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细密的钢针,持续不断地敲打着画室高而窄的窗户,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嗒嗒声。
窗外的城市灯火在流淌的水幕中扭曲、晕染,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只剩下混沌的光斑。
画室里没有开顶灯,唯一的光源是角落画架上那幅未完成作品上方悬挂的一盏老式钨丝灯泡,昏黄的光晕勉强刺破一隅黑暗,却将房间的其余部分推入更浓重的阴影里。
谢妄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赤着的脚趾无意识地蜷曲着,陷在厚厚一层废弃的稿纸和揉皱的素描里。
他浑身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牙齿磕碰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骇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有粗糙的砂纸在摩擦着他的气管。
眼前,那幅立在画架上的画,在昏黄摇曳的光线下,正无声地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意。
画布被浓烈到近乎发黑的暗红覆盖。扭曲的线条勾勒出一个模糊不清、却散发着极度痛苦的祭坛轮廓。几个畸形的、非人的影子围拢在祭坛周围,动作僵硬而诡异,高举着看不清形状的器具。
祭坛中央,一个蜷缩的女人身影被大片污浊的暗红色淹没,那红色仿佛拥有生命,正从画布上缓慢地滴落——不,那是他指尖尚未干涸的颜料,和他自己掌心被指甲抠破渗出的血珠混合在了一起,黏腻而冰冷。
“娘……”一个破碎的音节从他痉挛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濒死般的呜咽。
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亚麻衬衫,紧贴在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勾勒出过分纤细脆弱的轮廓。
他抖着手伸向散落在地上的药瓶,瓶身冰冷滑腻,标签上“□□”的字样在他模糊的视野里扭曲变形。
他拧开瓶盖,倒出仅剩的两粒白色药片,混着口腔里浓重的铁锈味,干咽了下去。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药片卡在喉咙深处,火烧火燎。
没用了。熟悉的麻木感并未如期而至,反而像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幅画,那个雨夜,那场被他深深埋葬的、源自扭曲民俗仪式的血腥献祭——母亲的惨叫、围观者麻木狂热的目光、空气中弥漫的香烛与鲜血的腥甜——所有被药物强行压制的记忆碎片,此刻如同挣脱了锁链的凶兽,带着更甚于往昔的狂暴,撕碎了他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
他猛地将头撞向身后冰冷的墙壁,沉闷的“咚”声在空旷的画室里回荡。
不够!
尖锐的痛楚只是杯水车薪,完全无法驱散脑海里那些蠕动尖叫的幻影。他像一头困兽,蜷缩在由自己亲手描绘的恐惧深渊边缘,徒劳地挣扎。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穿透了他混乱的脑海,冰冷、机械、毫无起伏,如同最精密的金属摩擦:
【检测到目标精神阈值崩溃,‘心渊污染’浓度急剧升高……符合‘心渊回廊’强制征召标准。】
【玩家身份确认:谢妄。编号:404。】
【载入程序启动……3……2……1……欢迎来到地狱直播间,亲爱的祭品。】
谢妄布满血丝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身下冰冷的地板瞬间消失!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彻骨的巨大力量攫住了他的四肢百骸,将他狠狠地向无垠的虚无深处拖拽!
视野被彻底剥夺,只剩下光怪陆离、急速旋转的色块和线条,尖锐的耳鸣吞噬了雨声,胃部翻江倒海。意识像被投入了高速运转的离心机,在彻底粉碎的边缘疯狂旋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砰!”
身体重重砸落在某种坚硬冰冷的物体上,尾椎骨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出声。失重感和眩晕感如同退潮般缓缓消退,感官重新连接。
最先涌入鼻腔的,是一股极其复杂、令人作呕的气味——浓烈到发腻的陈腐甜香,像是放了几十年的劣质胭脂,混杂着灰尘、朽木、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坟墓深处散发出的阴冷土腥气。
谢妄艰难地睁开被冷汗黏住的睫毛。视线模糊了片刻,才勉强聚焦。
他躺在一张硬邦邦的雕花木床上。触目所及,是刺眼到令人心慌的红色。猩红如血的厚重幔帐从床顶四角垂落下来,绣着繁复却扭曲的龙凤呈祥图案,那龙凤的眼睛空洞洞的,仿佛在无声地俯视着他。
身下是同样鲜红的被褥,触感粗糙冰冷。床边不远处,立着一盏惨白的纸灯笼,幽幽的光勉强照亮这方寸之地,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惨淡。
他撑着手臂想要坐起,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整个人瞬间僵住。
他身上穿的,根本不是自己那件被冷汗浸透的亚麻衬衫!而是一件繁复得令人窒息的大红嫁衣!
金线绣成的凤凰在宽大的袖口和衣襟上展翅欲飞,针脚细密,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感。沉重的金饰压在他的颈项和手腕上,冰凉刺骨。这嫁衣……这颜色……像极了他记忆中那场献祭仪式里,覆盖在母亲身上的……血!
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猛地窜上头顶,比刚才被拖入虚无时更甚!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摔下床,赤脚踩在冰冷光滑、同样铺着暗红地毯的地面上,踉跄着后退,直到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但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
【副本:阴宅囍事】
【扮演角色:新娘】
【规则加载中……请保持扮演状态,生存至仪式结束。】
【警告:偏离角色或违反规则将导致不可预知后果。】
几行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半透明文字,突兀地悬浮在他眼前,如同鬼魅的标签,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阴宅囍事?新娘?规则?
荒谬绝伦的信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谢妄混乱的神经上。他大口喘息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这不是幻觉!刚才那个冰冷的声音,这诡异的场景,这该死的嫁衣……都是真的!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缓慢而沉重的木门摩擦声,突兀地打破了死寂。
谢妄猛地抬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破胸而出!
那扇沉重的、同样漆成暗红色的雕花木门,正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裹挟着门外更浓重的阴冷气息,迈步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同样扎眼的大红新郎吉服,样式古朴而庄重。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极其优越的轮廓线条——宽阔的肩膀,劲窄的腰身,修长的双腿。
他的面容在光影交错间显露出来,眉骨清晰,鼻梁高挺,薄唇的线条显得温和而克制。一副纤薄的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眸深邃,初看之下,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温润儒雅和沉静。
然而,当那目光透过镜片,落在墙角穿着嫁衣、脸色惨白如纸的谢妄身上时,谢妄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那不是关切或惊讶的目光,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审视,一种在实验室里观察某种新奇标本的锐利和漠然。温文尔雅的表象下,藏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冷静,甚至……是掌控一切的漠然。
男人脚步沉稳,一步步走近。红烛的光在他金丝眼镜的镜片上跳跃,反射出两点冰冷的光斑。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彻骨的机械音再次在两人脑海中同时炸响:
【检测到高契合度灵魂波长……启动‘同心锁’强制绑定程序。契合度:87%。绑定状态:不可解除。】
嗡——
谢妄和沈砚的手腕处同时传来一阵强烈的、如同被烙铁烫伤的剧痛!紧接着,一圈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布满诡异扭曲符文的锁链凭空出现,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扣死!锁链约莫成人小臂粗细,连接着两人的手腕,中间的长度……目测只有五米左右!
冰冷的金属触感紧贴着皮肤,那符文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带来一种灵魂被强行束缚的窒息感。
谢妄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挣!锁链纹丝不动,反而因为他的动作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手腕的骨头被勒得生疼。
“放开!”谢妄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惊惧和愤怒而变得嘶哑尖锐,他死死瞪着眼前这个穿着新郎服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野兽般的警惕和抗拒。
这突如其来的束缚,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彻底炸裂,童年被强行拖入祭坛的噩梦场景再次翻涌上来。
沈砚只是微微蹙了蹙他那形状好看的眉毛,低头看了一眼腕间冰冷沉重的锁链,又抬眼看向谢妄。
他的表情依旧沉静,甚至没有一丝被冒犯的怒意,只是那镜片后的目光,更加幽深了几分,带着一种评估和计算的味道。他抬起被锁住的手腕,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
“看来,”沈砚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大提琴的弦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却听不出丝毫温度,“我们暂时是分不开了。”
他平静地陈述着事实,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这份过分的镇定,在谢妄眼中却显得格外冷酷。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敞开的房门口。
那是一个穿着陈旧灰色长衫的老者,脸上沟壑纵横,如同干枯的树皮,没有丝毫表情。他的动作僵硬,关节仿佛生了锈,每迈出一步都带着滞涩感。
浑浊的眼珠缓慢地转动着,最终落在被锁链相连的两人身上,眼神空洞,如同在看两件没有生命的摆设。
“吉时已到。”老管家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两块粗糙的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透着非人的冰冷。“新郎新娘,该去喜堂行礼拜天地了。莫让宾客……久等。”
他僵硬地侧过身,露出门外那条幽深昏暗的长廊。长廊两侧,影影绰绰地立着许多“人”。
惨白的纸人脸上涂着两团僵硬的腮红,嘴角挂着诡异的弧度;另一些则是更加模糊的、仿佛由浓重阴影凝聚而成的人形轮廓,它们一动不动,却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感。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核心规则已载入:】
【1.吉时不可违:仪式步骤需在特定时辰完成。】
【2.红事白办,白事红妆:灵堂布置喜堂,参与者需面带‘喜’色,不可流露悲伤恐惧。】
【3.宾客满座,不可怠慢:需向所有‘宾客’敬酒,被敬酒者会提出‘要求’或‘问题’。】
【4.龙凤烛长明:洞房花烛夜,龙凤烛不可熄灭,否则‘新人’将永世困于此宅。】
【5.同心同命:同心锁绑定期间,两人距离不可超过锁链长度(5米)。】
幽蓝的文字再次浮现,如同冰冷的判决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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