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微亮,大理寺的钟声在城中回荡。夜惜与宁雪早早起身,简单用过早饭,便带着几名精干的衙役,直奔内务府。
内务府掌管宫中采买,账目繁多,人员冗杂,历来是藏污纳垢之地。管事太监赵德全听说大理寺来人,忙不迭地迎了出来,脸上堆着油光光的笑。
“夜大人、宁姑娘,什么风把二位吹来了?”赵德全躬身哈腰,“要查什么,尽管吩咐,小的一定全力配合。”
夜惜淡淡看了他一眼,开门见山:“我们要查近半年长信宫的采买账,尤其是香、纸、墨三类。”
赵德全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闪了一下,随即笑道:“好说好说,账房在后院,请。”
穿过几进院落,来到一间窗明几净的屋子。屋里摆着几排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本本账册。账房先生见势不妙,早已退到一旁,噤若寒蝉。
夜惜随手抽出一本,翻了几页,便递给宁雪:“你看。”
宁雪接过去,目光如炬,一页页地翻检。她的手指在纸面上轻轻摩挲,时而停住,时而用指甲轻轻刮一下纸边。片刻后,她抬眼道:“这几页的纸料与别处不同,水印也不一样。有人动过手脚。”
赵德全脸色一变,随即强笑道:“姑娘说笑了,这些账都是按例誊写,哪里会有问题?”
宁雪不与他争辩,取出随身携带的小银片,轻轻在纸角一挑,一层极薄的纸膜被挑了起来。她将那层纸膜放到灯下,众人清楚地看到,下面另有一层纸,上面的字迹与上面一层截然不同。
“这是用‘覆写纸’的手法,”宁雪解释道,“先用蜡在下层写字,再在上层铺上薄纸,用墨轻轻一抹,字迹便透了上去。等上层干了,再把下层抽走,换上假账。这样一来,粗看之下,便看不出破绽。”
赵德全额头冒汗,嘴里支支吾吾:“这……这不可能……”
夜惜眼神一冷,啪地一声合上账册:“赵公公,你是自己说,还是要我们请你说?”
赵德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小的也是被逼无奈啊!”
“谁逼你?”夜惜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
“是……是南书房的邱公公,邱安。”赵德全颤抖着说,“他让小的把长信宫的香、纸、墨三项账册换了,还说……还说这事若成,少不了小的好处。小的一时糊涂,就……”
“邱安?”夜惜与宁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什么时候让你换的?换下来的真账呢?”夜惜追问。
“就……就在昨夜。”赵德全哭丧着脸,“真账被他派人取走了,小的也不知道去向。”
夜惜冷笑一声:“你倒会撇清。来人,把赵公公请去大理寺喝茶,好好想想。”
两名衙役应声上前,架起赵德全便走。赵德全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喊冤。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差点与门口的衙役撞个满怀。他抬头一见夜惜,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道:“夜……夜大人,南书房的邱公公……请二位过去一趟。”
夜惜与宁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来得正好。”夜惜收起账册,“带路。”
南书房位于内廷深处,是皇帝读书之处,等闲人不得靠近。邱安身为南书房行走,权势不小。夜惜与宁雪在小太监的带领下,穿过层层门禁,终于来到一处清幽的院落前。
院中几株腊梅开得正盛,寒风过处,幽香浮动。秦安正站在廊下,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见二人到来,微微一笑:“夜大人、宁姑娘,久仰大名。”
夜惜拱手一礼:“邱公公客气。不知召见我二人,有何见教?”
邱安笑容不减:“昨夜长信宫之事,闹得人心惶惶。太后娘娘十分关切,特命咱家问问,案情可有进展?”
“有一些。”夜惜不卑不亢,“正要向公公请教一二。”
“请教不敢当。”邱安侧身让道,“屋里说话。”
进了屋,分宾主坐下。邱安摆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夜大人方才在内务府查账?”邱安端起茶盏,轻轻吹了一口,“赵德全那人,手脚不干净,咱家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他胆子竟这么大。”
夜惜看着他,缓缓道:“公公消息倒是灵通。”
邱安放下茶盏,抬眼看她:“夜大人是聪明人,咱家也不绕弯子。太后娘娘限你们三日内破案,时间紧,任务重。有些事,不必太较真。”
“公公的意思是?”夜惜眼神一凛。
“意思就是,找个替罪羊,把案子结了。”邱安微微一笑,“这样对大家都好。”
宁雪端坐在一旁,目光沉静,手指却在袖中轻轻捻着什么。她忽然开口:“邱公公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邱安一怔,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去。他的指节上有一道细小的划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
“昨夜不慎刮到的,不值一提。”邱安淡淡道。
宁雪微微一笑,不再追问,转而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她的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了邱安的袖口上。那里沾着一点极细的白色粉末,若非眼力过人,不然根本发现不了。
“公公的袖口,沾了明矾吧?”宁雪像是随口一问。
邱安的笑容微微一滞:“姑娘眼睛真尖。昨夜帮着整理账册,手上难免沾些东西。”
“哦?”宁雪轻轻一笑,“原来公公也会亲自整理账册。”
邱安不置可否,端起茶盏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夜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她站起身来,抱拳道:“多谢公公的‘指点’。案情如何处置,我自有分寸。告辞。”
邱安也不挽留,只是淡淡道:“夜大人好自为之。”
出了南书房,寒风扑面,宁雪才压低声音道:“他在撒谎。”
“何以见得?”夜惜问。
“他袖口的明矾,不是昨夜沾上的。”宁雪道,“明矾遇潮会结成细小的晶簇,他袖口的明矾已经结成了簇,说明至少是前天沾上的。而且,他指节上的划痕,像是被竹签或木片划破的。”
“木片……”夜惜眯起了眼睛,“和我们手里的那半片,会不会有关?”
“很有可能。”宁雪点头,“他显然知道些什么。”
“但他背后的人,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夜惜沉声道,“他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提出找替罪羊,说明他有恃无恐。”
“那我们怎么办?”宁雪问。
“按计划行事。”夜惜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先从账册入手,找出邱安与盐道的联系。同时,派人盯住他的一举一动。”
“还有,”宁雪补充道,“我们得尽快找到另一半木片。两片合在一起,或许能给我们一个明确的方向。”
夜惜点头:“嗯。回去之后,我立刻安排人手。”
二人快步穿过宫道,风从回廊下穿过,吹动了檐角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从侧面窜了出来,差点与夜惜撞个满怀。他抬头一见是夜惜,吓得脸色发白,忙不迭地跪倒在地:“夜大人饶命!小的……小的有东西要交给您。”
夜惜皱眉:“什么东西?”
小太监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双手奉上:“是……是昨夜一个黑衣人塞给小的,说让小的转交给您。小的不敢不交啊!”
夜惜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三个字:青簪会。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你看到那个黑衣人的样子了吗?”夜惜沉声问。
小太监连连摇头:“没有,他戴着斗笠,看不清脸。”
夜惜挥挥手:“下去吧。此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是!”小太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夜惜将纸条递给宁雪。宁雪看完,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看来,‘青簪会’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不仅如此,”夜惜冷声道,“他们还在向我们示威。”
她抬头望向远处重重叠叠的宫墙,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那我们就接下他们的战书。”
风更冷了,吹得人皮肤发紧。但夜惜与宁雪的脚步,却比之前更快了。
回到大理寺,夜惜立刻召集人手,布置任务。她将人员分成三组:一组继续追查内务府账册的线索,一组盯紧秦安的动向,还有一组则彻查京中所有带“梅”字的店铺,特别是与盐道和墨铺有往来的。
“记住,”夜惜沉声吩咐,“我们只有三天。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浪费。”
“遵命!”
众人散去,屋里只剩下夜惜和宁雪。宁雪从怀里取出那半片木片,放在桌上,轻轻摩挲着:“夜惜,你说,另一半木片,会不会在邱安手里?”
夜惜看着那半片木片,缓缓道:“很有可能。但要从他手里拿出来,恐怕不容易。”
“那我们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自己交出来。”宁雪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哦?”夜惜看向她,“你有什么主意?”
“我们可以放出风声,说我们已经找到了另一半木片,并且已经知道了上面的秘密。”宁雪道,“邱安如果心虚,很可能会主动与我们接触,甚至……露出马脚。”
夜惜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她站起身来,目光坚定:“三天之内,我们一定要找到突破口。”
宁雪也站起身,与她并肩而立:“三日,足矣。”
窗外,天色渐亮,一缕晨曦从窗棂间照了进来,落在桌上那半片木片上,映出一道细细的光。
夜惜伸手,轻轻将木片收进怀里。她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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