一身玄紫劲装,只是未着宗门服饰。
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眉眼间的阴郁挥之不去。
季知舟则换了常穿的月白袍,气质温润,倒真像个出门游学的书生。
只是,这“游学”的过程,充满了各种……意外。
·吹糖人。
街边有个老手艺人正在吹糖人,灵巧的手几下就捏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小动物。
易清雪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些晶莹剔透的糖人上。
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季知舟看了他一眼,走上前,付了钱,对老匠人说:
“照着他的样子,吹一个。”
老匠人看着易清雪那张精致却冷冽的脸,有点为难,但还是试着吹了起来。
然而,易清雪的气质太过复杂阴郁,糖人软塌塌的。
怎么也凝不出那股神韵,最后只成了一个歪歪扭扭、面目模糊的紫色人形。
易清雪看着那个失败的“自己”,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季知舟拿起那个丑丑的糖人,看了一眼。
随手塞给了旁边眼巴巴看着的小孩。
吹糖人:失败。
·臭豆腐。
路过一个卖臭豆腐的摊子,那股独特的“香气”扑面而来。
易清雪皱了皱眉,加快脚步想离开。
季知舟却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尝尝?”
季知舟语气平淡,仿佛在问“今天天气不错”。
易清雪用一种“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的眼神看他。
“人间烟火,总要体验。”
季知舟不由分说,买了一份。
用竹签插起一块黑乎乎、散发着浓郁气味的豆腐,递到易清雪嘴边。
易清雪紧闭着嘴,满脸抗拒。
季知舟也不勉强,自己咬了一口,细细品尝,然后评价:
“闻着臭,吃着……尚可。”
易清雪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吃下那玩意儿,胃里一阵翻腾。
心里更是看季知舟吃臭豆腐之后看季知舟比臭豆腐还恶心。
更觉得这人间无趣至极。
臭豆腐:失败。
·玉佩:
在一家古玩铺子前,易清雪的目光被一枚羊脂白玉佩吸引。
那玉佩质地温润,雕着简单的云纹,样式古朴。
不知为何,让他觉得……
有点像沈栖梧偶尔会佩戴的风格。
他驻足,拿起那枚玉佩,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
“多少钱?”他问掌柜。
掌柜报了个价。
易清雪没还价,直接付了钱,将玉佩握在掌心。
那温润的质感,似乎稍稍驱散了一点他心头的寒意。
买玉佩:成功。
这是他下山以后。
做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称得上“顺利”的事。
·玉箫:
易清雪终于开口,向人打听城里最好的琴室或匠人。
他们找到了一处颇为雅致的琴行,里面有一位老师傅。
据说修复古琴、玉器很有一手。
易清雪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支沈栖梧留下的、箫身带着一道细微裂痕和已经发暗血渍的白玉箫。
递给老师傅时,手指都有些颤抖。
“能修吗?”他的声音干涩。
老师傅接过,仔细端详了片刻,点点头。
“裂痕不深,可以修补,只是这血渍……”
“已沁入玉质,若要完全去除,恐伤箫身。”
“不必去除。”
易清雪立刻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只修补裂痕即可。”
老师傅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开始动手。
过程很慢,易清雪就站在一旁。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仿佛那玉箫是他全部的寄托。
季知舟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喝茶,没有打扰。
当老师傅将修补完好、只是那道血痕依旧清晰可见的玉箫递还给易清雪时。
他几乎是抢了过来,紧紧握住,仿佛重获至宝。
指腹摩挲着那道无法抹去的血痕,眼眶又开始发热。
修补玉箫:成功。
却伴随着更深的感伤。
·说书人。
两人走进一家茶楼歇脚,台上正好有个说书先生。
唾沫横飞地讲着“青云宗仙长大战魔头”的故事。
说的正是前不久那场风波,只是被改编得面目全非。
什么“玄寂魔头修炼邪功,掳掠童男童女”。
“青云宗剑仙一剑光寒十九洲,斩妖除魔”。
甚至还将沈栖梧描绘成了一个“被魔头迷惑、最终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的可怜美人”……
易清雪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听着那说书人用轻佻、猎奇的语气,肆意编排着那个人的生死。
扭曲着那段惨烈的过往,他胸中的怒火和悲愤再也压制不住!
“哐当!”
他猛地将茶杯掼在那说书人台上,碎片四溅!
在满堂茶客惊愕的目光中,他身影如鬼魅般掠上台。
一把揪住那说书人的衣领,眼中赤红,杀气四溢:
“再敢胡说八道一个字,我撕了你的嘴!”
说书人吓得面如土色,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茶楼里一片混乱。
季知舟叹了口气,放下茶钱,走上前
轻轻拍了拍易清雪紧绷的手臂,低声道:
“易清雪。”
易清雪死死瞪着那说书人。
半晌,才猛地松开手,转身下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茶楼。
季知舟跟在后面,留下足以赔偿所有损失外加封口费的银钱。
对着吓傻的掌柜和茶客微微颔首致歉。
砸场子成功,赔钱也成功。
夕阳西下,两人回到了雨峰。
易清雪没有立刻回小筑,而是独自一人。
走到了峰顶那棵巨大的、枝叶繁茂的古树下。
这里,是他以前常常抱着沈栖梧。
一起看雨、看星星的地方。
他靠着粗糙的树干坐下,拿出那支修补好的玉箫。
试图放到唇边,吹奏沈栖梧曾经教过他的、最简单的一段旋律。
然而,他气息不稳,心神激荡。
吹出来的只有断断续续、刺耳难听的呜咽声。
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
连这最后一点与他相关的联系,他都无法重现。
易清雪颓然放下玉箫,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白日里在人间的强撑、愤怒、还有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成功”。
在此刻全部化为乌有。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孤独和思念,将他紧紧包裹。
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袍,也打湿了那支无声的玉箫。
以及树下那个蜷缩着的、破碎的灵魂。
季知舟站在不远处的小筑廊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上前。
他知道,有些伤痛,只能自己熬过去。
他能做的,只是在他彻底崩溃前,拉住他。
在他独自伤怀时,守着他。
人间烟火,抚不平心上的裂痕。
雨峰寂寥,方是未亡人舔舐伤口的归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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