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你们是饿鬼,对吧?”不知哪来的想法,祈岁安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那跪地祈求的人抬眸,眼眶中的饿鬼还在爬动,但似乎在看着祈岁安。
他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母主生下这个孩子,我们整个族群,才能被天道认可。”
这……祈岁安虽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但这事仍然超过了他的认知。
他丹田里的那个球忽然向他传递了一些他不太懂的信息。
进化,基因表达,自然筛选,天道认可,种群伊始。
骆穹要是听到,可能也不会很明白,又科学又玄学的,有点混乱了这个。
祈岁安也不懂,但莫名地知道了,一旦这个孩子降生,饿鬼便不再是那些只知吞噬,全无神志的怪物。
它们会和人族,和荒兽一样,有正常的生死轮回。
但问题是,他要让它们这样做吗?
八里村、致知城,数百人命横亘眼前,这还只是他知道的,他不知道更是数不清。
他更清楚的知道,若非能横扫一切的山君在侧,这群饿鬼早便一拥而上,将他拿下。
绝不会这样卑微祈求,更不会有问即答。
假设终归只是假设,山君在他身边,更会满足他一些小的要求。
比如阻止那母主的分娩,扼杀将饿鬼真正临世的唯一机会。
一切,似乎只在他一念之间。
这群饿鬼,出笼没多少时日,便已经夺取数不清其他生灵的东西。
祈岁安又一次问自己,他应该,给它们一个机会吗?
*
骆穹也看到了那正在分娩的母主,他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哪怕不是人,盯着看别人生孩子也不太礼貌。
他甚至不需要额外的提醒,只看一眼,就莫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能将此事与自己所知的东西对应。
旧母新子,进化之源。
这些家伙,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和一些奇怪偏门的方法。
走完了人族从散装耗子到成为现在的无毛猴子,其中花费的千万甚至亿年的时间。
生命真是有趣……个鬼啊!
骆穹已经开始接受这个世界有些奇妙的怪异。
但到底什么东西,能把进化这么奇妙又漫长的道路,简化和扭曲成这样的?
啊?
这不符合常理,而且……他甚至有种感觉,这中揠苗助长的进化,对这个世界并不好,但……对某个高维的存在有好处。
所以他或她,甚至是祂,故意推动了这个过程。
更让骆穹不理解的是,他哪怕心中有这个想法,但……他不想阻止这件事。
就像……那个未知的存在,在他心里,比这个世界是否完好更加重要。
二人各有想法,却都停滞在原地,到底没有动作,那母主的分娩,已经过半。
那个不知算什么的胎儿,已经露出半个身子。
若非母体的怪异,真看不出一点和人类不一样的地方。
祈岁安最终选择了人类这一方,想要阻止这即将发生的事情。
才看向山君,却见对方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移山铲。
这个动作,让祈岁安清楚的知道,山君这一次,没有选择人族。
花了那么多功夫思考和质问自己,终于做出的选择,在山君的眼神下,好像也都不重要了。
山君想要的,就一定会发生,也必须要发生,他将用尽余生,不遗余力地确保这句话,永远有效。
哪怕背弃他所知、所信、所认可的一切。
*
婴儿的啼哭声唤醒了寂静许久的墓室。
这个孩子,到底生了下来。
饿鬼欢呼雀跃,互相拥抱,饿鬼母主并不像普通妇人那样生完孩子,格外虚弱。
她甚至自己扯断了她与那个新生命之间联系的脐带,抱起那啼哭不已的婴孩。
没有喂奶,没有安抚,只是机械地抱起孩子,几步上前,递给骆穹。
到底她不是真正的人类。
骆穹丝毫没有嫌弃这个沾满血污和组织液的小生命,自然地接过孩子。
脸上都是迷惑和怅然,似乎也不理解自己现在的行为逻辑。
饿鬼母主递过孩子,后退一步,突然跪下。
“过往我族所为,是我等过错,若非在此地得阴煞之气与九黎残念激发神智,我等怕也仍然混沌,只知吞噬。
今我侥幸得灵智,又得天母授道,以我全族性命,换族群一线生机。
这生机之子,天母亦有安排,命我将其送您抚育,待她长成,烦请您为她做媒,许她延续我族。”
这话……骆穹只是点点头,祈岁安却听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这是在托孤,可什么情况下需要托孤呢?
他看向面前那这饿鬼伪装的“人”,残缺的部分,露出里面正虚化透明的饿鬼本体。
以全族性命,换一线生机。
生机之子已经诞生,饿鬼全族交付代价的时候……似乎立刻就到了。
不需要多想,祈岁安都已经知道,天下肆虐的饿鬼,此时恐怕都是同一种结果。
为了这一个孩子,全族化为虚无。
他之前的考虑显得有些多余,生下这个孩子,反而能让问题更好更快的解决。
只是祈岁安心里并未因此而安定。
天母授道?什么授道,这分明是交易。
和那楼遂与域外天魔,一般无二的交易。
天母与天魔……祈岁安的瞳孔骤然收缩,典籍记载的,第一次与天魔交易的人,夜袭天母祠,自爆而亡。
再加上与山君西荒所见,天母殿、天母祠,真假天母,天魔。
这些词语全都涌入祈岁安的脑海,直到眼前所有饿鬼全归虚无,留下一地它们披着的碎尸。
他也无法真正回过神来。
与此同时,界外,骆穹被怨女推入枯井后,早已经忘却的记忆里,曾经见过的那个环抱世界的巨大女子身影。
原本全身被怪异纹路覆盖,只有一双胳膊因为骆穹恢复光洁与健康。
现在胳膊与肩膀的交界处,突然出现数不清的小黑耗子,红红的眼睛与饿鬼一般无二。
它们拼命啃噬怪异纹路,自身也被纹路消磨,一直到这个女子的肩膀、脖子和下半张脸恢复光洁,终于全都湮灭。
而那个女子恢复血色的嘴唇,嘴角弧度比之前要微微上翘一些,像是在笑。
而她环抱世界的胳膊,也因为肩膀的自由,有力气收得更紧了一些。
似乎随时都能突破世界的屏障,直接接触到,这生活着数不尽生灵的人间。
*
过了许久,骆穹率先从那种怪异的行为逻辑里清醒了过来。
手中原本不太介意的啼哭不止的脏孩子,突然就有点闹心了起来。
转头看向祈岁安,就见这小子又沉浸在多想的状态里,还满脸惊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双手抱着孩子,空不出手,就拿脑袋撞了祈岁安的额头一下。
祈岁安清醒过来,看见山君有些嫌弃地把那饿鬼一族的“生机之子”递过来。
他接过孩子,晃了两下,孩子仍哭闹不休,在这回音室一样的墓穴里,格外恼人。
“山君,她刚出生,或许还饿着,我们这样哄,怕是哄不好的。”
骆穹听到这话,看向祈岁安的眼神满是疑问,像是在说,那怎么办?你有奶水喂给她?
他们当然都是没有这个功能的。
无奈之下,只能结束旅程,放弃寻找着鬼哭坟真正主人的想法,先行离开。
一到门口,因为入口狭窄,挤不进来的大猫就扑了过来。
但在看到这个孩子的一瞬间,又中途刹了车。
尾巴高高翘起,龇牙咧嘴,像是不悦至极。
骆穹也没当回事,这孩子看着是人型,到底是那像黑耗子的饿鬼生出来的。
猫和老鼠,不和是应该的,还有影视资料可以证明。
摸了摸大猫的头,和它说了以后他们家里会有个暂时的新成员后,骆穹就强行拖着并没有被说服的大猫。
还有后面抱着孩子的祈岁安一起,暂时踏上返程之路。
回去之前,祈岁安还在附近村落买了一头正产奶的水牛。
他们全家,除了这个新加入的小生命是女孩子,连大猫都是公猫。
想喂孩子,总得有点外援。
路上祈岁安发现,山君对灵气的压制,又放开了一些。
虽然咒法仍不能用,但他已经能在山君身边,正常使用储物袋了。
*
鬼哭坟深处。
吴八郎几人趁着饿鬼母主分娩时,没人关注他们偷偷溜走。
几人也没离开这里,反而因为吴八郎所知的“守关boss”都被饿鬼占据躯体,而有机会更深入内部。
他也找到了这次的目标,九黎战鼓。
就是骆穹梦里,无头壮汉捶打的那个九面鼓。
虽有波折,但因饿鬼的缘故,不需要打boss,不需要绕路,实际上比游戏里的副本更加顺利。
他终于拿到了这梦寐已久的宝物。
吴八郎兴奋不已,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上了手,可他触碰到鼓身的瞬间。
那雕刻成人脸的鼓饰却在他触碰的瞬间,空洞的眼眶中升起鬼火。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鬼火便入了吴八郎眉心,他的眼睛也同时闭上。
再睁眼,吴八郎的眼眶中,便是和那鬼火一样幽深的蓝绿色。
似乎许久不曾见人间,仔细打量了几下,眼睛眨了眨,又恢复如初,好像吴八郎方才只是晃了晃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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