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北的九月，骄阳似火，恍若盛夏。
谢安在寝室收拾一番，在背着书走到明志楼的时候，额边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楼前电子显示屏上醒目的至理名言循环飘过，在这句至理名言的熏陶下，明志楼的嬉戏打闹声冲破云霄。
今天是他转入沈北七中的第一天，按照下一步的程序，他需要去3楼报道。
“天呐！居然有人敢给江大少爷表白！”
谢安正往里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两个女生激动的话语交谈。
“你说会成功吗？这都第几次了都？”
“我觉得悬，校花都不行，还指望谁能入江大少爷的眼？赶紧走吧，不然一会儿看不着了！”
这句话落，两个女生冲刺式的掠过谢安身旁，掀起一阵闷风。
谢安没在意，维持着慢吞的步骤，但上了楼他才发现，楼上热闹的有点异常。
入目皆是人头，乌压压的一片。
上次见这种阵仗，还是超市的鸡蛋搞活动，他也像现在这样，被挤在边边上。
他沿着墙边勉强上到2楼，越靠近事发中心，情势越明了，结合刚刚无意听到的对话，谢安大致判断出这是一个表白现场。
通过人群晃动的缝隙，他看见了两位在在人群正中心的当事人。
女生神态羞郝露怯，手里举着一封粉色的信封，嘴唇蠕动着，周围起哄声和议论声太吵，具体说了什么也听不清。
随着信封朝向的方向，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映入谢安的眼里。
少年侧身而立，三七分碎发有些挡住眉眼，容易让人把视觉重心往下移。
下颌骨棱角锋利，延伸出来的线条流畅分明，高挺峭拔的鼻梁和眉骨使他整个侧脸轮廓更显立体。
侧脸都一绝，果然有可以喝鸡蛋降价相媲美的号召力。
不过这位男方当事人似乎不怎么走心，眼睫垂着，手插在裤子兜里，听着听着干脆懒懒傻傻的往旁边墙上一靠。
佳景言两手插怀站在吃瓜第一线，此时脸上已经出现了惋惜之情，他用肩膀撞了一下江辞，往女生那边甩了甩脑袋，一脸“我觉得这个不错”的亲友团表情。
江辞挑了一下眉，也往那边侧了侧脑袋“你行你上”
佳景言：“……”我又不叫江辞
这边在走廊上看热闹的还好，谢安在楼梯拐角都快要被挤扁了，本来天气就热的要死，这会儿人还多，简直跟在蒸笼里的小笼包一样。
所有人都在关心这场表白大戏的走向，只有初来乍到，还被夹在人中央，可怜又无助的谢安，他只是想上3楼而已。
谢安微微蹙着眉，正苦恼着，前排的男生低声吐槽了句没意思，然后贡献出了第一排的VIP位置。
他心下一喜，想也没想就补了上去。
可就在他要拐上3楼，即将脱离苦海的时候，然后有个抱怨的女声响起：“挤什么挤？有什么好挤的？真的是。”
接着，没防备的，谢安身子被撞了一下，脚一崴，就往事发中心那边倒去。
失重感袭来，惊慌之时，谢安下意识的往周围胡乱挥手，试图寻找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现场有不小的惊呼，忽地，谢安像是不知抓到了什么，他也失去了思考那是什么的能力，全凭着不想摔个狗吃屎的本能尽力往下拽。
现场的惊呼变成了倒吸凉气。
谢安一只手成功借力，另一只手撑着地，这才没摔惨，劫后余生的他呼出一口气，却没有察觉到，周围已经鸦雀无声，就连呼吸都自动减弱。
空气就这么静寂了几十秒。
谢安逐渐反应过来不对劲，手里抓的好像是什么布料，他迟缓的看向自己还未来得及松手的手。
这……这是谁的腿？！
凝固般的空气此刻也席卷而来，他整颗心疼的一下悬起来。
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忘记做出反应，谢安讷讷的抬头，对上一双冰冷且幽深的眼眸。
2秒后，带着空白的大脑，谢安单滞的视线往下移。
破洞宽松牛仔裤，一侧被拽的低了些，露出一点……琥珀色的……内裤边缘。不知道别人的视野怎么样？反正谢安的这个距离和角度，还能看见上面印的字母LOGO。
“……”
他扒了别人的裤子。
他扒了表白大戏里男主角的裤子。
这两句话像楼下电视屏上的至理名言，平静又机械的在他脑海里循环飘过，谢安脸瞬间烧了起来，整个人像被抽了灵魂的木偶，保持着僵硬，站起来也不是，蹲着也不是。
一片尴尬又忐忑的静寂中，还是江台先淡定的开口：“你说完了吗？”
又是很长一段的安静，有人推了一下那个表白的女生，她才反应过来江辞是在跟她说话。
“……”呃……现在这种情况，这个竟然优先考虑她表白了没？
“要不你先把裤子提一提？”
江辞稍皱眉，彰显着耐心的消耗，女神见状连忙摇了摇头，可没到1秒又变成了点头。
“说……说完了。”
“我拒绝。”江辞没有任何犹豫，面无表情的说。
女生：“……”
就是不提裤子也要优先拒绝我吗？他是真的不喜欢我呜呜呜……
这时候被围观的羞愤和窘迫才超过一时冲动的情愫，女生眼眶有些红，推开人群头也不回就跑走了。
还有同她一起来的女生追了过去。
女主角走了，佳景言看了看江辞被拽着的裤子愣了2秒后，适时赶人“好啦，好啦，都散了，都散了吧。”
这吆喝拉回谢安的感知，但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手就像粘了胶水一样，松不开。
没一会儿，头顶上响起了阴沉又夹杂着冷漠的声音“你还要拽到什么时候？”
大脑已经彻底紊乱，脚蹲得很麻，谢安想站起来，还失去了思考能力的他，甚至还妄图继续借他裤子的力站起来。
腿上的力道不松反紧，江辞这下声音更是冷淡：“要不要我把裤子脱下来给你？”
谢安：“……”
他的声音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让谢安彻底清醒了，他急忙松了手，后果就是重心没站稳，还摔了一跤。
江辞正了一下裤子，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非常高冷的选择了袖手旁观。
其实也没什么，他的校服下摆够长，外部视觉上边只能看到裤子被径下扯了一个档次，谢安是因为离得近且角度又比较低，才看见他的……
谢安整张脸都晕上一层绯红，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一时间垂下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道歉。
这边的动静太大，终于有老师注意到，从走廊那边赶过来询问情况：“都快上课了，都围在这边楼梯口干嘛呢？”
见有老师来，想吃扒校霸裤子后续瓜的人都纷纷脚底抹油，识相的溜走了。
空气终于重新流通起来，待这位老师走近，已经没剩下多少人了。看见又是江辞，老师眉皱的很明显，先把后面佳景言那几个男生打发了回去。
之后就剩下他俩，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悠了下，老师叹了口气，质问起江辞：“你怎么可以以大欺小呢？”
江辞：“？”
这次江辞还真是被冤枉……
但也不能怪老师误会，这两人在一块儿，身形差一大截不说，一个手插口袋眉目冷冽，看起来拽的不行，一个被别人提着后衣领的小白兔似的，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也不能怪谢安身材矮小，外胚人的骨架本来就小，加上他又比较瘦，身高也才178。
眼见老师误会了，谢安更加内疚，忙跳出来解释，可又着急的磕磕巴巴：“不……不是，老师你误会了，他……他们欺负我，我……”
不知道怎么说，谢安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江辞眉毛拢着，偏过头看他，有点命令的口吻说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说话磕磕巴巴，你要解释就好好解释。”
谢安抬起头，眼神中蕴着对他话里的不解。
“你这样显得我在威胁你。”
谢安：“……”
“难道没有吗？”老师瞪了他一眼，一把将谢安拽到自己身边来：“这位同学你别怕，有老师在这儿呢，有什么事尽管说，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谢安实在难以启齿：“就……就是……”
不说可能就要给别人扣上一顶校园霸凌的帽子了，谢安也一闭心一横：“就是我……”
“就是她看上我的裤子了，跑过来向我要链接。”
老师：“……”
“你瞎胡扯什么呢？”
江辞朝谢安微扬了扬下巴：“不信你问他。”
老师狐疑地看向谢安。
谢安此时的脸已经红的像猴屁股了，知道他在给自己找台阶，低声打配合：“是这样的，我觉得……他的裤子……”
为显真实，谢安又打量了一下他的裤子，接着说：“这个裤子，穿在他身上还挺时尚的。”
“……”，老师紧锁着眉，明显不信：“要个链接这么卑微？还有……你脸怎么这么红？”
“……啊？”谢安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温度烫的惊人：“我……这裤子……他……”
江辞看着他脸越憋越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有些带不动的心累。
不想说实话吧，还一点谎都不会撒，也不知道是乖还是怂。
他很无奈，不想再浪费时间：“是我欺负的他，行了吧？”
反正多件欺负同学的履历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师一副破了大案的表情。
谢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真的不是。”
音落，江辞和老师同时把目光投到他身上，似乎都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老师是听取证言般的认真，江辞则是饶有兴味。
脑子一热，谢安想起刚刚的表白事件，莫名找到一个借口，硬着头皮往下扯：“其实是……看见这位同学挺受欢迎的……就想跟他认识一下。”
老师有点没懂：“什么？”
“我……我就是看这位同学挺帅气，就想跟他认识一下。”
老师：“……”
江辞眉梢挑起，脸上表情颇有种“哦……原来你也觊觎本少爷”的意味。
说完谢安就懊恼了，唉……还不如直接说扒裤子呢……绕这种弯干什么？
“学校禁止男女关系！男男也不行，是要受处分的！”老师义正言词地跟他重中七中校规。
“我没有……”谢安小声的说。算了，不解释了，越来越乱，他深深的埋下了头，明明只是想去3楼报道而已。
老师告诫完又转向江辞，虽然什么都没说，在无声胜有声，那眼神就像在责备他：“一天到晚就祸害别人。”
江辞还是那副很拽的样子：“我的错？”
老师正欲再开口说些什么，上课铃响了，她手里抱着课本，应该是这节还有课要上。
这两人毕竟不是他班上的学生，竟然没有出什么恶性霸凌事件，警告也警告过了，他催促到：“赶紧回去上课！不许在外面逗留了！”
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随后匆匆转身要回去上课，但没走远又想起什么事儿，回头冲着他俩补充到：“也不许带手机！要什么裤子链接……”
说完还略有些嫌弃的看一眼江辞那全是破洞的裤子：“快点回去！”
等老师走远，进了某个班门口，谢安忽然朝他鞠了一躬：“不好意思，真的很抱歉。”
江辞现在才注意到他背上的书包，问：“新来的？”
“嗯。”谢安闷闷的回应。
随后他直起身子，又道了一次歉：“对不起，你的裤子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要有用的话，那他江辞这么多年校霸行为还真是白干了。
“对不起，这三个字能让你心里好受点，可对我来说没什么用。”江辞语气中掺杂着一丝散懒。
谢安还没有听过这种“说不出哪不对但听起来就很有道理”的话，一时哑口无言。
口头道歉不行的话……沉思几秒，他忽的抬头：“那我陪你吧。”
江辞哼笑一声：“赔什么？陪我这个同款裤子？”
谢安：“……”
目光移到他裤腰那块儿看了会儿，谢安缓缓对上他的眼，神情很认真道：“要不……我赔你个腰带吧，下次……没这么容易掉。”
江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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