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节课就是体育,还是雷打不动跑八百。何嘉想尽办法偷懒,拉颂祺抄到操场后一条小扁巷子里,没想到竟远远瞧见了周清。
“我的天,她什么时候溜出来的?”何嘉扒着墙,“颂祺你看,周清是不是在哭?”
颂祺虚握着嘴:“你小声点。”
“她怎么哭得跟死了爹似的?不会吧?”
颂祺没说话。只听周清在那里大放悲声,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掣的隆隆的马达。
何嘉捺着脸提议:“不然我们去给她买包纸巾?……噗……哈哈哈……卧槽,我真不是故意笑的……她哭得太扭曲了。诶呀讨厌为什么我笑点这么低!”
颂祺嘘何嘉:“我们还是走吧。”
何嘉机密点头。
正当她们把脸背过去的时候,有声音微细地忏伤:“唉,周清也挺不容易的。”
颂祺吓了一跳,来人是张恬恬,因为太近,她那笑脸几乎是阴谋论的。
张恬恬人不如其名,她胖、大、粗黑,一双黑眼珠在黑框眼镜后张来张去。她也指戳军训照上的自己“像个胖翻译官。”
何嘉觉得她是幽默的人,对她印象不错。
“哭多久了?”张恬恬努努嘴。
“哭半天了。”何嘉问:“你也躲热身啊?”
张恬恬说对,目光和颂祺相遇,有些尴尬。
“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何嘉问。
黑眼镜框后一双眼睛极力思索,“我不是参加过评选班里贫困生吗?她家条件特困难。”
“难怪。原来是压力大的啊。”何嘉相视颂祺,颂祺觉得被发现不好,催何嘉先离开。
出了小扁巷,已经是另一派天光了。操场上男生打篮球,女生就聚坐花坛边聊天。巷里巷外,无论哪一边都显得异常渺远。
张恬恬也觉对话空泛了些,打招呼先走,目光掠过颂祺时停驻一下,像雨。她猝然一笑:“拜拜。”
颂祺有些意外,“再见。”
操场那头顾井仪先看到颂祺,一路小跑过来:“找你半天了,去哪儿了?”
颂祺指给他看:“巷子里坐了一会儿。”
一时间他变得有些傻傻的,问:“怎么了?你——那个——不舒服啊。”
何嘉就笑,走开了。颂祺知道她讪什么,马上不好意思起来,说不是。
顾井仪迟迟哦了一声,牵起捻捻她的手,说:“我们刚要到室内篮球场的钥匙,下节课我就不上了,回来给你们带奶茶。”
何嘉说要抹茶芝士的。
顾井仪走后何嘉继续跟颂祺讲:“我觉得张恬恬人不错啊,怎么你和她好像怪怪的?”
颂祺问:“有吗?就是和她不熟。”
“其实我也和她不太熟,就是觉得她还行。”
颂祺想起一件事,“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张恬恬有点被害妄想。第一个学期她不是数学课代表吗?因为作业没收齐就回教室大哭一场,说什么得罪人。具体我也不清楚——”
“是有点夸张了。”何嘉接口,“收个作业都能得罪人的话,那我不是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
-
那天晚自习有大半个教室的人被传唤进办公室。起初何嘉以为是因为周清,给颂祺传小纸条:“今天中午周清跟宿舍里的女生闹翻了,成绩出来后她们打了她的暖壶。”
不止一次。军训时就闹过。那时同宿舍的女生说周清嫉妒上铺物理比她好,把用过的卫生巾丢进上铺衣柜里。
颂祺问何嘉怎么知道。何嘉说听彭川说的。
“周清跟韩燕燕说的?”
“应该是,她宿舍那几个不是也被叫走了?”
“可是后面这几个都是男生。那几个女生不是课代表就是学习委员,上次查王磊也问她们了。韩燕燕无论查谁,应该都会先从班干部嘴里了解情况吧?”
“你的意思是不是周清?”
顾井仪匆匆捎了两杯奶茶回来,颂祺一杯何嘉一杯。转头问彭川:“曹渊他们几个也被叫走了?”
彭川深深点头:“都是跟你关系不错的。马上就要轮到我了。”
何嘉才反应过来,问顾井仪:“是你被奸细打小报告了?”
颂祺直觉是冲她和顾井仪两个人来的,问:“不会是张恬恬吧?”
何嘉寻思过味,说应该不会,“你俩见面的时候她都已经走了。要打小报告也不会才看见就打吧,哪有这么笨的奸细?”
曹渊推开教室门,传唤彭川。
顾井仪踢踢彭川的凳子:“你不会卖我吧?”
彭川笑:“那可不一定。指不定你都被多少人卖了。”
顾井仪说:“我怕你卖我?你能自保就行了。别跟老班硬杠。”
彭川悠游进办公室。还没关门,韩燕燕就问了:“顾井仪和颂祺搞对象了?”
彭川推不知道。
韩燕燕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都知道,你不知道?”
彭川一听她那声气,舒着个脸,我就是不知道。
韩燕燕眯细起眼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何嘉的事。我也知道你们背着我搞小团体,他们成绩好不好先另说,你呢,你是借读生,你已经被扣十分了,再扣掉十分要被退学你不会不知道吧?”
彭川想说知道,那韩燕燕上下两片子嘴不住,索落他个没完。什么成绩差不自觉。又说上周的晚自习他在课桌上如何辗转反侧睡得香。
彭川说:“辗转反侧不是睡得香,是睡不着。”
韩燕燕罚他签几张扣分条,赶他出了办公室。
彭川回教室就骂了:“韩燕燕那**,怎么没给她前夫家暴死呢。”
何嘉眼一掀:“你小声点,被奸细听见又要打小报告了呢。”
彭川嗤一声:“你以为光是顾井仪啊,她也知道咱俩。诶我就纳闷了,她咋啥都知道呢?”
何嘉露出被杀价的表情:“完了,她不会叫家长吧!”
顾井仪说:“不至于叫家长的。她只是备案。其实谈恋爱老师都知道,只是不说。”
一面说,手轻轻含上颂祺的。
颂祺知道顾井仪要她放心,也知道他不悬心这些。刚在一起时他就说了:“我妈知道咱俩在一块儿了。”如此光明坦荡。
而在得知韩燕燕了解恋情的第一时间里,她想到的却是:还好黄琴梦换号码了——可黄琴梦从未跟韩燕燕通过电话,怎么这时候担心这个呢?
*
何嘉提前一周通知他们要过生日,美滋滋地说:“你们有什么计划?吃海底捞怎样?”
彭川就努嘴:“阴历阳历都搞不清的人,还有脸嘴通知我们给你过生日哩!你又想起要过哪天的生日了?”
何嘉劈手削他,“这次我问过我妈了,不会错的!”
“上次你也这么说。”
“屁,我怎么不记得?我不记得你也不记得是吧?”
顾井仪支着脸问颂祺:“真不带走?”
指刚认识她时画的那本画册,昨天被她翻到了。画册摊开来,恋恋偎在手掌里,她说这很罗曼蒂克。
“我真的不能带回去。”颂祺翻过一页,用红笔继续改作文:“那不是我家,是江家。”
“为什么?”顾井仪问:“难不成她们还能把画烧了?”
“你怎么知道不会。”
“那好吧。我帮你收着。”想到什么,顾井仪问:“祺祺,你没有想过搬出来住?我的意思是住校也比寄宿在江家要好一些。”
颂祺摇头,想江家至少安全。江美茹一味沉溺在自己的幸福里,甚至没注意到她和顾井仪的事。
顾井仪说:“真的,你好好考虑考虑我的提议,我总觉得江家太乱了。”
颂祺玩笑:“那我每天可就要按时回宿舍了。”
他扬眉,俯凑她耳朵,极低地说:“那我就在图书馆泡你。”
她打他,他颤着肩膀笑起来,笑出声。
她反正骂来骂去就那么几句。他喜欢捉弄她,喜欢不转睛盯着她看,然后自得地说:“知道你脸红是因为我。”
颂祺回击:“长头发因为你,短指甲因为你,穿校服也因为你好了。”
他倒正经相起来,露出思索的表情:“穿校服?”
“喂。你真的很坏。”
“抱歉,我的意思是觉得你穿舍乐绿和巴黎绿会很好看。”他顿住,弯下来给她系鞋带:“鞋带开了都不知道,小迷糊。”
她非常开心,甜蜜蜜揉他头发,笑眯了睫毛,说:“完了,要变成废人了。”
顾井仪抬头:“怎么我觉得你像在薅狗毛?”
*
生日那天他们去KTV,吃饭逛街是四个,晚上又来一群彭川的朋友,光是蛋糕就吃了两次。
围在一起唱生日歌吹蜡烛,分好蛋糕就着饮料,干杯。
顾井仪要颂祺少喝:“这饮料掺酒精的。别醉了。”
“是吗?”她以为他又逗她:“我怎么没喝出来。有吗?”
“还喝,说了不听。”他夺过杯子,放在桌上。
她看见果汁里,苏打气泡啵一声啵一声破在空气里,说梦一样,说破了。
“祺祺,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好啊。”
“你想听什么?”
“我都可以。”
男生们闹得更凶了。彭川喝得脸红红的。颂祺目视顾井仪走到吧台上,他喜欢周杰伦,点一首《告白气球》。他专注唱歌的样子好好看,歌也好听。还有一首是王力宏的《心跳》。雾沌沌的光影笼在他身上,她什么都来不及想。唱完后他重新支好麦克风,招她出包厢:“里面烟味太重了,怕你受不了。”
他牵了她走进大厅。这里隔音倒很好,经过一间间包厢,里面歌音袅袅像出浴。
到大厅也不拣沙发坐,两人并肩靠在大理石墙上,颂祺这才想起问一句:“怎么了?有事跟我讲啊。”
“没呀。”他流眸看定她,转过身,手勾起她的下巴:“我想亲你了。”
她笑着他袭上来。她感觉到头顶他的影子,像风中树。
她习于去联想,每每注意不到他那些占有性的小动作,只隐隐觉得扭在墙上的手有些不适。
“怎么了?”
“手麻。”
颂祺活动手腕的时候,顾井仪身后不远的走廊传来一声锐叫:“不要!放开我!”
因为太熟悉那战栗,颂祺探头望过去,果然是江沐。
而江沐也看到颂祺。
阿飞伸手打江沐一耳光:“来的时候说的好好的,你他妈搞我呢?”
江沐反应过来,喊:“他和你一伙的。你要我陪他睡觉替你还债?他和你有什么区别?他不就是下一个你吗?放开我!”
顾井仪不打算理这茬,可看颂祺的神色,说:“你忘了她那时做的事了?不用管她。”
颂祺说:“可是她看到我了。”
“看到就看到了,她能拿你怎么样?”
可是话说出来,顾井仪就不得不设想江沐最坏能做出什么。颂祺还在江家住着,他袖手旁观,万一事后她们找她麻烦怎么办呢?
看得出他动摇了。
颂祺想报警,才发现手机落在包厢里了,“怎么办?”
阿飞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不关你们的事,少管。”
顾井仪说:“现在不管也不行了,有的商量吗?”
阿飞笑了,笑得轻佻,指指颂祺:“她跟你走,她留下。有的商量吗?”
话一出口,顾井仪脸就黑了。
颂祺伸手想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别冲动,顾井仪已经一拳闪了出去。
阿飞只觉嗡的一声,脸上就着了一下,半边脸都麻了,五官都有些脱序。
颂祺看呆了,头一次见顾井仪这么大打出手,完全没得商量。
也不知道是谁扑向的谁,两人瞬间打成一片。拳脚交加如暴雨,从这头撞到那头,又从那头撞向这头,打得红疯了眼,难解难分。
颂祺看懵了,反应过来拔腿跑回去喊人。
老五也看得睁睁的。两个都把对方往死里打。
江沐趁机挣开了老五。
老五拔腿就要追上去,被阿飞撞得一下两脚朝了上。
颂祺喊人赶来的时候,战事已经休竭。阿飞横在地上,顾井仪靠在墙上。远远瞧见那死寂,就好像地板和墙壁自身在气喘一样。
颂祺只恨自己跑不快。
“你没事吧?”她抖出纸巾,在顾井仪脸上一顿擦,还好没有出血。
再一看,老五早已经溜了。
颂祺不知道手在打颤,顾井仪执住她的手,安慰一句别怕,没事。
“我的天,怎么打成这样?”何嘉问彭川:“要不要报警?”
彭川反应过来,低声说:“你傻啊,服务生都没报我们报什么?万一要赔钱呢?而且你不觉得,地上躺尸的那个才应该报警吗?”
阿飞慢动作从地上起来,一拭拭干额上的血,临走转向顾井仪。
顾井仪一拉颂祺到身后。
阿飞冷冷地说:“顾井仪,有你的。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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