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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秋序·雨的回声

中考后的长暑假,像被阳光晒得褪色的旧照片,在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中,仓皇翻篇。

空气里还残留着夏末的溽热,但风里已然带上北城特有的、干爽而锋利的气息。尤未随父母从短暂居住了三年的苏城,回到了这座刻印着她大半童年的城市——北城。

飞机落地时,起落架与跑道接触发出一阵沉闷的摩擦声,机身轻微颠簸,仿佛撞破了时空的某种隔膜。尤未的心,也跟着那一下撞击,倏然一紧。

是从前一天晚上开始,一种混杂着隐秘期盼与近乡情怯的异样情绪,就像藤蔓般悄然缠绕住她,此刻,更是枝枝蔓蔓地勒紧了。

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她随着人流走出舱门,踏上北城的土地。

三年,足以让一座城市生长出新的轮廓。窗外掠过的街景,有些区域陌生得令人心惊,玻璃幕墙大厦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彰显着冷硬的现代感。

但整体的脉络依旧是熟悉的,如同掌心那道蜿蜒的生命线,从未真正遗忘。

车子驶过城北的枫城街,街道两旁粗壮的枫树冠如华盖,投下大片连绵的阴影。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试图捕捉那些被时光打磨得模糊的印记。

许多个久远的、被记忆柔光处理过的午后,曾有一个瘦高的男孩,蹬着一辆黑色的自行车,载着她飞快地从这条街上掠过。

风会灌满他们宽大的校服,她会因为下坡时过快的速度,吓得在后座紧紧攥住他腰侧的衣角,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背,耳边是他清朗又带着几分少年逞能的笑声,混合着枫叶沙沙的鸣响。

————裴烬。

这个名字在心尖无声滚过,带着一丝灼人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微蜷。

他过得好不好呢?头发应该不再是那个被她笑着吐槽过“丑丑的、像刺猬”的板寸了吧?个子肯定又窜高了不少,会不会已经需要她仰视了?每天…每天有没有很开心?有没有…和自己一样,报考了诚照一中?

有没有……哪怕只是在某个瞬间,想起过她?

无数个细小的问号,像夏日雨前聚集的泡泡,咕嘟咕嘟地从心底深处冒出来,又在触及车窗外现实景象的瞬间,无声地碎裂。

她记得,三年前那个仓促得如同逃难的夏天,因为父亲尤世远生意上的突发状况,他们必须立刻搬离北城,前往南方的苏城。

一切来得太快,快到她甚至没来得及跟他好好道别。

她在临走的前一天,在他家楼下那棵老槐树下等了很久,直到夜幕低垂,路灯次第亮起,他却没有出现。

她最终只能掏出一张从作业本上匆匆撕下的格子纸,用力写下“等我回来,等我。”六个字,折成小小的方块,塞进了他家的门缝里。

幼稚,又苍白。像一场单方面订下的、毫无保障的契约。

三年里,起初他们还有断断续续的电话和短信,聊到发烫的手机,北城干燥的新闻,是连接两颗年少心灵的微弱电波。

但后来,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回应变得越来越简短,从简单的回应到长久的沉默,最后彻底归于沉寂。

她发给他的最后一条短信,停留在半年前的一个夜晚,只有简单的“在吗?”,后面缀着她的名字。然后,便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润润,看什么呢?马上到家了。”母亲钟湘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生活磋磨后的疲惫。这三年,父亲尤世远的生意起起伏伏,家庭氛围也像是北城的天气,说变就变,时常笼罩着一层无形的低气压。

尤未猛地回神,收敛起脸上过于外露的情绪,语气平静无波:“没什么,变化挺大的。”

车子最终驶入枫城街邻近的一个名为“月湖府”的高档小区。

这里并非他们原来在枫城街老区的家,母亲说为了她上学方便,也为了一个新的开始,特意置办了这里的新宅。

新家宽敞明亮,装修是时下流行的极简风格,家具崭新而昂贵,却唯独缺少了那种叫做“家”的、温暾踏实的气息。

尤未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

她站在属于自己的那间朝南的卧室里,看着搬家工人将最后一个印着她名字缩写“Y.W”的纸箱放在墙角,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陌生的园林景观,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更甚,像悬在半空,找不到落脚点。

她沉默地挥退了想要帮忙整理的母亲,独自关上门。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才走到那个标记着“重要”的纸箱前,用美工刀划开胶带。

里面是她的一些旧物,大多是来自苏城三年生活的痕迹。

但最上面,压着一个与周遭崭新环境格格不入的、有些褪色的蓝色铁皮糖果盒。

她盘腿坐在光洁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

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几颗在苏城河边捡到的、被河水打磨得异常光滑的鹅卵石。

一枚因为氧化而微微发黑的银色哨子,那是小□□动会时裴烬赢来的奖品,强行塞给了她。

几颗看起来就过期了的带着几年前包装模样的糖果,是葡萄味的,裴烬送的,她最喜欢的味道。

一张用透明塑料膜仔细塑封好的旧照片——照片上,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在幼儿园的假石头前勾肩搭背,笑得没心没肺,男孩缺了一颗门牙,笑容却灿烂得晃眼,女孩扎着两个可爱的低丸子,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是她和裴烬。从穿开裆裤就混在一起,分享了彼此几乎整个童年时光的交情。

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男孩那毫无阴霾的笑脸,一种混杂着甜蜜与酸涩的情绪猛地漫上鼻腔,眼眶微微发热。

她还能找回那个男孩吗?

那个会因为她一句“头发好丑”而别扭一整天,又会因为她递过去的一颗葡萄味硬糖瞬间阴转晴的男孩?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去,城市的霓虹初上,在玻璃上映出模糊的光晕。尤未将照片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一丝跨越时空的勇气。

难受,闷闷的。

……

九月一日,诚照一中开学日。

天空是那种典型的、高远清澈的秋季蓝,几缕薄云像被撕扯开的棉絮,漫不经心地漂浮着。

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透过诚照一中校门口那几棵颇有年头的香樟树叶,在灰白色的水泥路上投下细碎而晃动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书本油墨和新生们特有的兴奋与躁动混合的气息。

尤未穿着崭新的、带着阳光曝晒过味道的蓝白色校服,背着双肩包,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进这座久负盛名的校园。

她的身高在女生中显得格外出挑,清冷中带着些许疏离的气质,以及那张未施粉黛却足够清丽的脸庞,也引来不少或好奇或欣赏的侧目。

但她无暇顾及这些,目光像最精密的雷达,急切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特定的身影。

她旁敲侧击问了父母,终于得知自己和裴烬都考上了一中,这是他们童年时在枫城街的老槐树下,勾着手指头许下的约定。

但她不知道他在哪个班。此刻,她所有的祈祷都汇聚成一个强烈的念头——希望能分到一个班。仿佛那样,断裂了三年的线,就能重新接上。

拜托。

教学楼前那面巨大的公告栏早已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得水泄不通,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嗡嗡作响。

尤未深吸一口气,凭借身高的优势,微微踮起脚尖,目光越过前面不少人的头顶,勉强能看清贴在最上面的、密密麻麻的分班名单。

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像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兔子,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抵着掌心。

她的视线顺着“高一(三)班”的名单,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往下滑。目光掠过几个陌生的名字,然后,倏然定格。

——尤未。

她的名字赫然在列。

心脏猛地一跳。

几乎是紧接着,就在她名字下方不远的位置,她的指尖在虚空中顿住了,呼吸也随之一滞。

——裴烬。

两个名字,一上一下,紧紧挨在一起。

一瞬间,周遭所有的喧闹、议论、欢呼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抽离。

世界万籁俱寂,只剩下她胸腔里那颗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震得耳膜发聩。

一种巨大的、近乎失重的喜悦像海啸般将她淹没。

他们真的在一个班!真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命运的齿轮在经过三年的错位后,终于又咔哒一声,回归了它原本的轨道?

她几乎是立刻踮高了脚尖,脖颈伸得有些发酸,更加努力地向四周张望,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闪烁着急切的光,想要在攒动的人头中,精准地锁定那个独一无二的身影。

就在这时,人群的外围传来一阵轻微的、带着某种克制意味的骚动。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目光齐刷刷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与羞涩,投向同一个方向。

尤未下意识地顺着她们的视线望去。

在教学楼入口处的几级台阶旁,一棵叶片已初现金黄脉络的高大银杏树下,站着一个身影。

少年身姿挺拔如松,穿着同样蓝白相间的校服,却硬是穿出了与众不同的清冷与料峭。

他背着一个简单的黑色双肩包,单手握着一本似乎是物理或数学竞赛题集的书,微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黑发垂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阳光穿过金黄的银杏叶,在他身上、脚边跳跃着斑驳的光点,却仿佛无法穿透他周身那层无形的、隔绝了所有喧嚣与热情的屏障。

三年时光,如同一把最精准的刻刀,将他轮廓中所有属于男孩的圆润与柔和都削凿得棱角分明,线条利落得近乎锋利。

下颌绷紧,鼻梁高挺,唇线薄而平直,抿成一条缺乏温度的直线。

是他。裴烬。

他长高了好多,比她想象的还要挺拔,肩背的线条已经初具青年的宽阔。

那个记忆里头发“丑丑的”、笑容傻气的男孩,早已脱胎换骨,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冷峻与疏离,像一座突然拔地而起的、覆着终年不化积雪的孤峰。

尤未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着,几乎要挣脱肋骨的束缚。

她几乎是凭借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力量,拨开身前尚有些阻滞的人群,一步步,朝着那棵银杏树,朝着那个身影走去。

三年来的思念、疑问、歉疚,以及此刻汹涌而上的喜悦,都化作了想要靠近的、无法抑制的冲动。

她想知道他这三年经历了什么,想问他为什么不回信息。

想告诉他……她回来了。

她站定在他面前,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近得能看清他校服领口熨烫得笔挺的折痕,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某种冷冽松木混合着干净阳光的清冽气息,与她记忆中少年身上奔跑后的汗水和糖果甜味截然不同。

“裴烬。”她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和小心翼翼,像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

他闻声,动作略显迟缓地抬起头。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无限拉长,每一帧都清晰得刻骨铭心。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双眼睛,果然如她所料,是极好看的,内勾外翘,眼尾微挑,瞳仁是纯粹的、化不开的墨黑,像蕴藏了北地最深的夜。

可是,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惊讶,没有久别重逢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喜悦,甚至连最基本的、看到熟人的波澜都没有。

就像一潭暴露在极地寒风中的深水,水面凝结着厚厚的冰层,投下一颗满怀期待的石子,却惊不起半分涟漪,只传来空洞而冰冷的回响。

他只是那样看着她,眼神平静,陌生得让她心头发冷,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尤未努力牵动嘴角,挤出一个她自认为最自然、最友好的笑容,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冰封般的沉默:“裴烬,是我啊,尤未。我们…我们又在一个班了。”她甚至抬手指了指公告栏的方向,试图为这场重逢找到一个切实的注脚。

他依旧没有说话,薄唇抿得更紧了些。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大约三秒,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审视一个无关紧要的、甚至有些碍眼的物体。

然后,毫无征兆地,他移开了视线。仿佛她刚刚所说的一切,她的存在本身,都只是一阵微不足道的、需要被忽略的空气。

他侧身,动作流畅而毫无留恋,从她身边径直走过,衣角带起一阵微小的、冰冷的气流,拂过她的手臂,激起一层细密的疙瘩。

没有停留,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个细微的、表示认出的表情都吝于给予。

整个过程,安静得像一场蹩脚的默剧,而她,是舞台上那个唯一的、手足无措的小丑。

尤未僵在原地,脸上那抹努力维持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像风干的墙皮,寸寸碎裂、剥落。

周遭被屏蔽的声音如同退潮后重新涌上的巨浪,轰然冲入她的耳膜,夹杂着旁人好奇的、探究的、甚至带着些许怜悯的目光,像无数细密而冰冷的针,无声地扎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刺进她的心里。

她怔怔地看着那个冷漠决绝的背影,没有丝毫犹豫地汇入人流,消失在教学楼宽阔的门厅深处,仿佛他们之间那十几年的情谊,那些共同度过的、密密麻麻的童年与少年时光,从未在他生命中存在过。

初秋明媚的阳光依旧慷慨地洒满校园,照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冰凉一片。

原来,阔别三年,她设想过的所有重逢场景里,热烈的,平淡的,甚至带着些许责备的,唯独没有这一种——彻底的、冰冷的视而不见。

原来,那场始于童年、延期投递的相遇回声,拆开层层包裹,里面等待她的,不是惊喜,而是一场始于这个秋季的、无声却冰冷彻骨的雨。

而她,正赤身**地站在这雨幕的开端,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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