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妍半夜突然惊醒，身旁热烘烘的男人还在沉睡但是条件反射般的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脑海里还是被刚刚的梦搅的乱七八糟，一时间有点分不清此时的处境究竟是真是假，窗外的月光把屋内照的格外明亮。
她看了看身边的男人，有些恍惚，梦中的男人是他一如既往的样子，而她却面目全非。
脑海里那幅新世纪的画面做不得假，人是无法想象自己从未见到过的东西。那样车水马龙那样繁华的时代，不是她所能凭空想象的。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她和陆丰的心跳格外真切。
苏妍闭上眼，那个陌生世纪里她在病床上停止呼吸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只是一瞬，场景又切换到她为了回城抛夫弃子、最终却孤独离世的一幕。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真实得可怕的梦，只觉得胸口被无名的悔恨与后怕层层填满。那个沉默寡言、却对她好到骨子里的陆丰，还有那个被她狠心抛弃的孩子，他们本不该承受那样的结局。
而她自己，兜兜转转，也并未换来想要的富贵荣华，反而成了别人故事里一笔带过的牺牲品。
回想这混乱梦境里的一生，她渐渐明白自己为何会一步步走向深渊。
她本身也不是个多善良的人，她就是不想吃苦，才找上了这个男人。这人确实对她好极了，但是终究给不了她想要的，拿了他所有的钱一去不返，也许这个人并不是不知情。
苏妍轻轻按了按自己有些跳动剧烈的心脏，看了看身旁的男人，缓缓闭上了眼睛，也许是身边的男人给了她莫名的安全感，不知不觉中，苏妍也睡着了。
一大早，陆丰就醒了，趁着身边的人似乎还在沉睡中，偷偷亲了亲，精神抖擞的去厨房捣鼓早饭了，许是昨晚自己折腾的有点过了，一直到他独自吃完了饭，房里都没有动静。
“妍妍，我去上工了，早饭我已经放在厨房了”陆丰收拾好自己，小声的提醒后就准备出门，临走前看了眼还在睡的媳妇，心中很是满足，如今的日子他真是满意级了。
其实早在陆丰起床时，苏妍就醒了，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张看上去有点痞气的脸。就干脆闭着眼睛，假装没醒。
她习惯了对这男人毫不客气的，即便被那场噩梦搅得心慌，她也不会立刻改变。她此刻，又没欠他什么。
但，梦里提示的“高考”……或许是个机会。
梦中她虽然考上了，但是学校一般般，这次岂不是可以提前准备考得更好。
梦里的自己实在不够聪明，干嘛进了城就把这男人丢下，她还需要这男人伺候自己给自己挣钱花呢。
想到这里突然忍不住摸摸肚子，按照梦里的时间，这个孩子也快来了。
她不知道为何会“知道”这些，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必须做出不同的选择。
上工的时间，总是既感觉漫长又过得很快，手里的活还没干完，就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了。
晌午的太阳格外毒辣，像一只烧透了的熔炉，土地都被晒得发烫。
这样的天气，连土里刨食一辈子的老把式也得寻个阴凉缓口气，更别说他们这些从城里来的知青了。
赵丽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在热浪中扭曲变形，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都被晒得生疼。
一个上午的埋头苦干，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整个人都虚脱了，可回头一看，自己负责的那条田垄仿佛根本没动过。
汗水淌进眼睛里，又涩又疼，她却连抬手去擦的力气都没有了。
喉咙里干得像着了火，嘴唇早已裂开泛白，起了一层硬皮，她终于支撑不住，用锄头勉强拄着地，一点点将那快要折断的腰直起来。
就在这直起腰的瞬间，目光下意识地往田埂边的树下一扫，王晓雪正悠然自得地坐在那片宝贵的树荫里，用手绢当扇子，慢悠悠地扇着风。
而本该由王晓雪干的活，此刻正被村里大队长家那个憨厚的小儿子接手，小伙子干得满头大汗，却格外卖力。
看到这里赵丽忍不住翻个白眼，一个月前苏妍和村里人结婚的时候，还讲人家是自甘堕落，嫁个泥腿子。
她王晓雪又好到哪里去了，还不如苏妍呢，除了这个干活的冤大头，她可是还见过王晓雪接村里计分员的鸡蛋呢，那男人看上去都四十了。
之前苏妍在知青点住的时候，占苏妍便宜，人一走就开始嚼舌根，整个知青所里，她最瞧不上的就是这女人了。
临近午饭的时间，陆陆续续有人回去吃饭了，有些勤快的家里人给送饭过来了。
苏妍她可从来不参与送饭这行列。她被迫下乡，根本就吃不了苦，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嫁给陆丰这男人，
她当初一到这大河村，一眼就看到了这男人，个头格外高整个人精瘦，外貌也是少有的俊俏。
整个牛车上的女知青哪个不是装模作样的偷看两眼，又自命清高的不屑这泥腿子。仿佛多看两眼就拉低的自己是身份。
苏妍当下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大抵和其他女知青一样，看不上这泥腿子，她从小外貌出众，在城里也是很多追求者，只是她都看不上，只是没想到她会下乡。
当天他们倒是休整了一下午，晚上还有不少个傻气的，心中大有抱负呢。
苏妍嫌这些人蠢气。等到第二天开始下地，拿工分，已经来这里几年的老知青们倒是有些适应，刚刚来的这些知青确被累到感觉害怕。
他们刚好是夏天的时候来到这里，每日出工的时候，太阳毒辣的仿佛要把人活活烤干。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苏妍就这么一天一天的熬。
在干活的时候，苏妍常常会累到停一会儿，直起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腰，每每这时，一阵钻心的酸麻立刻从尾椎窜遍了全身。仿佛永远都干不完，她看着眼前这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垄，只觉得一阵绝望。
在这里，“劳动”不再是书本上光荣的词汇，而是日复一日、没有尽头的酷刑。
她的手掌早已磨破，血泡摞着血泡，汗水偶尔滴上去，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漂亮健康的指甲也在干活中劈开，缝里还塞满了洗不掉的泥垢。每天干活结束后，身上永远散发着一股汗味和泥土混合的酸腐气。
洗澡时，地上时不时有蟑螂蹿过，从一开始的惊吓，慢慢就麻木了。
最难受的是晚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却因为肌肉过度酸痛而辗转难眠。听着老鼠在房梁上窸窸窣窣地跑，还有同屋女知青压抑的抽泣声。
吃的更是让人喉头发紧。锅里永远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粗粮粥，饭食粗糙得拉嗓子，得就着大量的凉水才能硬咽下去。
偶尔才能吃到一点不见油星的咸菜疙瘩。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却总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刮得心慌。
有一次，她眼睁睁看着一只肥硕的菜青虫从煮烂的野菜汤里浮起来，恶心得一天没吃下东西，可到了晚上，饥饿还是战胜了恶心，逼着她端起了那碗清汤。
住的知青点更是破败。夏天，蚊虫成多得数不胜数，咬得人满身包，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冬天，墙壁四处透风，烧再多柴火也驱不散那浸入骨髓的寒意。一床薄被裹了又裹，还是冻得整夜整夜脚心发凉。
在日复一日的饥饿、疲惫和肮脏面前，她原先那点骄傲和自尊被磨得粉碎。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吃一顿饱饭，睡一个安稳觉，让这浑身蚀骨的酸痛能停下。
就这半年多的下乡生活，已经把苏妍完全吓到，她害怕以后长期过这样的日子，她讨厌指甲缝中洗不掉的泥腥味，恐惧这仿佛永远佝偻的腰。
但是现实的残酷远不止于此。在知青点，工分便是生存的命脉。可即便是那些已在此熬了两三年的老知青，拿到的工分也并不多。
更别说她们这批新来的女知青，每天累掉半条命，竟然就稀稀拉拉几个工分，所以饿肚子是常有的事。
苏妍有时候忍不住偷偷观察着那些老知青，几年的下乡生活，让他们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
她仿佛看到了将来的自己，她也会像他们一样，在这里被一点点磨去所有光彩，变得麻木变得苍老。
她人长的漂亮出众，刚来到村里吸引了不少男青年的注意，当然也包括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却很有几分本事的陆丰。
不知从何时起，大家惊讶地发现，陆丰包揽了苏妍所有的活
“告诉婶子，你是不是和咱们村小陆好上了？”苏妍在一旁休息时，总有村里婶子打探到，每每这时候，旁边若是有村里青年路过，都恨不得支起耳朵听。
陆丰可不是冤大头，他可早就提出要以结婚为前提才干的，他可不管这女人是虚情假意还是迫不得已，应了他的话，可逃脱不开了。
他喜欢得紧，作一点，娇气一点，都没问题。每每干完一天的活，他都要讨点利息，一想到，他干活更有劲儿了。
时间久了，村里都默认这两人处对象。村里好多小伙子，痛心疾首，他们怎么没想到呢，陆丰这小子看着不声不响，没想到心机这么深。
村里大妈大婶，倒是松了口气，这苏知青好看是好看，但是太娇气了，屁股也不够大，一看就不是生儿子的料，和那孤星在一起也般配，省的祸害别人。
苏妍也不是随便乱选的，虽然陆丰看上去穷的叮当响，但是从他这体格来看一个孤儿，能把自己养得这么好，肯定是有点本事的。
而且在她手里和酷刑一般总也干不完的活，换成陆丰三两下就干完了，很难不注意到他。
所以苏妍在一次崴脚时，偶遇到陆丰，就觉得机会来了，她也等不了了。
“喂！你没看到我吗？我脚崴了，你来背我。”她语气很不客气，好在她嗓音天生听事情娇里娇气，倒也没有惹人烦。
陆丰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小知青，你确定？你知道我背你回去，被别人看到，大家会说什么吗？”陆丰边说边靠近苏妍，走到她面前，蹲下，双眼直视苏妍。
她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方法他什么都看穿了似的，扭过头去“你就说背不背吧。”
“我可以去知青点叫女知青过来。”陆丰仍注视着苏妍，缓缓开口道，眼神很专注。
从这女人来村的第一天，他就不得不承认确实吸引了他的注意，但是他不是瞎子，他看得出他与这女人的差距。所以也从未肖想过她，天鹅总不能配泥巴，只是偶尔见到会多看两人，人之常情，又不犯法。
只是最近发现这女人视线会时不时往他这里看，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次数多了，也就确定了。
心里没有一点别的想法是不可能的，所以最近上工前总会打理一下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路过水坑都会想对着整理一下。
如今他总算能确定，这天鹅真的要尝一尝他这块破泥巴，就是这女人别有所图又怎么样，他赚了。
“你背不背，一句话”苏妍有些生气了，这男人怎么这么磨叽。
他很少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的，能长时间的看着她，他盯着她已经憔悴了不少也晒黑了不少，但仍然娇艳的脸蛋，头发已经没有刚来时的柔顺，变得有些干枯分叉，手指变得粗糙了些，指甲都有些坑坑洼洼，仔细一看还能看到一些茧子和刚长出来的血泡，大抵明白了。
陆丰站起身来，苏妍以为他想走，连忙扯住他的裤脚。
“我不走。”陆丰一边背对着她蹲下，一边开口。苏妍小心翼翼的爬上他的背，轻轻趴上去，看不出这么精瘦但是背这么宽阔，苏妍久违了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就在苏妍完全伏上他背脊的那一刻，陆丰的全身不自觉地绷紧了，耳根瞬间红透，好在他皮肤黑，看不出来。
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贴上来的柔软温热，这女人，这女人真的是，他几乎要咬牙切齿，想说些狠话，可那萦绕在鼻息间的淡淡香气，却搅得他心头颤动。
还好，还好她找上的人，是他。这可是你自己选的，苏妍。
陆丰稳健的背着苏妍往知青点走，一路上遇到来来往往的村里人，碍于陆丰这浑吝不啬的性子，一时间也没人上前去问。
但是那眉眼官司是少不了的。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过，这是看上人家了。
这苏知青也是大胆，虽然一看是脚受伤了，但是让一个男人这样背着，怕不是两个人早就勾搭上了。
先不说村里一众小年轻羡慕陆丰，知青所晚上也是热闹了一番。
“看你这样子，是看上了这泥腿子了？”王晓雪捂着嘴娇笑着问起苏妍。
“怎么可能，苏妍和那人一看就不般配。”周建国不舒服的反驳王晓雪。
他喜欢苏妍，心里不高兴苏妍今天被陆丰背过来，确定这泥腿子就是想占便宜。
眼看还要七嘴八舌吵起来，苏妍看着有点烦了“什么泥腿子泥腿子的，说的多难听，忘记下乡是来干嘛了，再说了往祖上数几辈，谁不是泥腿子。我就是看上他怎么了，违法了还是犯罪了。”
“没什么，没什么，般配的很。”王晓雪，乐的笑出了声，多好，本来知青点就她最出众，苏妍一来就把她狠狠比下去了。
这下她要嫁给这个乡下人，她巴不得，就一辈子扎根这里吧。
知青点的人各有异样，赵丽和孙云还想劝劝苏妍，不要这么冲动，这陆丰看上去就不是好惹的，招惹上了，怕是甩不掉。更何况这么漂亮的苏妍，就这么留在乡下也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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