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叶整理好自己的所有积蓄,彻底从便利店辞职,从今天起,她要带着乔妮在智创康复中心和家之间两地奔波。
梁阿姨知道她没了工作,主动提出这个月不要工钱,但会过来给她们做饭,乔叶很感动,从搬到这边到现在,梁阿姨和程凯云是帮她最多的人,她们的好,乔叶无以为报,她常常觉得自己倒霉,又觉得自己足够幸运。
小电车乔妮坐不了,乔叶只能打车去,司机也是个好心人,见她实在招架不住乔叶,直接上手帮忙把人抱到车里。
路上,司机一边开车一边问:“姑娘,你一个人有点儿吃力吧,家里人也不搭把手吗?”
乔妮死死的盯着司机的后脑勺,又开始用她的眼神杀人,乔叶瞪她一眼,随便扯了一句:“他们都比较忙。”
但凡还有一个家里人,她都不会跟乔妮这样待在一起。
外公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乔妮气死,外婆三年前也离开人世,至于那个乔叶见都没见过的亲爸,乔妮死咬这么多年也不肯泄露半分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所以也可以当他死了。
而这些年来,围绕在乔妮身边的一个又一个男人,也早就不知所踪,有时候想想,乔妮庆幸自己的销声匿迹,她宁愿去死也不愿意被曾经的任何一个人看到自己的现状。
车程很快,到了目的地,司机又搭手把乔妮抱下来,乔叶连声说谢谢,乔妮仍然一个劲儿的死瞪他看。
乔叶推着她等电梯,淡淡的警告:“你以后自己出去,要是还用这种眼神看别人,遇到个脾气爆的可能会直接把你假肢踢断。”
乔妮没有说话,冷冷的骂:“他不是个好玩意儿。”
色眯眯的盯着乔叶看,那眼神一看就让人作呕。
乔叶没理她,乔妮这种无差别攻击的状况从车祸后一直到现在,刚认识梁阿姨和程凯云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怀疑所有人都要对着她的残肢恶语相向,所以竖起满身的刺。
车祸带给乔妮的不只有身体上的残缺,还有心理上的畸变。
乔叶知道这条路任重道远,但她的良心只够支撑着她走到乔妮站起来那天。
电梯到了,乔叶握紧把手,缓步前行。
康复中心有不止一位专业医生指导康复,这让乔叶的压力小很多,有外人在,乔妮会收敛。
医生看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母女俩,拉过乔叶问:“还有别的家属吗,你一个人可能会有点吃力。”
乔叶笑了笑,说:“我可以的。”
说着她脱去了外套,挽起袖子,按照医生的指示,先将乔妮平放在床上。
弯腰,沉气,双手用力,乔叶按照既定的流程去做,但乔妮稳稳的坐在轮椅上,没有丝毫的动弹。
乔叶尴尬的看了眼医生,继续动作,她用尽所有的力气,终于把乔妮从轮椅上抱起来,双手放在她背后和腿上,乔叶吃力的迈着步子往前走。
一步、两步,后面的每一步都变得艰辛,乔叶死死咬牙,撑着继续走。
她想自己千万不能放弃,她多走一步,钱就能少花一百。
终于,终于到了床边,此事乔叶的手腕酸的快要断掉,指尖也在逐渐的脱力。
身子挨到床的那一刻,乔叶如释重负。
她大口的喘着粗气,疯狂的摄取一拥而上的氧气。
乔妮默不作声的用后背蹭着床,艰难的把自己的身子摆正。
医生给乔叶竖起大拇指,站在旁边开始进行动作指导。
乔叶退后一步,寻个凳子坐下,用纸巾擦拭着额头的薄汗,仅仅是几步路的距离,就已经让她的背后被汗水打湿,乔叶看向正在做踝部运动的乔妮,握紧拳头。
这是个好的开始,她一定要坚持下去。
平躺着的动作训练完,医生让乔叶把乔妮抱到那边坐着用的锻炼器械上。
乔叶决定先把乔妮放在轮椅上,推过去,再抱起来换地儿,她清清嗓子,提起一口气,准备再一次的弯腰用力。
但这次被打断了。
张知远伸手推开她,代替她抱起了乔妮,跟乔叶的吃力相比,他可就轻松太多了。
医生显然也认识他,惊讶的看看他和乔叶。
张知远抱着乔妮往那边走,随意回答一句:“这是我同学。”
乔叶愣了一瞬,赶忙小跑着跟在他们身后,意识到不对劲,又转身推着空的轮椅过去。
乔妮被他妥当的放在坐着的器械上,她也看着张知远,认出了这就是上次在肌电室帮忙的那个人。
乔叶说是关系不好的同学,可关系要是真的不好,他会三番两次的来帮忙吗?
乔妮又死死的瞪着张知远,试图在他身上找到那种下流且恶劣的心思。
医生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怎么过来了。”乔叶和张知远站在玻璃门外的天台上,她隔着门看了眼乔妮,问这个不速之客出现的目的。
张知远轻哼一声:“来给你当牛做马呗。”
乔叶看着他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忽然笑出声,她真心实意的说:“谢谢你张知远。”
“但我不需要这种帮助,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希望把任何人牵扯进来。”
尤其是张知远。
这个总在她狼狈时出现,出场自带天使光环的人。乔叶无比清楚的知道,他的虚情假意下藏着一颗多么恶毒的心。等她接受他的帮助,甚至开始依赖他的那一刻,张知远的尖酸刻薄和得意洋洋会从他身体里的每一个毛孔溢出来。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得离他远远的。
这是乔叶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跟他讲话,张知远暂且对她的拒绝充耳不闻,他没所谓的牵起别的话头:“乔叶,你们两个的关系有点儿糟糕,为什么,因为她的病。”
乔叶不答反问:“你嘴角的疤是怎么弄的。”
张知远微愣,用手抚摸那道已经淡到快要没有痕迹的疤痕,故作神秘:“撸串儿的时候被铁签子烫的。”
乔叶意料之中的笑:“看,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是可以坦诚相待的关系。”
说完这句话,乔叶离开了这里,张知远看着她和乔妮的背影,目光变得幽深。
已经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乔叶还是不肯向他服软,她好像还在质疑他的动机,什么是坦诚相待,怎样才能做到坦诚相待。
张知远感到头疼,就连那道陈年旧疤,也开始泛起痒意。
他没有离开,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乔叶吃力的来回挪动乔妮,索性就留在天台上,一根一根的,抽完身上的所有香烟。
直到中午结束,所有的病人都已经离开,医生在门口叫他:“张总,您看是把门锁上还是?”
张知远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站了好久,他转过身,皮笑肉不笑的拍拍医生的肩膀:“辛苦了,孙医生。”
张知远脚步飞快的去找王昶,推开门,看到他的办公桌上摆了一大堆快餐,王昶嘴里塞着汉堡大快朵颐。
鸡翅鸡腿鸡米花鸡肉堡……
张知远斜着倚坐到沙发的扶手上,精准的评价一句:“老鸡家真是满门忠烈啊。”
王昶这破毛病啥时候能改改,弄的满屋子都是味儿,张知远越闻越生气,气的踹了他一脚。
王昶用塞满汉堡的嘴含糊不清的嘟嘟囔囔:“我这叫忆苦思甜,吃枪药了你!一上午没个人影儿,猫哪儿去了?”
什么忆苦思甜,他当年穷的时候连吃顿饱饭都是奢侈。烦躁的捋捋头发,张知远不答反问。
“什么人会让你无条件的信任?”
嗯?话题是怎么从吃鸡、到失踪、再到这个听着值得深思的正经话题的。
王昶咽下嘴里的汉堡,给出一个很接地气的答案。
“对我来说,就是家人,勉强再算上你。”
“你呢?你怎样认为。”
王昶满含期待的看着他,试图从他的口中得到跟自己一样的回答。
“等你什么时候戒掉爱吃鸡这个毛病再来问我吧。”张知远随意找了个话来敷衍,事实上他给不出答案,人生过往的二十多年,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完全信任过谁,所以更做不到如何让别人信任,但王昶的回答给了他一点点的灵感。
“陈律的微信你是不是有,推给我。”
“找他干啥,你惹官司了?”
“不是。”
他只是要做一件有点儿蠢的事。
乔叶费劲巴拉的带着乔妮回家,俩人累的气喘吁吁,乔妮要按照医生的指示锻炼,乔叶要搬着她跑来跑去,谁都没闲着。
唯一感到安慰的是,梁阿姨在家里做好了饭菜,闻到炒菜香味的那一刻,乔叶差点儿没感动的哭出来。
“哎呀,瞧我这记性,电饭煲忘开了,米饭还是硬的呢,叶子,你去买俩馒头。”
附近就有卖馒头的商店,骑车过去也就五分钟的功夫,乔叶骑上小电车出发。
门前这条路设计的实在不合理,能掉头变道的地方要骑将近一公里,附近的居民不约而同的选择逆行二百米,乔叶亦是如此。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至少乔叶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她撞上那台开进非机动车车道的红色超跑。
这一天变得不同寻常。
乔叶的心有一瞬间停止跳动,她听到卡里的钱流走的声音。
车上下来一个戴墨镜的男人,穿的时髦且花哨,说话的调调也不像什么善茬。
“诶呦,怎么回事儿,姑娘你逆行啊,还不戴头盔!”
乔叶听得心里一沉,但她很快调整好状态,用同样的挑刺回怼:“你还走非机动车车道呢。”
大哥不说二哥,谁都别说谁。
墨镜男走到车前面,撅个大屁股趴在那儿仔细地看。
乔叶也检查了一番小电车的状况,好家伙,这一对比,发现国产小电车的漆面竟然吊打全球顶跑的做工,此局小电车毫发无伤,跑车漆面掉光。
此为一胜,但乔叶丝毫开心不起来,因为她要赔钱了。
墨镜男这时候用指头扒拉下眼镜,露出一双眼线飙飞的眼睛,审视的打量乔叶一眼。
“诶姑娘,要不这样吧,这点儿事就别麻烦交警同志了,说出去咱俩谁都不占理。”
乔叶同意。
“我这漆面补着估计要一两万,你出三分之一,咱俩就当交个朋友。”
三分之一,算下来也就是五千左右,乔叶暂时出不起。
虽然知道这样说很难为情,但乔叶还是斗胆想试试:“先生,我最近手头紧,要不咱俩加个联系方式,钱我下个月给您,身份证电话号你都可以拿去押着,我肯定跑不了,就是钱的事得缓缓,您看成吗。”
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啊,墨镜男能理解,但他又打量了乔叶,眼里浮现出光亮,提出另一个解决方案。
“要不这样,你陪我吃顿饭,维修费我就不要了,交个朋友呗。”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吃的到底是饭还是别的就说不准了。
乔叶的好声好气瞬间就变了,她冷言说道:“不必了,钱我现在就给你转过去,五千是吧。”
不识趣。
墨镜男撇嘴,轻哼一声,调出收款码,恶狠狠:“五千,一毛都不许少。”
买了俩馒头,花了五千零二元。
乔叶深吸口气,看着只剩两千不到的余额,头疼欲裂。
乔妮侵占了她所有的时间,以前那些活动她暂时都去不了,安妮那里她也不会再贸然尝试。
不行晚上去跑外卖吧,好歹时间比较自由。
这是乔叶躺在床上睡着前,脑袋里的最后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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