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只手断掉之后,江浔表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他不再对着画布发呆,不再尝试用左手做任何徒劳的练习。他按时吃饭,按时服药(包括医生开的止痛药和抗抑郁药),配合康复师进行那些收效甚微的复健,甚至偶尔会在谢时雨跟他说话时,给出一个极其轻微、几乎不存在的点头或摇头。
他像一台程序运行到最后,只剩下基本指令的机器,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波澜,都彻底沉寂了下去。那种死寂,比之前的任何崩溃和绝望,都更让谢时雨感到恐惧。他宁愿江浔恨他,骂他,打他,也不愿看到他这样,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留下一具温顺的空壳。
谢时雨推掉了所有能推的工作,几乎二十四小时守着江浔。他变得异常敏感,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让他心惊肉跳。他不敢让江浔离开他的视线太久,晚上睡觉也变得极其警醒,稍有动静就会立刻醒来,确认身边人的呼吸。
但他防不住一颗决意赴死的心。
那天白天,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江浔甚至比平时多吃了几口粥。下午阳光很好,他安静地坐在阳台的躺椅上,闭着眼睛,阳光在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睫毛的阴影,竟有一种虚幻的平和。谢时雨坐在不远处处理邮件,偶尔抬头看他,心中那份不安却如同藤蔓,越缠越紧。
晚上,江浔洗漱得比平时更久一些。谢时雨守在浴室门外,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心跳莫名失序。当江浔出来时,穿着干净的睡衣,头发柔软地垂在额前,身上带着淡淡的、他们一直共用的一款沐浴露的清香。
他甚至还对谢时雨极淡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轻,没有任何意味,却让谢时雨的心脏像是被猛地攥紧,一阵窒息般的恐慌袭来。
“累了,想早点睡。”江浔轻声说,然后自己躺上了床,背对着谢时雨的方向。
谢时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处理完最后一点工作,洗漱完毕,在他身边躺下。他像往常一样,伸出手,想要从身后抱住江浔,想要感受他真实的存在。
但这一次,他的手在即将触碰到江浔身体时,停住了。江浔那看似放松的脊背,其实透着一种无声的、拒绝任何触碰的僵硬。
谢时雨的手最终无力地落下。他侧躺着,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身边人均匀得过分、仿佛刻意维持的呼吸声,一种巨大的、灭顶的预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不敢睡,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着,像一尊守护在陵墓旁的石像,等待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审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色浓稠如墨。
后半夜,谢时雨终究是抵不过连日来的身心俱疲,意识模糊地浅眠了过去。
但他睡得极不安稳,噩梦中尽是江浔从高处坠落的画面。他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冷汗浸湿了睡衣。几乎是瞬间,他下意识地伸手探向身边——
江浔还在那里,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一动不动。
谢时雨稍稍松了口气,但那股强烈的不安感并未消散。他撑起身,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凑近去看江浔的脸。
江浔闭着眼,面容平静,甚至比平时看起来更加安宁,像是陷入了沉睡。
可谢时雨的心,却在这一刻,沉入了无底冰窟。
太安静了。
安静得……没有一丝生气。
他颤抖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到江浔的鼻下。
没有呼吸。
那一瞬间,世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谢时雨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不相信,又去摸江浔的颈动脉,触手一片冰冷,没有任何搏动。
“江浔?”他轻声唤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没有任何回应。
他的目光猛地扫过床头柜,上面放着江浔平时喝水的杯子,旁边是一个看似普通的、装维生素的小药瓶。瓶子是打开的,里面空空如也。
谢时雨认得那个瓶子,是他亲自去医院取的,里面装的是江浔需要定期服用的、具有一定镇静助眠作用的抗抑郁药。但此刻,瓶子空了。
他是什么时候?是怎么攒下这么多药的?是在一次次配合服药时,偷偷藏起来的吗?是在他假装平静、配合复健的时候吗?是在他对自己露出那个浅淡笑容的时候吗?
谢时雨猛地将江浔已经冰冷僵硬的身体扳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发疯似的摇晃他:“江浔!江浔你醒醒!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头颅无力地后仰,面容依旧是那片诡异的、令人心碎的平静。他像是终于摆脱了所有的痛苦、束缚和绝望,去往了一个再也没有伤害的世界。
谢时雨的嘶吼卡在喉咙里,变成了绝望的、如同野兽哀鸣般的呜咽。他紧紧抱着那具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的掌心,巨大的悲痛和悔恨像海啸般将他撕扯、碾碎。
他输了。
输掉了他生命中唯一的、笨拙却试图紧紧抓住的光亮。
输掉了他自以为掌控的一切。
长夜漫漫,黎明永远不会再到来。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一个已然长眠,一个……将永堕无间地狱。
这三天一直在写文,今天一直在发文,觉得好快就要完结了,毕竟我第一次写文[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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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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