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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天幕漫边,远方天际的云层下是更深一度的青灰,雪依旧下着,厚重云块堆积在S市的上空,没有消散的趋势。
整座城市明明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死气。
许是白天睡得很足,清晨天色还未亮透林落就醒了过来,挂在墙面的时针刚好指向六点钟。
盖住脸的衣领不知何时被拉回到原处,林落眨了眨眼,在被子里轻轻蠕动了几下。
这床实在睡得人不想起身,无论破产前亦还是住院时,林落都未睡过这样柔软的床。
躺在上边就像是扑到云朵里,丝顺的触感紧贴着皮肤,让他舒服的忍不住打了声哈欠。
林落侧过身,把埋进蓬松枕头的脸探出来,毫无遮盖的拱形窗将外边的景色一览无余地展露在眼前。
雪扑簌簌地下着,松木林彻底被淹没在这场鹅毛大雪下,无边无际,仿佛一场永无止境的梦。
是林落从未在莫尔见到过的场景,他披上衣服打开门走出卧室。
凌晨六点十分,智能管家系统已开始工作,别墅的灯光被自动调为暖橘色,智能家电亮起蓝标。
搭着扶梯林落快步走下去,一楼客厅与餐厅都没见到傅舟的身影,看样子对方还在熟睡。
林落走到玄关换下鞋,推门走了出去。
腿刚踏出去半步,一股凌冽又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林落扬起头,闭上双眼享受起此刻的时光。
辽阔的山间被这场来势浩荡的白雪所侵染,万物此刻都臣服与自然的脚下。
宁静的清晨中,林落张开双臂直直倒入在厚实的积雪内。
雪粒的质感夹杂着寒气灌入肺腑,林落享受得感受起自然所带来的窒息与抚摸。
他趴在雪里一动不动,直到脸被冰到僵硬、手掌失去直觉,肺腑无法呼吸才悠悠起身。
手指的关节被冻到泛红,林落僵着手擦去脸上残留的雪。
别墅前的灯骤然亮起,身后一道修长的身影盖过他头顶,照在林落留下的身坑中。
林落转过身,便看见不知在他身后站了多久的傅舟。
“你貌似很喜欢这样。”
冻僵的膝盖一时无法站起,林落跪在雪中,半扭着上身看了傅舟良久,对他口中这句话有些不明所以。
“在酒店时也是,现在也是。”傅舟逐步向林落靠近,雪中的影子越拉越短。
“窒息的感觉跟什么很相似呢...为何可以让你这么执迷。”
温热的手掌敷上林落的胳膊,下一秒他整个人被从雪中提起。
林落感觉自己就像只小鸡仔,傅舟轻而易举的就将自己整个人拎起来,看上毫不费力。
“下次别再这样。”傅舟说话声很低,就像这场雪,轻轻飘进林落的心。
不这样...那该怎样?
难道要跟以往在医院时,被迫一次次承受着骨裂的带来痛吗?这种感觉他受够了。
林拖早就记不清是从何时起,只要病情复发一次,他就会习惯性的自虐一次。
这种无形中养出的习惯,就像是畸形的壳,是属于壳内深处无声的呐喊。
在这场被命运的捉弄下,种种不公最终沦变为他身上的疤痕。
名为自虐的游戏中,林落像一只蚕,将有限的生命与恐惧化作蚕丝,紧紧包包裹住自己,与世隔绝起来。
而现在傅舟居然跑来,试图敲破这壳,告诉自己不要这样。
林落拖着冻僵的身体往后撤了几步,与傅舟拉开距离。
“虽然很感谢你帮了我,但对于别人**上的事还是少指手画脚的好。”
明明是衣食无忧的大少爷,站在金字塔最顶端的人,没有经历过疾苦,又有什么资格来干涉他的事。
就像那款永眠舱,以昂贵的天价亮世与人前,可底层人究竟有几个买得起?
答案太过显而易见了,根本没有。可以买到的也不过是跟他同阶级的资本层。
林落紧绷身体,因太过用力指尖都泛起白,许是他意识到自己太过应激了些,当指甲掐入掌肉留下深深的凹痕后才冷静下来。
胸腔的怒火无处宣泄,便渐渐平息。林落卸了力,沉默中与傅舟对视。
对于林洛刚才的失态傅舟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站在那任由对方发泄情绪,雪落在发顶与肩上,积了一层又一层。
“你在海边看过雪吗?”沉默良久之后,傅舟突然开口说道。
“没有的话,就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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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施过弯曲山林,进入平康大道后一路朝北开去。
广阔天地白茫一片,车子以极快的速度行驶在车道中,傅舟猛踩油门带着林落一路飞驰。
因积雪太厚车速太快,轮胎打滑了几次,车身像个剧烈摇晃的骰子。
傅舟稳握方向盘,没踩刹车,而是依照车速的惯性努力控制方向。
他的表情与姿态透着一股自信纵容感,娴熟的仿佛不是第一次。
低沉的心脏随着剧烈摇晃开始跳动,一下又一下,直直冲向耳膜。
林落在此时此刻感受到全身血液都躁动起来,与平日不同,就像千斤巨石投入死湖,瞬间掀起千层浪。
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傅舟再次给自己带来了不一样的感觉。
因爆炸采访事件与永恒星河的发布会,傅舟在林落印象中一直是个很沉稳的人。
可当坐上这辆车,亲眼见到对方的飙车技术如此熟练,能在雪天路滑的状态下强控失衡的车子后,他觉得自己从前评估错对方了。
“你车技还挺稳。”
林落将安全带系解开,车窗降下,对着傅舟说道:“刚刚还以为马上就到极乐世界了,没想到你看上去挺稳重,开起车来那么野。”
傅舟握着方向盘,闻言只是笑笑,没说话。
车子逆着风而行,雪倒灌进车内,两人头发被吹的一时有些凌乱起来。
林落身心感受到的是从未有过的舒畅,坐上这辆开往海边的车程,就像是一场无声的洗礼,将他身上积攒已久的污秽吹去,散在雪里。
车辆停靠在北海沿岸边的公路上,浩瀚大海与雪融在一起,似云又似雾。
狂风席卷而来,海浪高扑,一层又一层地扑打在岩石壁上。
林落打着冷颤走下车,望着身前这片汪洋大海,有片刻愣神。
北海道的这条路很长,长到望不到尽头,就同眼前的这片海,林落也瞧不见尽头。
脱掉鞋子林落赤脚踏上这片雪地,向远处的观海台走去。
身后的傅舟学着他的模样,弯腰脱鞋,踩着林落走过的痕迹,亦步亦趋地跟上对方的步伐。
“你学我干嘛?”
林落察觉到身后跟着的傅舟,他弯腰悄悄抓起一把雪捏在手里,站在原地等对方靠近。
“我也想试着、想要去感受你当下所经历的一切。”脚底刺骨的凉意冰的傅舟直打颤,他缩着身向林落靠拢。
一米八多的他此刻像个去往南极之路的帝企鹅,遭遇暴风雪后向林落主动靠近取暖。
林落满心都□□坏事的鬼点填满,直到傅舟走到身前,他把手里那把雪塞进对方衣领,才后知后觉对方说了什么。
说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想要去感受自己当下所经历的一切...
冷透的手指依旧抓着傅舟的衣领未松,他弯腰任其对方拽着。
雪蹭着脖颈滑向腹部,傅舟抖了抖腰,掀开衣摆将其全部甩了出去。
对方的动作让林落回过神,他松开手站在那,看着傅舟抖雪。
这句话让林落飞腾而起的心重新跌落到谷底。
冷意攀附上身,理智回笼后他才察觉到自己的荒唐与失态。
僵硬的手指被冰到发肿,双脚早已麻木不堪,感知不到半分存在。
林落想起林安然的那句“别让骨头进寒气”,此刻又被他全部搞砸。
“如果此刻我妈看到我这样,她一定会骂我。”林落搓着发僵的脸,弯腰将手里的鞋穿上。
身前的雪与林落几乎融为一体,距离仿佛太过遥远,远到傅舟看不清对方的心。
“她都是怎么骂你的?”
闻言林落停下手中的动作,弯腰想了半天,直起身用手指向自己的眼。
“用眼睛骂我,用那双永远充满心疼、愧疚与自责的目光看着我。没有片刻言语的怒斥与责备,却每次都让我很难受。”
乌黑明亮的眼中映出傅舟那张脸,林落眨了眨又弯下腰,没话找话说道:“那你呢?你妈都是怎么骂你。”
周围静了下来,林落本就是抱着岔开话题去聊的,没指望傅舟可以讲出些什么,沉默也在预料之中。
“从不骂我。”
林落穿好鞋收拾好情绪,一直沉默的傅舟突然开了口。
“因为她已经死了,或许之前凶过我,但时间过去太久,我有些忘了。”
本就沉默的氛围随着傅舟的这句话,变得更加沉默起来。
林落没想到这么随口一问,就戳上对方隐晦的痛点,该如何安慰人的话他不会讲,只能站在那,开口又闭上。
“你刚刚说,我开车为何那么野。”
傅舟将衣袖撸上去,露出左手小臂,上边一道极深的显眼疤痕。
“因为我曾经混沌度日,整日酗酒飙车,所以练就了很好的车技,只不过后来出过一次车祸,我就没再碰过。”
盯着那道疤痕,林落想一定很痛。
狰狞的血肉外翻再度凝结,却无法再恢复到它原来的位置。
“为什么,今天又飙了呢?”
耳畔是巨浪拍打着岩石的声响,密集的雪落进眼底,尽管那句话很轻,可林落还是听到了他的回答。
“因为我想要说,你的痛苦我都明白,所以才更想让你快乐。”
“你是我的救世主吗?”林落笑着说,视线有些模糊,“你是不是忘了啊大少爷,我可是刚刚讹了你的钱。”
傅舟走到林落跟前,宽大的手掌托抚在冰冷的脸颊上。
“其实停止飙车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那场车祸,而是那晚我梦到了离世已久的妈妈,她笑着对我说,要好好热爱生活。”
“所以,我也想对你说,好好热爱生活。”
手指缠绕过耳廓,在那滴泪即将滑落之际,林落被拥入怀中,傅舟一下下轻拍着消瘦的脊背,安抚着情绪激动的林落。
泪顺着雪落下,好好生活,对方可真爱说些大话,在别墅是,到了这里依旧是。
可自己呢?明明没什么的,怎么反而掉了眼泪出了丑,傅舟会不会觉得他有些过于矫情。
被抱在算不上太温暖的怀中,林落吸着鼻尖,调整了下情绪,才将傅舟推开。
“你对着无良记者这么圣母,难道不知道我是装的吗?明天头条就挂你名字。”
林落故作凶巴巴地说,刚刚哭过的声音夹杂着鼻音,没有凶狠劲,反而透着一股撒娇的意味。
“可以,乐意至极。”傅舟摊手,做出一副随时欢迎的姿态。
“只是我觉得你应该先避避风头,暂时不要再发稿了。”
林落疑惑:“为什么?”
“因为最近抽象册貌似盯上你了,我看网页挂的全是你的大头照。”说到这傅舟刻意顿了顿,才又继续道:“而且还是高p版本的。”
林落:......真谢谢你。
他看了眼傅舟,没想到对方还有些地狱幽默挂身的。
经过傅舟这么一调侃,刚刚尴尬的气氛消散大半。
傅舟弯腰也将鞋套上,看着远处的观海台思索了会,还是决定问出口。
傅舟:“我们一起去那边逛逛吧,听说那座灯塔上有望远镜,或许可以看到海的边缘。”
林落瞥了眼,将手揣进兜里:“你跟我一起去逛观海台,不怕明日抽象册再填一员大将。”
傅舟:“应该不会,这地冬天嫌少有人来,没有记者蹲守。”
林落晃着脚,路过傅舟跟前时抽出手指了指自己。
傅舟笑着跟上林落的步伐,两人并排走向观海台。
零下五度的天气下大海依旧浩荡,丝毫不受其影响。
两人顺着观海台的楼梯走向灯塔顶部,生锈的栏杆将高台围住,或许受天气影响望远镜早被收走。
林落走上前,手搭上铁栏,探出半个身子向大海倾斜过去。
台低的惊涛巨浪不断冲击着观海台,潮湿的气息随着风扑面而来。
傅舟背靠海,两条胳膊搭在栏杆上,目光柔和地看向身侧的林落。
视线太过炙热,林落想忽视都难,他皱着眉瞅了眼他。
“好看吗?一直看个没完没了的,小心给你挂抽象册。”
傅舟抿唇憋下笑意,看来林落真的很在意这件事,不到十分钟就提及了两次。
“其实抽象册我也被挂了,一条视频标题为...”
讲到这傅舟又闭了嘴,因为那条标题将林洛比作太监。
林落看他欲言又止的样,顿时脸黑了下来。
“标题是什么?”
傅舟装哑巴,观赏起海来,一副没听见的模样。
“你不说我也知道,矮丑太监说痴语,傅家翻国把歌唱是不是?”林落撑着下颚,不满地“啧”了声。
“你那也算被挂吗?要不看看我呢?”
“嗯...你不开心了吗?”傅舟小心翼翼地问道,林落此刻的神情跟在盥洗室时一样。
傅舟想起那天林落所说的话,望着天边飞翔的海鸥,又问:“你还像那天一样,讨厌我吗?”
话题跳跃的有些大,林落不知该先回答哪一句。
貌似回答哪一句都有些别扭,他学着对方的套路装聋作哑起来。
傅舟绷起嘴角,“看来你既不开心,又还讨厌我。”
“何以见得?”林落踢了踢铁栏,“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又还讨厌你呢。”
“因为...”
话还未说完,一道湿热的吻落在傅舟唇瓣边。
林落踮起脚,一手勾住傅舟的脖子,另一只则揽上了他的腰肢。
这道吻亲的很生疏,只是唇瓣贴着唇瓣,四目相对着。
唯一可被林落掌控的便是主动权,他收紧胳膊强迫对方紧贴上自己。
两人此刻就像被遗留在去往南极路上的两只企鹅,相互依偎着,为彼此争取着暖意。
林落细瘦的腿挤进傅舟长腿之间,努力踮起的脚踉跄一下,攻守易势,傅舟按着林落的背将他压在身下。
白雪茫茫,天地之大,两道模糊的身影交叠在这幅动态画面下。
软舌挤开湿润的唇瓣,撬开齿关,向林落的最深处侵略而去。
陌生的感觉令林落兴奋到打颤,揽在脖颈上的那只手臂紧了又紧,将傅舟的上半身往下压的更低了些。
两人彼此之间的呼吸缠绕在一起,呼出的白气化为风霜散在天边。
身下的林落被亲到窒息那刻傅舟才肯抽身,看着满面薄红的他,傅舟心底软了又软。
“突然亲我,这是几个意思啊。”
林落喘着粗气,跌碎的心又重新归到云端,剧烈跳动的心声久久无法消散。。
“不是讲我讨厌你吗?我在证明,我并不讨厌你。”
“你说我的心情不好,这点你更错了。我从未有像今天一样开心过,从未。”
“你还问我,为何痴迷窒息的感觉,因为只有在濒临死亡之际时,我才能真切的体验活着的感觉。”
“你还告诉我要好好热爱生活。可为什么呢?我对你的恶意很大你知道吗?”
傅舟一字一句听着,林落每说一句,他手中的力道就紧上几分。
“为什么呢,傅舟。”
林落贴上他的唇,模仿着刚刚所经历过的动作,撬开对方的领域试探进去。
林落很笨拙,傅舟努力配合着。
雪像是另一片海,不断冲刷着两道渺小的身形。
广袤天地可容纳万物,却在林落心底仿佛是另一处无边无际的囚笼。
他想,若是此刻化作天空候鸟,或许可以冲破枷锁奔向自由。
飞啊,飞啊,或许命运就会厚待与他,会看到他。
滚烫的泪落下,傅舟想抽身,却被林落按住了。
亲一会,就再亲一会。
林落这样想,该让跌入谷底的心再跳跃会,让他再在梦境的国度翱翔会。
就一会,就只有一会。
傅舟努力接应下林落的不安,手指轻揉进林落的发间,疏导起他的所有情绪。
Alpha对标记过的Omega情绪感知能力很强,即便是临时标记,傅舟也能感知到林落心底深处的恐慌。
傅舟不清楚林落正在为什么事担忧,他不说自己不过问太多。
这场吻持续了很久,直到林落感觉自己舌尖被傅舟嘬到发麻没有直觉后才抽出。
亲密过后的抽离让林落心口像是被巨石堵住,一丝气都出不去、进不来。
他像是被所有耗尽精力瘫坐在地,手捂住发热的眼眶静了会。
傅舟双膝跪在林落两腿间,额头贴上额头,以此来测量他是否又发烧了。
额间传来的温度并不算高,傅舟松了口气,见林落没有起身的打算,他便也没起身。
林落焉着情绪,双腿夹了夹傅舟的腰肢,“地上不凉吗?你跪在这,我也不可能给你压岁钱哈。”
“你说你从未有像今天一样开心过,我也是。”
傅舟没理会他的这句打趣,表情认真,语气严肃地继续说道。
“你说只有在窒息时才能感受到活着,其实爱同样也可以,我想...”
后边的话傅舟止住了,他不知该如何开口讲出爱你这两个词,于是便咽了回去。
林落听着傅舟说的这些话,沉默良久,最终从地面站起身。
“你就算讲的这么肉麻,我也不会给你压岁钱。”
挥着胳膊,林落看都没看傅舟一眼走下楼去,边走边喊:“走啦,再不离开就成人冻冰棒啦。”
沉重的氛围就这样被林落轻轻揭过,傅舟无奈笑笑。
这样也好,就让这场雪成为我们彼此之间的秘密。
永封昨日,永存与世。
[摊手][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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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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