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永远不会来了。】
*
婚后，两人的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除了两人手上的对戒，和两张结婚证，这日子似乎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陆之初还是忙，他的事业正是上升期，虽不像刚开始时那么辛苦，可还是免不了酒局应酬。
每到这时候，他都会给江秋影打视频。
沈叔每次都笑他是个恋爱脑，妻管严。
陆之初也跟着笑，说：“没办法，从小到大我都被她管着，不管不习惯。”
和江秋影结婚以后，他脸上的笑也多起来，大概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以他舒展了许多，不像从前那么紧绷。
闲下来的时候，陆之都会陪着江秋影。
他们会窝在沙发里一起看电影，不过，江秋影看屏幕，而他看着江秋影。
电影结束，陆之初总会凑过来亲她，吻从她的锁骨往下，一路都是新鲜湿润的痕迹。
投影仪已经关闭，电影房里昏暗又朦胧。
彼此的呼吸灼热，几乎快要灼烧对方。
陆之初的前戏向来做得足，他会先吻她，等她适应了再继续。
只是今天有些不同，陆之初吻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来。
江秋影抬眼瞧他，抚摸他的头发，柔声问：“怎么了，小初？”
陆之初没应，埋首在她小腹，一动不动。
不多时，绵长的呼吸声传来。
陆之初双手搂着她的腰，脸贴着她的小腹，睡着了。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眼底处一片乌青。
江秋影轻叹一声，在他发顶落下一吻。
“晚安，小初。”
第二天陆之初醒来，看到了含笑看他的江秋影。
“醒了？”江秋影眼睫微垂，整个人浸在阳光里，她轻轻拨了拨他的头发，“还早，要不要再睡会儿？”
陆之初摇摇头，在她怀里趴了会儿就起身。
“走了，公司还有事。”他说。
江秋影一晚上的姿势都没变过，就那么让他抱着睡，现在她整个身子都是麻的。
她就静静地看着他穿西服，打领带，一切都娴熟而自然。
在他出门的时候，江秋影忽然喊住他。
“小初。”
陆之初脚步微滞，转过头看她。
她很轻地笑了一下，杏眼弯弯，“等你下次回来，我们去寺庙祈福吧。”
江秋影似乎对这件事有莫名的执着，小时候陆之初生病，她带着他跑了好几家医院都无济于事。
最后走投无路去寺庙里上香求佛。
大抵是上苍怜悯，也许是神仙显灵，陆之初在她上过香后，奇迹般地好起来。
此后，她就年年到寺庙去祈福还愿。
陆之初不懂她为什么对这件事热衷，却还是应下来。
“好。”
*
到公司后，陆之初又继续昨天的工作。
昨天他并没有睡多久，所以还是觉得头痛，合同上的字迹逐渐看不清。
他晃了下头，却更晕了。
鼻腔里有温热的液体涌出，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掌心里是一滩血。
“小陆啊，关于那个报表的——”
陆之初缓缓抬头，和推门而入的沈叔对视。
看到他的那一刻，沈叔愣了几秒钟，随后转身跑出去叫人。
鼻腔里的血止不住，陆之初却没什么感觉。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掌心的那团血，忽而笑了一下后，彻底昏了过去。
再醒来是在医院，陆之初躺在病床上，听医生对他的宣判。
“这是遗传性癌症综合症，胃癌晚期，还有两个月。”
陆之初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沈叔情绪有些激动，扯住医生的袖子说：“就没别的办法了吗，他还那么年轻，才二十五……”
医生摇摇头，轻声叹气：“他要是多注意着点，也不会病发这么快，你们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
医生离开病房后，沈叔坐回陆之初床边。
“小陆啊，没事儿，叔给你想办法，这病嘛，说不准的，我有个朋友几年前就确诊了，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呢。”
“沈叔，我想拜托您一件事。”陆之初哑声开口，“要是我死了，公司的股份都归您和我姐。”
沈叔眉心一拧，“傻孩子，说什么呢，你会好的。”
陆之初轻轻点头，他还是觉得困乏，不久就又闭上眼睛睡去。
睁眼的时候，江秋影正坐在床沿给他舀粥。
看他醒了，便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扶着他起身。
“小初，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沈叔刚给我打电话，说你在医院里，你是不是……”
“没什么，”陆之初唇角翕动，“只是有点贫血，沈叔说严重了。”
江秋影哦了一声，将粥碗递给他。
“那下次我去求一个签去。”
陆之初盯着碗里的粥，握着汤勺的指骨泛白。
“求签也没用的。”
“那就当讨个好运气。”
陆之初不再讲话，低头喝了一口粥。
江秋影还是带他去了寺庙祈福。
那天秋光淡薄，红叶深深。
寺庙在一座山的山顶，两人爬了有半小时才到达。
江秋影一路上都不怎么累，倒是陆之初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走到一半就对江秋影说：“不去了。”
江秋影回过头看他，两人隔着**个台阶。
于是她走下来，背着光，秋光徐徐落在她的肩膀，灿烂美丽。
“那姐姐牵着，就不累了。”
寺庙里香客不多，倒显得清净。
蒲团上睡着一只狸花猫，似是察觉到两人的到来，顿时一溜烟不见踪影。
拜访过方丈后，两人各拿三柱香站在佛像前。
江秋影向佛像叩首了三下，陆之初没动，就站在她身侧，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看她虔诚闭目，许他平安康健。
却又在她抬头瞧他时，错开了视线。
他的运气大概在遇到江秋影的时候，就已经用完了吧。
他的人生是不幸的，这辈子唯一交过的好运，就是遇见江秋影。
如果真的在天有灵，那么他希望，江秋影能忘记他。
“小初，愣着干什么，快上香呀。”
陆之初嗯一声，转过头问她：“你许了什么愿？”
“秘密。”
离开寺庙的时候，两人经过一棵树，树上挂满了许愿条。
风吹过，满树的许愿条迎风飘摇，有的许愿条没系紧，被风吹落。
其中一个许愿条落在陆之初掌心，他打开来看。
上面是江秋影的字迹，“希望小初早点好起来，岁岁平安。”
陆之初笑了一下，低低说了声笨女人，眼眶却渐渐红了。
他将许愿条紧握在手心里，亦步亦趋地跟在江秋影身后。
江秋影看到他泛红的眼，轻声问：“小初，怎么哭了？”
“没什么，风太大了。”
*
在家里待了没几天，陆之初就又去了公司。
与其说是去公司，不如说是安排后事。
陆之初将股份全部转给了江秋影，又吩咐助理拟好离婚协议书。
最后，他约了陈清清。
几年没见，陈清清消瘦许多，精神有些萎靡。
看得出来，和许明远分手后，他还是对她穷追不舍。
“你找我就是为了，”陈清清深深吸了一口气，“在秋影姐面前演一场戏是吗？”
“嗯，事成以后给你五十万——”
“陆之初，”陈清清打断他，声音哽咽，“我帮你不是为了这个。”
她从包里抽出纸巾，擦拭掉眼角的水珠。
“我只帮你这一次，到时候你别后悔。”
之后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为了确保江秋影不会怀疑，陆之初还借陈清清的口红，在锁骨处涂了一个“吻痕”。
在等江秋影来的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讲话。
包厢外很热闹，歌声从四方传来，只有陆之初这间包厢里很冷清。
灯球变换多种颜色，照在两人的脸上、身上。
“陈清清。”
“嗯？”
“谢谢你。”
陈清清的眼睛又红了，她眼里含泪，却还是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还给我发好人卡啊？”
陆之初也笑，“我真心的。”
陈清清侧头擦了擦眼泪，开玩笑地说：“喂，陆之初，下一次你能不能先喜欢我啊？”
陆之初点点头，“好。”
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陈清清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秋影姐要来了，我们开始吧，你要是觉得难受，那些话我一个人也……”
“不用，”陆之初说，“开始吧。”
只有他亲口说不爱了，移情别恋了，她才会信。
他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也知道捅她哪里最痛，最能让她失望。
“你说江秋影啊，玩玩而已，她缠了我整整七年。”
陆之初顿了顿，他忽然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他背着书包无路可走，踏上台阶时经过她，闻到一阵甜橙香气。
她冲他笑起来，对他挥了挥手。
那是比月光还温柔的笑容，从此长照他的前路，不再暗淡凄迷。
陆之初仰头吸了一口气，才艰难地吐出四个字。
“我早腻了。”
包厢门被缓缓拉开，陆之初抬起头，和站在门外的江秋影对视。
他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最后错开视线。
“江秋影，你来做什么？”他哂笑一声，将陈清清揽入怀里，漫不经心地开口。
江秋影目光平静，似乎对这场出轨戏码无动于衷。
直到陆之初说话间，将颈侧的“吻痕”露出来。
她眼底的平静才在顷刻间崩裂。
江秋影缓缓走到他面前，陆之初仰起脸看她，眸光晦暗不明。
快说恨他，快说离婚。
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她应该生气地扇他一巴掌，然后说离婚才对。
可没有，她只是坐下来，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初，我们回家好不好？”
还真是个，笨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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