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沉默着，俯下身，摸着他的唇，普勒面色平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侵略性十足，像饿极了的野狗。
“您不喜欢亲吻，可以不要。”
普勒愣了愣，淡淡地笑道：“我不会做委屈自己的事情。”
佩德叹了一口气：“我也很了解您，大人。”
“你凭什么觉得？是因为我对你太好，所以让你误以为你很了解我？”
“因为我和您一样无法理解。”
普勒脸色又黑了一分：“怎么？看上了其他贵族想要另谋高就了？是胡尼？那真遗憾，他已经结婚了。”
“怎么又扯到胡尼了？我和他话都没说过一句，我就一个花匠而已。”
佩德平静地看着普勒，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是吵架，他不明白，普勒也不明白。
他无力地叹息一声：“或许我们应该冷静。”
“需要冷静的是你，你应该摆好你的位置。”
佩德冷笑一声：“那您觉得我应该摆好什么位置？你要我喜欢你，又不能肖想你觊觎你。我退一步，你就拉着我。我进一步，你就嘲笑我。”
佩德握紧着拳头，豆大颗的眼珠从脸下滑落。
普勒眉头紧锁，桌上的文件被一扫而空道：“是我对你太好，让你有持无恐。”
文件宛如屋外漫天的白雪，他静静地站在原地承受着普勒的暴怒，拉扯着他心脏的那颗绳索即将消失。
他感到解脱，这是他早已预想到的结果，哪怕不是今日，等到普勒结婚，这段关系也会结束。
可他还是忍不住感到痛苦。
佩德最后深深地望了普勒一眼，完成一个标准的行礼后，利落地转身离开。
门被关上，黑沉的走廊，他靠在门外，咬着唇忍耐着，泪珠却一滴一滴地落下。
这段关系，两人过得都不开心，这一切早该结束了。
次日，佩德坐在窗边，屋外风雪交加，普勒扣了三下门，走近房间。
“你的承诺还记得吗？”
佩德回过头看着普勒，俊秀的脸庞，眼底却一片青黑。
“是的，大人。”
普勒点了点头：“在我没有厌倦你之前，你都不能离开。但作为你得意忘形的代价，从今日起，你去代替阿德之前的工作。”
普勒命令完，眼睛一直看着他，似乎要将他看穿一个洞来。
佩德点了点头：“是的，大人。”
普勒这句话的意思是从此他的待遇与阿德一样。
这是佩德本就应该走的结局，没被普勒在这个风雪天赶走，他已经感到庆幸。
“利休来了，最后和他告别吧。”
普勒撂下这句话便走了。
利休紧随其后，无奈地盯着佩德：“你怎么就突然和他吵起来了呢？这是你的机会，你怎么可以这样？我看他还是乐意给你机会，你去劝和吧。”
佩德垂下头，双手捏着衣角。
他不应该意气用事，不应该那么矫情，可他还是感到痛苦。
他无法欺骗自己的心，他爱上了普勒，从普勒第一次拯救了自己开始。
哪怕普勒只是把他当作一个玩具，他也甘之如饴，但人心总是贪婪，得到了普勒特别的关心，他就想要更多。
他对普勒的不满，不过是因为普勒不喜欢自己罢了。
“与其留在他的身边变得怨毒，不如早日割舍。时间可以治愈一切，或许某天再次与他相见，我就能做到平静无波。”
他不想再陷入如同在罗恩庄园那般孤立无援的痛苦局面。
他不想再依赖任何人，给他伤害自己情绪的机会，就像拉维、普勒。
如果无法得到，那他就不要。
他不想再依赖任何人，他想靠自己。
所以他故意激怒普勒。
他沉思着，却听见屋外倏忽的响动，利休打开门是尴尬的赛斯。
赛斯局促不安地笑了笑，利休面色凝重，一直盯着他看。
“我是来通知你，房间已经收拾好，你要换地方住了。”
佩德：“好的，谢谢您赛斯。”
利休冷哼一声，赛斯也没在意，匆匆忙忙走了。
“这很正常，毕竟是得知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
利休望着赛斯仓皇而逃的背影，意味深长地说道：“是吗？可我离门口很近，那个响动更像是谁故意将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有点像泄愤。”
佩德呆楞一秒，笑了笑：“管家将佩德视如己出很正常。”
利休看了佩德一眼。停止了这个话题：“算了。普勒会托举你，但也会限制你、控制你，也许你离开普勒是一件好事。”
“祝你好运，佩德。”利休遗憾地看了他一眼，两人告别。
一个月后，王都的天气越发寒冷，他唯一的一件狐狸毛马甲早已被毁，单薄的衣服让他在室外冻得浑身颤抖。
他坐在偏僻的后院清洗着工具，由于普勒的财力，他还没有沦落到比在罗恩庄园还要窘迫的困境。
他的手肿得像土豆，大颗小颗的冻疮刺痛着手指。
寒风瑟瑟，他单薄而粗糙的衣服根本难以抵御寒冷，每次风一吹，他就忍不住颤抖。
等到晚上回来，他都被冷得面色发白，牙齿发颤。
每天他都只能吃点硬邦邦的干面包充饥，厨房里的热汤，早已成为了他心目中的奢侈品。
“佩德？”
佩德抬起头，看到一位厨娘。
“你还是离我远点，别被针对了。”
佩德人品不错，刚刚开始还是有不少人想要帮他，但后续因为普勒的干预，大家就都不敢了。
“我是希拉啊。”厨娘露出了脸。
佩德想起从前赛伦说过的漂亮寡妇，惊讶地说道：“你与你的丈夫……”
希拉苦涩地笑了笑，佩德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真的抱歉。”
希拉摇了摇头，解释了她过去的那几年。
她因为结婚无法被绅士聘用便去当了女工，但工厂里窒息的环境让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丈夫出于心疼，花重金贿赂参军，想搏出一个事业，谁知丈夫战死，有去无回。
最后她因为丈夫战死，获得救济被人介绍来到这里当厨娘。
佩德哑然失笑，顿时感到荒谬，他如今何尝不是兜兜转转走到故事原点。
佩德隐去了他与普勒的关系，诉说了自己的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产生了同病相怜之感。
“你还是尽快离开吧，别人知道就麻烦了。”佩德看了看周围，对希拉说道。
“怎么麻烦？”熟悉的声音闯入佩德耳边，吓得他不禁颤了颤。
“怕了？”普勒轻笑几声，似夺命的恶鬼。
普勒从黑暗中走出，一身浅色服装，金色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但眼神轻藐高傲，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失态的绅士。
佩德的眼神不自觉在他身上流转，直到希拉行礼，佩德才拉回思绪。
普勒双手环胸站在原地：“月黑风高，两人独处？”
佩德低垂着头，哪怕没有看见普勒的表情，也能猜出他心中的鄙夷。
“我与希拉之间没有什么，大人。”
“哦？我问了吗？做贼心虚？”普勒语气平淡，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一言一行。
希拉立刻起身，想要求情解释，佩德却小声制止：“希拉。”
她千言万语噎在喉咙，不解地看着佩德，佩德只是摇了摇头。
两人动作十分轻微，在这幽暗的环境中并不明显，所以两人都优先保持沉默，企图蒙混过关。
“呵。没关系，你们都敢当着我的面窃窃私语。”普勒语气粗重，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大人。”佩德听出他口中的怒气，想抬头求情，却看见普勒面如锅底，又悻悻然地闭上了嘴。
普勒呼吸加重一份：“希拉，你先下去。佩德，你跟我过来。”
佩德一直沉默地跟着普勒，两人一起走到了书房。
仅仅是时隔一个月，书房的布局已经截然不同，佩德没由来地感到失落，他为普勒辗转反侧。
普勒却过得很好，桌上摆着新定制的茶具，盛着醇香的红茶。
这是后来佩德从别人口中得知的饮料。
红茶是很昂贵的饮料，运输储蓄方式都十分困难，比他们一周的工资还贵。
“大人。”
普勒厌烦地坐在沙发上，皱着眉，按摩着头部：“你这么急不可耐？”
佩德握紧拳，看着普勒面色苍白，忍住想向前帮忙的冲动。
普勒能成为财务部里最年轻最有前途的议员，除了家世的帮扶，就是日日夜夜的拼搏，经常熬夜办公处理文件，所以他经常头痛。
“如果你与希拉有瓜葛，我会将你与希拉赶走。”
庄园内部不允许仆人之间产生感情是大家都默认的规矩。
佩德没有反驳：“我与希拉并无关系，请您放心。”
“最好如此。”普勒抬眸定定地看着他，开口道：“你走吧。”
佩德行礼离开。
厚重的门被打开，又被关上。
光与视线被彻底隔绝，佩德靠在门上，捂着跳动不停的胸口。
他整理思绪，回到那个狭小潮湿的房间，用被子完全包裹着自己，企图摆脱脑海里的普勒。
这段时间他很怀念温暖的壁炉、保暖的狐狸毛马甲、利休的教学。
直到今日一面，他才知道最怀念的是普勒。
无论普勒如何，他的眼神也无法从普勒身上剥离。
他还是喜欢他，还是很喜欢他。
他为这个认知感到痛苦，对自己感到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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