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通广大的孟钧终究还是被捉住了，逮捕回局。
倒不是因为E级怪谈的事情。
而是因为孟钧第六次同意了人事部以降本增效名义裁掉了自己身为怪谈档案室管理员的职位，拿着补偿金四处溜达没有报告长官，偷偷享清闲了整整一个月，结果日理万机的战斗科科长果断出马一抓一个准，还揪着他写检讨，逼他参加调查局例会。
孟钧咬着笔盖，偷眼瞄老神在在坐在办公室皮椅上浅啜着热茶的娃娃脸男人。
游戏积分排行榜前10，代号“调查员89号”，如今G1调查局骨干战斗科科长秦羽路。
“嗯？怎么了，快写。例会结束前我是不会走的。”
“。”
落魄了，昔日榜一正在听榜十的指令写检讨。
游戏崩溃至今已有五年。
大约十年前，一个“游戏”开始大规模随机选中玩家，将他们从现实世界分离，强迫所有玩家前往一个个怪谈领域，依靠通关怪谈副本求生。副本中危机四伏，有长得稀奇古怪的怪物，有似是而非的各种规则，甚至还有让怪谈怪物都忌惮的“污染”，每一步都可能会让玩家踏入陷阱万劫不复。副本被分为E级到S级，即便是最低级的副本死亡率也高达80%。
好在这个游戏世界的目的似乎也不只是单单抓人送死。
被选中的玩家在进入第一个副本时就会觉醒自己的天赋能力，而根据后续副本的表现，还可以获得积分，用来兑换各种道具或继续深挖自己的力量。玩家们花招叠出，动用所有的心思才华试图活下去，逃离这个游戏。
没有人知道如何能回家，但有传言，说是集满一亿积分，就可以兑换回到现实世界的机会。
但是，道具和力量升级都异常昂贵，再加上每个副本都是九死一生，一亿积分简直犹如天阚。
孟钧是个武力派，也是这个游戏的积分榜榜首，在所有玩家心中最有可能验证这个一亿积分即可回归的传说的高阶玩家。但就连他也是在游戏崩溃后，方才同其他幸存玩家一样被吐到现实世界。
然而这不是故事的终结。
滴滴一声提示音响起，投影仪投出一片虚拟会议室，一个个熟悉的账号纷纷上线，宣告着G1调查局每月例会的开启。
89号也已经调整了一下表情，严肃出席。
“首先，由后勤科报告。”
“好的。本月各城市的超自然案件分布如图所示，依旧90%以上由怪谈构成，普通超自然事件持续下跌，部分长期超自然事件也已经确认消失，大致猜测怪谈可能具备吞吃普通超自然案件的能力。针对怪谈分布而言，依旧呈随机出现的态势，其中以E级，D级怪谈为主导，有一份B级怪谈出现的可能报告，但由于唯一幸存者如今昏迷，无法证实。”
“大量E\D级怪谈的幸存者观测到‘血雨’现象。根据此前‘血雨’现象和怪谈发生频率正关联的规律，建议救援科增设常驻人手，严密监控怪谈波动，应对可能出现的怪谈潮及后续的幸存者清理……”
怪谈也同玩家们一样，在游戏崩溃后，彻底来到了现实世界。
部分倒霉玩家回归现实之后，没过两天就又被拉入了怪谈领域……只是这次，没有商城，没有休息区，没有死而复生的独特道具，新人也不再会百分百觉醒能力。有一位曾经的准新娘全靠着自己未完成的婚礼作为执念支撑着自己的游戏，却在没出游戏几天后，随着出席婚宴的家人一并被拉到了一个C级怪谈中。而对于从未收获过能力，从未真正经历过怪谈的新人而言，C级怪谈的难度意味着百分百死亡。
即便她使出浑身解数，依旧没能成功从狞笑着的怪谈中救下哪怕是一位自己的家人……
而等怪谈领域崩溃，她心如死灰地回到现实世界中，世界却给了她更深重的一击。
所有在怪谈领域中死亡的人，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了。
就好像他们从未存在于世。
那段时间发疯失控的玩家几乎每隔几周就会出现一个，而因为游戏所赐予的能力，每每又会造成巨大的破坏，也是在这个时候，曾经隶属G1调查局专门调查“游戏”的调查员玩家们，就如同他们在游戏当中一样，迅速拧成了一股绳开始招募所有有意向的非官方玩家，尝试分享怪谈的通关信息，并且着手现实世界中针对怪谈的研究，试图将怪谈所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
89号是当年游戏中积分最高的领头羊，自然而然地在无数次救援、探索等行动中几乎成了玩家派的领袖人物。
比如说，整理出了如何将最基础的怪谈注意事项植入全员脑海的怪谈防治录音。
比如说，研究带有商城能力的玩家存货，复刻出游戏内的稳定锚投入生产。
比如说，组建了玩家与传统能力者共同存在的救援科，减轻怪谈对幸存者的影响。
比如说，找到疯狗孟钧并将他生拉硬拽到体制内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
虽然五年时间足够让一切慢慢走上正轨，但现实世界依旧是充满了各种麻烦的小事。
“……共发现3名新的觉醒者，2人表现出希望加入……”
“……技术科希望能展开在人群密集区设置常驻稳定锚的实验……”
“……人事部强烈谴责某孟姓特邀人士未纠正错误解雇行为，并呼吁该员工返聘后自觉返还补偿金……”
在融入现实世界后，怪谈，特别是被污染的怪谈，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遗忘属性。和怪谈本质越相关的东西，在直接接触怪谈后，就越容易被普通人遗忘：玩家除外，而在游戏崩溃后出现的觉醒者则根据体质略有不同，偶尔会忘记。
毕竟玩家的数量不是无限的，类似于人事部的这些部门基本由普通人构成，孟钧就很容易被忘掉。
89号关麦歪着身子问孟钧。
“你没还补偿金？”
“啊……要还吗？”
“不是……”对方掩面，“我们也没亏待你吧，你多坑这些钱又干啥？”
孟钧思索了片刻。
“主要是用来吃饭，还有付房租。”
虽然孟钧在游戏里太久早就忘了自己的过往，但回来后他还住在一间市中心的筒子楼里，每个月发到手机上的催款短信……老贵了。
“你丫转个身就被房东忘了还付房租？”
“啊……不用付吗？”
“……倒也不是。你这是只坑自己人呐。”
孟钧自豪：“医生把我教得老好了。”
秦羽路无言以对，回过头去继续认真参会。
好嘛。
突然，孟钧才思泉涌，埋头书桌上。
调查局的例会每次都要讨论许久，孟钧也从不参与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不如早些写完检讨，还能早点离开。
“……关于特殊玩家的处理方式……”
不过一会儿，他满意地看了看纸上写的东西，也不知道会议进展到哪一步了，一把将报告纸拍在89号的桌上。正巧听到会议对面传来唾沫飞溅激情洋溢的声音：“这段时间怪谈的数量明显有上升趋势！他都已经出现遗忘特质了，谁知道让他四处乱跑是不是反而会加重怪谈入侵！？要我说，什么档案室什么怀柔，至少应该要无害化处理，就跟‘商城’一样！”
一时间三方都陷入了寂静。
沉默了两秒后，刚才就在激情辩论的那位更加激动地颤抖起来：“他是不是就在你旁边？秦羽路你说话啊，那疯……孟先生是不是在你旁边？！”
孟钧发现89号的屏幕上没有自己的身影，难怪对方不知道，趴到摄像头前：“你好。”
“咳。”89号勉强在同僚迅速发青的变脸表演下绷住，没有想起好笑的事，同时将孟钧推下自己堆满了报告的办公桌，“孟先生刚出完外勤回来，正好在场。”
他板着脸正坐起来。
“不过时间正好。这几个月我们已经无数次听到关于怪谈档案室的反对声了。怪谈的灵肉理论是退役玩家总结出来的规律：规则为灵，污染为肉。仅仅是通关怪谈无法动摇怪谈核心，反而会让怪谈在不断开启中吸收更多污染和生命，从而使难度增长。吸收污染，收容规则，这是最大幅度降低现存怪谈重新开启的方法。而且，在建立档案室后，怪谈重复开启的频率明显有所下降。”
“到现在为止，经费也批了，但是技术部仍然无法给出另外一种能成功消灭怪谈的理论不是么？孟先生是罕见的，容我重申，是目前所有登记在案的觉醒者中，罕见的高强度处理大量污染的顶尖人才。我……”
刚才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敷衍过去了。
“……你们想要处理我？”
孟钧问。
“……”
“要是能处理就太厉害了。”孟钧摸摸自己脖子上带着的小瓶子，嘴角微微勾起。
这个笑容在屏幕对面的那些人眼中代表着什么就不知道了。
孟钧随身带着的这个小瓶子类似于一个漂流瓶，浅绿色的玻璃外壳中塞着一圈写有字的精致纸片。
“当时他都不知道，没想到竟给你们研究出来了……要是能处理我，怪谈自然也不在话下了对吧？”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就连89号也屏住了呼吸。
所有游戏退役玩家中公认的武力值天花板。
怪谈领域中没有一人否认的绝对强者。
可以直接进食污染，甚至比起怪谈还要可怕的，毫无控制方法的一颗不定时炸弹。
就算背后蛐蛐，要真问起来要怎么“无害化”这颗炸弹，没有人能给出完美的回答。
不管他平时表现得有多么无害友善，看着他那双目空洞，嘴角勾起的笑容，那些为了私利而拿他当嘴炮素材的人自认听明白了，这就是威胁。想必他反复被开除而没有发火，也只是心情好而已，如果他们敢真正撕破脸皮，这祖宗就敢让怪谈血洗现实世界。
“哈、哈哈，怎么会孟先生，开玩笑而已。”
“是啊是啊，孟先生青年才俊。”
“咱们调查局怎么能少了孟先生呢呵呵呵。”
秦羽路盯着孟钧的表情，过了几秒才确定。
这是平常现实世界的孟钧没错。
那就好了，他只是想摸鱼而已。
要是怪谈领域里的孟钧……那就指不定了。
会议继续，本来喜滋滋觉得自己可以正式退休四处玩耍的孟钧刚要把话题拉回重点，就被89号投喂了一包豆沙包哄祖宗到一边吃零食手动闭嘴。
例会嘛。正式报告50%，50%勾心斗角。
秦羽路皮笑肉不笑地舌战群儒给自家战斗科又要来20%资金涨幅，反复重申战斗科不会歧视非玩家人才，再次预警A/B级怪谈有大概率因为遗忘特质被忽略呼吁众人一定要尽可能上报怪谈行踪等等，坚持了三十分钟终于结束，转头一看，孟钧吃完了一包豆沙包，两个沙糖桔，正在剥核桃。
每次看都会震惊于一个武力派玩家能多不像人。
强大的怪谈基本也都被高度污染，会在身体的一些部位上留下相应的痕迹，特别强大的玩家也是。比如秦羽路自己，在左肋下方就有一小团看上去有些像火焰的印记。
孟钧的手指上每根都有类似的纹路，黑红色的花纹一直蔓延到第二节指根处，格外修长的手指简直就是最好的利器，只是在被盘得油光发亮的核桃上点了一圈，轻轻一转一敲，核桃便像橘子一样乖顺地呈六瓣散开，摊在桌上。
然后他就拿手指扣核桃仁吃。
秦羽路额角突突跳，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这是文玩核桃。”
“肉少，挺干的，下次不吃。”
孟钧节俭地挑了所有的肉出来，还不忘分了一半拨给长官，麻溜地收拾好垃圾丢垃圾桶，将自己的检讨拿回来就要der der往外跑。
“欸！干什么去？”
“刚想起来，去看看他。”
孟钧指了指胸口的漂流瓶。
原本怒气上头的秦羽路默默闭麦，叹了口气，怀着缅怀的心态一口吞了自家宝贝核桃最后的馈赠，拍拍手上碎屑。
“反正你返聘的事还要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吧。”
一点点小过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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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游戏崩塌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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