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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黑风黑雨 (一)

盐山城还笼罩在深沉的夜色之中。

街道上除了偶尔传来的狗吠,便是一片死寂。凄凉的喊声突然划破了宁静,声音中带着绝望和恐惧,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

“一遭风劫,二遭火劫,三遭水劫,四遭刀兵劫,五遭伤痨劫,六遭雷火劫,七遭蛇咬劫,八遭难产劫,九遭饥饿劫,十遭世人绝灭劫。”

城中每个角落都回荡着这毛骨悚然的预言。

王贞仪驾着马车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缓缓前行,车辙深深,两旁是一片片干裂的土地,庄稼早已枯死,颗粒无收的景象让土地显得更加荒凉。

灾民们衣衫褴褛,面带饥色,眼神空洞,手中紧握着破旧的家当,因饿得虚脱而步履蹒跚。孩子们的哭声和老人的咳嗽声交织在一起,伴随着偶尔的哀嚎。他们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如同一幅凄凉的画卷。

天色渐暗,王贞仪驾着马车行至盐山城外。

盐山城大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破衣烂衫的门卒们从门缝中探出头来,他们的目光贪婪而急切,招呼着:“快,快进来!”

王贞仪驾着马车进去。

门卒们纷纷伸出手,像是一群饥饿的乞丐,渴望着施舍。王贞仪从怀中掏出一把碎银子,撒了过去。银子如同雨点般落在地面上。

门卒们立刻争抢起来,互相推搡,甚至有人跌倒在泥泞中,却毫不在意。

突然,狂风席卷而来,飞沙走石,风声如同鬼哭狼嚎,吹得附近的树木都摇摇晃晃。

门卒们惊慌失措,急忙反身去关城门。像是在与狂风较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但他们依然咬牙坚持,艰难地推动着沉重的城门。

王贞仪没有丝毫犹豫,马鞭一挥,马儿嘶鸣着,四蹄翻飞,狂奔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街道两旁的房屋门窗紧闭,偶尔有窗户被风吹得吱嘎作响。

王贞仪最后到了福来客栈。

她将缰绳递给小二,嘱咐:“一定要用精饲料,亏待了它,你少不了挨鞭子。”

说着,将一块碎银子丢到店小二手里。店小二欢欢喜喜地牵着马车到后院。

王贞仪推开客栈的门,一股混杂着汗味和烟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客栈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每个角落都挤满了疲惫的旅人和当地的居民。

在角落里,一个老渔民正坐在长凳上,他的皮肤被海风吹得黝黑,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

他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在他周围缭绕,像是海上的晨雾。

老渔民嘴角挂着一抹轻蔑的笑,大声说:“狗屁个预言,我在海上打渔,再清楚不过,每年到这时候都会有大风从海上吹来,还会带来频繁降雨。”

王贞仪无暇听故事,登记了身份,就噔噔噔地上楼去了。

客栈内的喧嚣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气喘吁吁的男子冲了进来,他的脸上满是惊恐和烟尘。他大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附近的一条街起火了,已经烧了几家商铺!”

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凝固,人们的表情从笑意盈盈转为紧张和恐慌。

一个瘦弱的男子颤抖着声音说:“预言说,一遭风劫,二遭火劫,这正合预言。”

他的话像是一记重锤,击中了每个人的心。

“得赶紧去救火!” 老渔民脸色一沉,狠狠地敲了敲烟杆,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

其他人也纷纷响应,他们拿起水桶和布条,急忙冲出客栈,加入了救火的行列。

王贞仪听见了,下楼加入了救火的人群。

但火势借助着狂风,如同一头脱缰的野兽,疯狂地吞噬着街道上的建筑。

人们用桶泼水,用布条扑打,用尽全力,但火势似乎更加猛烈。王贞仪的脸上沾满了烟尘,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一次又一次地将水泼向火焰。

尽管人们努力扑救,火势仍旧无法控制。一夜之间,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烧毁了十几条街,王贞仪刚刚住进去的客栈。

当晨光初现,一切都已化为灰烬,人们疲惫无助地站在废墟中。

王贞仪庆幸将马车和行礼都及时救了出来。

突然,一阵低沉的轰隆声从城门方向传来,震动着大地,仿佛是战鼓在耳边擂响。

老渔民脸色苍白,声音沙哑而充满恐惧:“那是风暴潮,百年一遇的风暴潮来了。”

马感应到了危险,嘶鸣一声,往前疾奔。王贞仪飞身上了马车。

风暴潮如同一头愤怒的巨兽,从海平面上汹涌而来,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盐山城的城墙在风暴潮面前显得脆弱不堪,海水如同千军万马般冲击着城墙,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人们惊慌失措地逃命。

风暴潮的威力越来越大,海水开始漫过城墙,冲刷着城内的街道。房屋被冲垮,树木被连根拔起,街道上的杂物被卷入汹涌的水流中。

半日后,天空依旧阴沉,乌云压顶,大半个城被无情的海水吞噬,只剩下断壁残垣在水面上若隐若现。

幸存的百姓们站在及膝的泥泞中,无助地望着天空,欲哭无语。

王贞仪环顾四周,见衙门迟迟不来勘灾,就主动前往。

可到了衙门前,见进进出出的衙役的勇字服都褪色了,轻叹一声,只得作罢。

夜幕低垂,王贞仪在一家略显破旧的客栈中找到了临时的栖身之所。

屋内灯火摇曳,她坐在木桌旁,手中的茶杯轻抚着温热的茶水,眉宇间却难掩疲惫。

突然,一群蒙面汉子持刀闯入,大喊:“交出银子,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旅客们惊慌失措,尖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在这混乱之中,一个好色的蒙面人朝王贞仪走来,伸出手,意图轻薄,却不料被她抓住手腕,摔倒在地。

王贞仪眼疾手快,将那人手中的刀夺了过来,踏着桌子,一跃而起,直朝贼首砍去。

刀光如雪,寒气逼人,贼首吓得面如土色,狼狈逃窜。

旅客们见状,胆气大壮,有的抄起长条凳,有的搬起花盆,准备迎战。

其他强盗纷纷弃刀,跪下,摘下蒙面的布巾。

旅客们看清他们的真容,有个愤怒地吼:“你们这些强盗,不就是商铺被烧的那些商户吗?我等帮你们救火来着,你们竟然……”

商户们无不惭愧地垂下脑袋,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

“刀兵劫,刀兵劫来了。”一个瘦弱的旅客踉踉跄跄地跑进去,急忙关上门,朝掌柜嚷:“遍地都是强盗,都是强盗啊。”

接着,他才看清面前的一幕。有个好事者给他详细地讲了一遍。

他以复杂的目光瞅了王贞仪几眼。

王贞仪朗声说:“看来盐山城大乱,钉牢门窗,防止盗贼放火,留一个逃跑的窗子,五人一组轮流值夜。”

众人见她虽是个女子,但艺高人胆大,自然很是信服。

前半夜来了五六拨强盗来闹,但被旅客们凶悍的气势吓退。

到了后半夜,爆炸声从城中各处响起,吓得那瘦弱旅客哭腔着大喊:“这是雷火劫,这是雷火劫啊!”

旅客们被吵得烦躁不安,索性将他绑了起来,还用破抹布塞住了嘴。

凄凉的喊声突然划破了宁静,声音中带着绝望和恐惧,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

“一遭风劫,二遭火劫,三遭水劫,四遭刀兵劫,五遭伤痨劫,六遭雷火劫,七遭蛇咬劫,八遭难产劫,九遭饥饿劫,十遭世人绝灭劫。”

城中每个角落都回荡着这毛骨悚然的预言。

天色微明,晨光透过窗纸,洒在王贞仪简朴的床铺上。她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推开窗子往外瞅。

街上,一幕令人心酸的场景映入眼帘。百姓们带着仅存的家当,拖家带口,浩浩荡荡地涌向城门。

“我们要去天津府,听说那里有吃的,还有地方住。”一个拿着孙悟空面人的小孩儿,远远地朝玩伴喊。

紧接着,人群中传出咳嗽声,此起彼伏。

那瘦弱旅客站在门口,惊恐地嚷:“五遭伤痨劫,预言成真了。”

王贞仪要去京城,途经天津府,于是和灾民们同行。

午后,队伍停下来稍作休息。王贞仪躺在马车里小睡。

“蛇!是蛇群!”一个年轻妇人惊慌失措地尖叫着,她怀里的孩子也被惊醒,发出了啼哭。

如同一颗惊雷,炸裂了逃荒队伍。

人们尖叫着,推搡着,四散奔逃。

马受了惊,拖着车厢漫步目的地狂奔。

直到两天后,王贞仪才再次回到灾民队伍里。

逃荒队伍人数明显减少,有的人在混乱中走失,有的人被吓得难产,躺在路边的临时帐篷里。

“接下来是饥饿劫,到了天津府也不一定能吃饱。”这样的话如同寒风,迅速在逃荒的队伍中传播开来。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声音几乎带着哭腔:“我们走了这么远,要是连饭都吃不上,孩子们可怎么办?”

旁边的老人叹了口气,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无奈。

孩子们感受到周围大人的焦虑和恐慌,情不自禁地低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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