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的速度很快，再加上冬日严寒，扑面而来的风打在他脸上犹如刀子在脸上割过，带来入骨刺痛。
□□和心灵的双重摧残下，他到将军府时整个人狼狈的不成样子，几乎是从房檐上直接摔进了院子，好在宣毅一直在外面等着，才不至于真让他伤到。
“进去再说。”
在他背上安慰地拍了拍，将失魂落魄的人带进卧房，宣毅蹲在他的面前迎望着阮清通红的双眼，用指腹擦掉他眼尾的那抹水色，触手的冰感激得宣毅不住皱眉。
许久过后，宣毅才听到他低声问自己如何发现的皇帝动向。
仔细分辨他的神色，确定阮清已经从那股无措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宣毅才长叹一声坐到旁边。
阮清之前见过陈路德后，宣毅原本是想让齐兆隔天找个机会将人解决算了，免得中途再生变故，没想到不等齐兆动手，第二日大牢里的守卫便加强了一倍有余，吴贺还专门在朝堂上上奏皇帝可能有奸人企图杀人灭口，宣毅无奈之下只能先让齐兆按兵不动。
之后的几日，他一面观察着岁和宫附近的侍卫换班时间，一面留意着兵部的动向。
刚开始还算风平浪静，但昨日他带着宋步沉去宫里查看时，竟然遇上了乔装而出的昭阳。两人一路跟着昭阳来到兵部，见她犹入无人之境地进到里面，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才出来。
宣毅直觉不对，当即让人去吴贺府上盯着，可整整过了一日，都未见吴贺有什么异样的举动，直到今日。
“一个时辰前，吴贺秘密进宫，不知道和皇帝说了什么。”
宣毅察觉到不对，便先一步让宋步沉去通知阮清，果然吴贺离开后，齐淮给他送信说皇帝下旨让身边近卫倾巢而出，全力捉拿阮清，随信而来的宅院地址，正是阮清如今的藏身之处。
两人说话间，外面响起信号弹发射的声音，刺眼的火光几乎点亮了半边天，阮清闻声来到窗边。
暗卫营的许多烟花信号都是大同小异的，尤其是皇家这种世代效忠皇权的组织，更是有一套几乎不变的信号提示，阮清从小被当做太子培养，只是随意一眼就知道那焰火的含义。
“皇帝确实很着急，不然这种扑空的消息按理不需要用信号弹打草惊蛇。”
阮清此刻安稳地站在自己面前，宣毅对外面的追捕便没有太大兴趣。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关心王府内的叛徒究竟是不是安福。
毕竟这人对阮清的重要性他都看在眼里，当初自己刚刚回京，安福因为他的态度替阮清鸣不平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若是没有证据，别说阮清不愿接受，就连宣毅其实也是不愿意怀疑这位老管家的。
何况若有人想用离间计让阮清众叛亲离，那他们贸然怀疑安福岂不是正中了敌人的意？
而且宣毅到底没有亲耳听见昭阳和陈路德的对话，真要细究下来，其实也不能完全确定吴贺手里的消息一定是从陈路德处得来的。
若是吴贺自己买通了阮清手下的人，那为了让这个线人继续为自己做事，他想假借陈路德的名义立功也是理所当然，这也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吴贺是隔天才去找皇帝汇报，或许本身就是因为王府这边的消息才刚传到吴贺那而已。
宣毅听完阮清的猜测并没有立刻表示赞同，而是思索着提出另一种猜测，如果陈路德和昭阳在为同一个人做事，那为了掩盖昭阳来过的消息，陈路德是有可能故意推迟一天才招认的，但这样吴贺这个人的立场又显得有些过于明确了。
事情发展到今天，再让他们相信吴贺是皇帝忠诚的臣子未免可笑。
“总觉得哪里不对，”阮清摆弄着手里的扇子，有些泄气地靠向宣毅，“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对局势完全失去掌控能力的感觉了。”
宣毅好笑地安抚着挫败的爱人，小声耳语：“等我登基，把罪魁祸首抓来给你泄愤？”
罪魁祸首。
阮清反复斟酌这四个字，突然脑中灵光一现，直起身体问宣毅之前让他找的那些太监宫女可有消息。
宣毅自然地护住他的腰，随后表示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贺风带人找了快两个月，好不容易打探到一个老嬷嬷，结果找过去的时候人早已经去世了，其余人甚至连线索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
阮清挑眉确认，见宣毅肯定的点头后，他心里更加确定了事情不对。
宫里每年都有放出宫的太监嬷嬷，而且数量可观。这些人年轻时在宫里伺候了一辈子，大多数人出宫时都能带着旧主给的赏赐过得不错，再加上本身也是皇宫出来的，规矩无可挑剔，所以有很多商贾之家为了展示自己的身份，会用大价钱聘用这些人帮忙教导下人。
这些人虽说不能和真正的权势之家做比，但多数也不至于寂寂无名，不然往年后宫尔虞我诈间被翻找出来的已出宫人证也不会那么多。
如今他们找起来，却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除了有人在背后运作，阮清想不出其他可能。
可若那位太子殿下当真活着，为何又在翻搅风云后默不作声，他府里那个所谓的叛徒，又是在给谁传信？
两人正陷入僵局时，外面响起脚步声，随后杨黎和宋步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这两个人做事稳妥，是一直到确定追兵回宫了才回来的，杨黎甚至给阮清交上来一份草图，简单勾勒出追兵检查过的街巷。
阮清一眼扫过去，眉目中是遮掩不住的失望。
这追查的线路看着也太明显了些，几乎将他私下购置的地皮走了个遍，甚至连张寻嫣的香料铺子都没能幸免。
“张寻嫣的铺子是你让人准备的，我身边知道这处的人除了暗卫营就只剩下安福和萧无名了。”
阮清指着图纸上的某处，苦笑着问宣毅是否眼熟，宣毅仔细分辨过后认出正是张寻嫣住的那处小院。
这么有可能避祸的地方，追兵却数次路过而不入，若是萧无名传出去的消息，至少会让皇帝将张寻嫣和孩子抓走，以此威胁阮清。
再加上将军府并未被牵连，所以这人至少当下是不清楚宣毅和阮清的关系的，这样排除下来，除了安福，再没有别人了。
“安福在你身边这么久，若他是早被埋进你身边的暗棋，那如今任务完成直接跟着主子离开便好，为何他背后之人还要让他在你面前装模作样呢？”
宣毅的问题像是给阮清提了个醒，过往不曾注意的细节逐渐清晰起来，确实的线索被串起，拼凑出一个令他胆寒的可能。
“杨黎，老四呢？”
视线在院子里瞟过，确定要找的人不在，阮清这才想起最近一段时间老四已经许久没来汇报过消息了，按照这人平时的效率，无论是否有结果他都早应该来回报了。
杨黎被他这么一问明显没反应过来，直到阮清不耐烦地又重复一遍，才呆愣地开口称老四奉命去江南找人了。
阮清当即看向宣毅，见对方摇头否认才追问听的是哪来的命令。
杨黎见状心凉了大半，双膝一弯跪在两人面前一字一顿道：“主子信鹰传信。”
咔嚓一声，阮清手中的折扇从中间整齐地断裂开，阮清却像没注意到般，还在不断用力，就在那断裂的木屑要刺进皮肤时，宣毅及时将断扇取下，十指相交地握住他用力到发颤的手。
他给了院子中两人一个眼神，随后不再理会他们，而是扯着阮清来到书房，将人按在桌案前坐下。
“先联系上老四才是，”墨条和砚台摩擦的声音响起，宣毅看着依旧没有动作的阮清，兀自分析，“老四擅长这类事，未必会真的进圈套，或许在路上已经觉察出不对了，只是消息没送回来而已。”
意识到这个可能后，阮清才终于在纸上写下两个字：速归。
随后他将纸条交给宣毅，让他用将军府的渠道传信。
王府信鹰能被利用一次，便可能会有第二次，但老四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将军府传阮清的信，老四看到自然知道可信。
两人商量好正准备将信送出去时，杨黎带着老六求见。
老六面色疲惫，看起来至少有两日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但见到阮清时仍旧难掩喜色：“主子放心，老四是刻意装作被骗走的。”
将怀中的册子交给阮清，老六在边上小声解释两人近期的发现。
原来老四当初接到调查废太子的任务后，花费了许多心思从各方打听，都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直到几日前，被激起斗志的老四决定狠下心思亲自将当年刑部经手的犯人彻查比对一遍，势必要找出其中的问题。结果刚从老五那边弄到册子，就收到阮清让他下江南的消息。
刚开始他还没觉得不对，直到回暗卫营收拾行李，他意外听到几个兄弟说羡慕江南和边境的弟兄们，虽说离京远些但闲得都快发霉了。
老四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接近真相时被人盯上了，忍不住骂自己做事不干净的同时，他当机立断决定将这人的注意力应该，以此给京中的调查争取时间，于是便有了他被骗去江南的说法。
而老六，则在他启程前接下了所有卷宗，将自己关起来整整五日，终于是找出了刑部当年换人的蛛丝马迹。
“主子，刑部那场大火之后，似乎丢了一个犯人。”
老六上前找出被他做标记的那页，给阮清指上面的详细记录。
安大成，这人是当年危害一方的土匪头子，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后来被朝廷抓住后判处斩首，未想行刑前一天大牢里失火，他竟直接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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