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看着幽深的两界山，眼底有些细微的恐惧。
“可这两界山危险重重，灵师境的荒兽不知凡凡，灵尊境的大荒兽也不在少数。
你我不过灵师五层，直入此山，怕也九死一生啊。”
青衣人袖子一甩，“如今城主从那小子手上得了天大的机缘，好容易有了进入灵尊境的机会，若是祈氏得知，便功亏一篑。
你我受城主知遇之恩，多年供养，若无他，凭你我连学宫入门考核都通不过的资质，哪有今日？”
青衣人指着头上青天，“得此大恩，当效死力，突破灵师时候发的誓，你这便忘了吗？”
听见青衣人义正言辞的话语，尤其是誓言一事，白衣人虽还有些不忿，却也无言反驳。
只是跟着青衣人入山时，还是免不了在心里嘀咕。
虽是誓言不可违，只是这祈氏子生母乃是城主同族姊妹，虽只是个隔房的旁支堂姊，但祈氏子进城便送上厚礼，恭敬有加。
城主却看上这个便宜外甥手上一件传家的宝贝，趁夜便杀人夺宝。
如此品性，何以效死。
*
入夜。
骆穹熬夜的习惯，百年山野生活也不曾更改，没有网络和手机，他就靠在山里游荡打发长夜漫漫。
说不定还能抓个放松警惕的猎物。
只是今日游至半途，却听到一点不该有动静——大猫的怒吼声，应该是在战斗。
虽然大猫在他面前是个夹子，喵喵叫个不停，但不代表骆穹不知道他真正的叫声是什么样的。
这大猫由他养大，沾染不少他的气息，山中诸兽畏惧，一向不敢招惹。
从来都是大猫为了捕猎主动找事，但都在白日，夜晚它一向睡得早，不像骆穹习惯熬夜。
这大半夜的，它打斗的声音，骆穹隔了几里地就听到了，这很不正常。
骆穹一路疾行，不过几息便到了大猫的领地。
诶，熟人。
一群人躲在角落看大猫和一青一白两个中年人打斗。
观战之人好像就是半个多月以前，给他上供求他驱赶魈狼的那群。
只是人少了很多，不到之前的三分之一，行李也丢了。
至于那和大猫打架的两个，明显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不过管他是谁，敢伤我的大咪，叫你有来无回。
正和大猫打的两个中年人，正是追杀祈岁安的那两个，他们现在满脸激动地盯着大猫。
如此纯净的神兽血脉，还是幼年期，他们也有一战之力，若能活捉给城主做兽宠，待它长成。
祈氏和学宫又还算什么。
只是他们的激动没有持续多久。
打斗中，骤然发现周身灵气一空，万般咒法全使不出来。
还未弄清楚原因。
嗖嗖两声。
祈岁安还记得这声音，半月前便是听到这样的声音，那魈狼王被一击毙命。
如今也一样，两根削尖的木棍精准地扎在了追杀他们的两个灵师身上。
正中丹田气海。
虽不至于要了他们的性命，却废了他们的修行，几十年积蓄的灵力，顷刻便随着伤口消散殆尽。
见面就秒，没什么好说的。
“谁！”青衣人扶着面色惊惶的白衣人，“哪位前辈在此，何故藏头露尾，行此下作之事！”
骆穹社恐，不想和人说话，没有理他们，隐在树后，唤了一声，“大咪，过来。”
大猫听到声音，几个跳跃就来到骆穹面前，骆穹仔仔细细检查了大猫，并未看见明显的伤，放下心来，就准备先带大猫离开。
今夜就先带它回去，等这两拨人解决完他们的矛盾离开后，再送大猫回来吧。
这样的行为在青衣人和白衣人眼里，便是完全的蔑视。
这位不知什么境界，一击便废了他们修行的神秘强者，甚至不屑于露面与他们说话。
“我二人不知此兽有主，是我等之过，可您因这等小事便毁人根基，是否太过不把我斩龙城城主府放在眼里了？”
可惜他越话多，骆穹社恐发作越厉害，带着大猫离开更快。
祈岁安听到对方扯出城主府的大旗，笑了一声，咳出一口瘀血，胸口畅快不少。
提着剑来到修为全无的青衣人和白衣人面前，眼底是浓到化不开的杀意。
“不过两只走狗，哪来的脸皮叫山君亲见，别说你们，就算你们的主子来了，也不配和他说上一句话。”
蜕凡境强者，两界山南北玉沂两州，不过就两位。
玉州祈氏老祖祈遇山，沂州一剑斩龙时风华。
伤了这样强者的爱宠，废了他们而不是杀了他们，已是难得的慈和人。
还指着这种存在露面给个说法，区区斩龙城城主，哪里来的底气。
祈岁安一剑一个，杀了这两个害了他过半死士的城主府走狗。
*
次日天明。
骆穹被大猫从床上拱起来。
太久没住一起，都忘了这家伙精力多旺盛了。
不过，醒都醒了，腹中的饥饿感也就愈发明显起来，回笼觉也睡不着了。
或许这就是他这不符合常理力量所需的代价，他现在一天少说要吃百来斤的食物。
上次用那只魈狼王下水搓出来的丸子，也就吃了一天半，之后几天，就又是一无所获。
这山里他几乎走遍了，各种怪兽警惕性越来越强，几乎闻风而逃，他捕猎的收获越来越少。
但他也不会种地，种点过路人上供的葱姜，那只能算这些植物生命力顽强。
正式进入农耕时代，他也不是没试过，种不活，就是种不活。
周围这些野果野草野花倒是越来越茂盛，还很好吃，比一般食物都好吃，但不顶饿。
骆穹随手摘了几个山谷里的果子，暂且压下饿意。
随后抱着五颜六色的一团野果子，骑在大猫背上，去看看它领地上那群人走了没有。
结果当然是没走的。
祈岁安一行皆重伤，在大猫的地盘，有大猫余威在，其余荒兽不敢侵扰，他们尚有修养之机。
离了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骆穹到的时候，这群人还病歪歪地呆在原地。
祈岁安躺在地上，望着天上云彩，他丹田气海亦有损伤，不至于像昨夜那两个追兵一样当场被废。
一个晚上，修为也从灵者巅峰倒退回了灵者五层，且灵气还在流失。
他也已然要成废人了。
因着与嫡支几位子弟的龃龉，家族不容，他用尽全数身家前往沂州，想在沂水学宫寻个出路。
可识人不清，未得入门便根基尽毁。
其中绝望，无以言表。
望天等死之际，他突然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是一堆五颜六色的果子。
每一个都灵气充沛，甚至更甚于他被斩龙城城主夺去的那株能吸引荒兽的肉灵芝。
尤其是其中一枚红色的，血气浓郁，他转头看向那果子的时候便直冲面门。
这……这是……朱果？
朱果树长成三万年，开花万年，结果万年，果子成熟又得万年，熟果落地则母株枯。
整整六万年才能收获一批，且产量不定，少则一枚，多则三五枚，成果还未必能作种再种。
他首先认出这东西的原因，便是这朱果的效用，重塑根基，能叫庸才变天才。
对现在的他而言……这是他绝境中的明光。
其余果子他虽不是全能辨认，只看灵气，也不输朱果。
如此多的奇珍异宝，竟然就被这暗处之人随意滚向他。
他看向果子来处，昨夜不知为何主动保护他们那只白虎后裔圆滚滚的身影，树林也遮不住。
那这送宝之人……是那位神秘的山君？
*
不久前，骆穹过来，看到一群人半死不活躺在这里，尤其是那个穿着和其余人不一样的少年。
看着才十六七岁，却满脸灰败，心存死志。
可怜见的。
虽不知内情，却能看出昨夜那两人是在追杀他们，行李被夺，同伴被杀，自己还身负重伤。
年纪轻轻的，遭此等恶事，怕是经受不住打击了。
骆穹下意识地把自己吃剩的野果子扔了过去。
深山老林，这群人应该也是饿了一夜，给点吃的，虽然是不顶饿的野果。
但或许能让这少年感受到一点来自他人的善意，对这个世界不至于太绝望。
或许就有了求生的意志也说不定。
若实在不行，那便罢了。
要他去劝人求生，太为难他这个和人说长句都结巴的社恐。
百年间，这山里他虽然救了不少人，可救不到死在这山里的人也不可胜数。
见多了旁人生死，这种事他已经不会那么放在心上。
力所能及帮一把而已。
但让骆穹惊讶的是，这随手扔过去的果子似乎很有效果。
锦衣少年灰败的脸色顷刻便亮了起来，捡起那些野果子，像是得了什么珍宝。
而后对着他的方向跪下，连着嗑了三个响头。
“山君大恩，祈某如今无以为报，今对天地盟誓，来日若有机会，定结草衔环以偿恩德。”
哟，这姓祈的小伙子还挺客气，就是这话听着怪尴尬的。
几个野果子而已，又不顶饿。
他居住的山谷里多得是这种东西，许多时候都是无人采摘，自然落地成了土地肥料。
不过，既然他不想死了，这山里物产丰富，总归是能活下来的。
骆穹放心地离开了这里，他还得去觅食填饱肚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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