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我……我没有!”
郑澜发辫一扬,似是方才回过神来,霞飞双颊,略显窘迫地为自己分辩。
“戴上罢。”符瑶指了指她臂弯里的羽翎兜鍪,示意她好歹戴上盔再失神魂,莫要丢了凤翎卫的颜面。
符瑶复又瞥了那人一眼,身形颀长,矫健而不显粗壮,面容温润,气度出尘,确是能引得多数女子心向往之的模样。
但她还是更倾心于更……柔美些的……
羽林卫敲响钟鼓,慕容景在观猎台上训示一番后,王驰适时接过话头,引荐起身旁的两位南梁青年才俊。
其一,乃一位身着金线织紫袍的公子,他身姿清瘦,一双凤眼微阖,眼尾略有细纹,以玉冠束发,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名为谢承。
据王驰所言,他三月前方受印银青光禄大夫、辅国将军。符瑶却从未在军功战报中听闻此人名号,观其姓名,应是出自陈郡谢氏,不过是门阀世家子弟循例挂衔罢了。
另一位引得无数女子瞩目的南梁俊彦,名为陆桓,官拜折冲都尉。王驰称他虽出身布衣,这数年间却一直率沿海兵民抵御倭寇,骁勇善战,屡建奇功。
辅国将军是从四品,折冲都尉为从五品。前者并无军功履历,官位反倒在后者之上。王驰这般引荐……
符瑶双眸微眯,果见那谢承唇角的笑意淡去几分。她思及如今南梁朝堂乃王、谢二氏权势相争之局,心中了然。
魏国这边,所遣之人是符瑶与那名五官清淡的男子。男子名为庞玄,仅是拓跋泓帐下一名不见经传的裨将,但拓跋泓的狮狼骑威名远扬,无人敢有半分小觑。
四人皆翻身上马,开围的鼓角声一响,便如四支离弦之箭,向围场各处驰骋而去。
符瑶很快便在疏林间瞥见一头野鹿矫健的身影,当即引弓放箭,可那鹿受惊之下猛然旋走,这箭仅堪堪擦伤了其腿。
她一带缰绳,策马急追,待迫近之后,再度拉开角弓,弓满如月,箭簇遥遥指向远处遁逃的鹿影。
“噗嗤!”
一支箭镞深深没入猎物体内,而符瑶射出的那支箭却越过倒下的野鹿,钉入了一旁的树干。
她朝着那支箭破空而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匹骏白马上,端坐着一位身着靛蓝衣袍的青年,正是那位南梁折冲都尉,陆桓。
若非陆桓的箭先一步射倒野鹿,符瑶方才那箭必能中。更何况,本就是她先伤了鹿腿,才令这第二箭有了十拿九稳的把握。
然校猎之规,猎物归于最后一击者。符瑶心下暗叹一声,正欲拨转马头离去,未料陆桓竟策马朝她而来。
“不知此鹿为长公主殿下所猎,陆某冲撞了,还请殿下见谅。”尚隔着十步之遥,这位南梁都尉便朗声道。
言罢,他一夹马腹,轻勒缰绳,似要就此别过。
符瑶蹙眉急声道:“此鹿于你箭下而死,你我正校猎,何来冲撞之说?莫非阁下视此番校猎为儿戏么?”
她自负骑射之术,天下鲜有敌手,断不屑于受此退让,平白贪得一头猎物。
“……殿下所言甚是。”陆桓闻言,竟颔首认了下来,继而下马,向她长揖一礼。
符瑶正自疑惑,却见他走到鹿尸旁,将自己的箭矢收回腰间革制箭囊,而后走到树边,将符瑶那支箭拔出,作势要插入鹿身。
“你做什么?!”
符瑶心下不解,飞身下马,出手擒住他的手腕。然这陆桓并非李怀麟,身手绝非寻常,她情急之中用了三分力道,也未能拦住他将自己的羽箭嵌入鹿身。
此次校猎,为求仿若实战,并未事先驱赶兽群至围场中央,而需各凭本事寻踪觅迹。
射杀猎物后,不必亲自背负,自有兵卒在校猎结束后搜寻,再由监猎使依据箭羽颜色分辨归属,加以统计。
陆桓此番行事,分明是要将自己猎得之物让与符瑶,此举令她大惑不解。
“长公主殿下莫怪,”陆桓复又向她行了一礼,眉眼间神色平淡,唇角甚至还带笑意,“其一,陆某确无意夺殿下所好。若我未看错,此鹿早先已被殿下所伤,本就当属殿下。其二……”他忽然无奈笑笑。
若非是在这四下无人的林中,若非是对着符瑶,这一笑怕是足以令万千女郎为之倾倒。
“其二,实不相瞒,方才陆某并未看清此乃野鹿,若是看清了,便不会出手了。此番校猎……陆某合该是输的。”
这话听得符瑶眉头一挑,虽不知其中关窍,但她隐约有了猜测。
念及此前王驰的言语,这陆桓,或许是怕自己锋芒太露招人嫉恨?她未再多言,只道了句“随你”,便策马离去。
然而不出多时,她便又遇到另一人。
马行至一片密林前,林中幽深,非驰马之所。符瑶本不欲入林,却在林缘处发现被践踏过的落叶痕迹。
顺着痕迹望去,尚有折断的枝桠,与一块被勾扯下来的紫色布片。那布料让她觉得有些眼熟,不由心生好奇,遂下马走近。
还不等她细辨,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长、长公主殿下,救命啊!”
符瑶抬首一望,惊讶不已。
只见大树之上,竟悬着一条麻绳,而绳索之中……赫然吊着一个紫袍男子。
不是旁人,正是那位新晋的辅国将军,南梁银青光禄大夫,谢承。
“殿下行行好,放我……哎哟!”
谢承一句话未了,符瑶已一箭射断了缚他的绳索,他一个倒栽葱跌了下来,颜面触地,好不狼狈。
“谢‘将军’,您这是?”她环顾四周,才发觉吊着谢承的这棵树周遭,竟还散落着些绳索与其他捕兽的机括,却不见他的坐骑与弓箭。
“呵呵,让长公主见笑了。”谢承狼狈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落叶,瞬息间便又恢复了初见时那凤眼微阖、笑意盈盈的模样,言谈举止优雅自若,仿佛方才被吊树上的另有其人。
“你不用弓?”符瑶见他背上无弓,腰间倒佩着箭囊,心中大致明白了几分。
“唉……非是不善,只是我再如何使弓,也远不及魏国诸君啊。我又何必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梁人不精弓马,常为此受魏人讥讽,此事殿下也是知晓的。”
谢承竟笑着将自己行此巧计之事认下,“况且,谢某仔细研读过此次校猎之规,规矩上只说猎物上须有自己的箭矢,可没说不许先行捕住猎物,再将箭插上去嘛!”
这番说辞让符瑶微怔,但奇兵亦是兵。她素来不反感行事不循常理之人,只是这般性情,倒让她想起了张季州。莫非梁人的青年才俊,皆是这般性情么?
谢承将方才捆住自己的麻绳收好,一面收一面自语道:“其实策马追猎,动静过大,极易惊走兽群。不若效仿山中猎户,以静制动,更为稳妥。反正规矩只论数目,并未说一头鹿能抵五只兔,只不过在下一时不慎……误中了自家的陷阱……”
符瑶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谢承的絮语,翻身上马,继续寻觅猎物去了。
待日头西斜,首日校猎告终,四人皆在日落前返回主营。
经监猎使统计,首日魁首,乃拓跋泓帐下裨将庞玄。符瑶居次席,而第三名,竟非陆桓,而是谢承。
若非为陆、谢二人所扰,符瑶自忖绝不会屈居第二。她转头望向南梁营帐,虽只是短暂相交,但南梁那位折冲都尉,弓法不俗,武艺亦精,更难得的是懂得示弱进退,若他日沙场相见……
她正思索间,郑澜忽然飞身掠至近前,压低声音急切道:“殿下快来!找到那人了!”
符瑶立时足下加紧,紧随郑澜之后。二人敛息屏气,避人耳目,左绕右转,最终来到魏**帐外围,一间普通兵士的兵帐旁。
此刻夜幕已至,兵帐外篝火熊熊,除此之外,唯有帐内透出些许微光。郑澜将符瑶引至此处,早有一名身着凤翎卫轻甲的女子在此等候。
“殿下,您总算来了。”
那女子悄声接应,她摘下兜鍪,露出一张未施粉黛却依旧清丽无双的玉容,正是夏朝雪。她向符瑶微一欠身,随即指着背后营帐道:
“殿下请听。方才属下已确认,帐内密谈者有二人,其一,便是当日向裴大人买马的那位贵客。”
参与校猎仅是其一,符瑶心中疑云未散,在夏朝雪脱去乐籍之后,便请她随行,借此众多朝臣将士贵族齐聚之际,辨别买马之人的身份。
她轻点头,正欲贴耳细听,但终究是来迟一步,帐内谈话已歇,烛火随之熄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为首一人,是位身着胡服的男子,年岁约在而立至不惑间,符瑶觉得有些面熟。
而第二个人,符瑶一眼便认了出来,这名五官清淡的年轻男子,正是今日与她同场校猎的裨将,庞玄!
夏朝雪今日校猎前曾听过庞玄言语,如此说来,那“贵客”只能是为首那名胡服男子。
此时,符瑶也终于想起,此人之所以面熟,并非偶然,而是她的确见过:就在兰音阁中,柳若竹交给她的物证里,与何绍交易贡举历年卷宗的,正是那位斛律慈!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这位拓跋泓帐下的裨将庞玄,此刻的步履身法与白日间判若两人,一举一动皆是功底深厚的武者之姿,再无半分寻常军士之态。
符瑶只一瞥,便觉其身形极为熟悉,再一细想,赫然惊觉,他竟是与自己两度交手的那名刺客“罗云”!
想写但正文没写进去的吐槽桥段:
谢承:反正我朝前太子是出了名的拉不开弓,我不用擅弓又怎么了嘛
麟麟:你礼貌吗?[求你了]
瑶瑶:没事,我就喜欢拉不开弓的[摸头]
郑澜:我喜欢拉得开的!
瑶瑶:你那是喜欢拉弓吗,你那是爱看人家的脸(丢头盔)遮遮吧!
夏朝雪:哎……营地里充满了恋爱的气息……(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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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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