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未？小未！”
王小花看她一直没反应，推了她一把。
“回神了没有？马上上课了，要是被老余发现你在发呆，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沈未“嗯”了一声，慢吞吞地从课桌里掏出数学课本。
“你也别太难过，回去跟你哥好好聊一下。毕竟你们是兄妹，有什么事情不能摊开说的？况且你哥那么宠你。”
沈未没有说话，只嘴角勉强勾起一个笑回应她，回想起刚刚在校门口看见的场景。
沈知行一边向外走，一边正和身侧的人相谈甚欢，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身侧的人穿着一袭鹅黄色的连衣裙，长发被一条同色系的发带挽在脑后，是个非常娴静温柔的漂亮女生。
她没有上前打招呼，反而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
如果是以前的话，她一定会大大方方地上前问好，然后缠着沈知行问他旁边的人是谁，要他介绍给自己认识。
他们是家人，她想认识他的周围的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迈开步子。
那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样子…很登对。
也很刺眼。
像是无法再融入第三个人的氛围。
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上前破坏他们。
眼神失焦的盯着课本上的黑色字体，直至开始出现重影。
沈知行一直很受欢迎，这她是知道的。
从小到大，沈知行就一直是他们镇上公认最好看的男生。
自然，围绕在沈知行身边的女生从来都不少。
可他从来对此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面对那些漂亮女生的示好也很冷淡。
所以她也一直以为沈知行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
可事实证明她错了，那个时候不感兴趣只是因为他年纪太小还没有开窍罢了。现在沈知行作为一名身心健康的成年男性，会想要发展正常的恋爱关系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可越是这么想，她就越是感到心慌。
脑子里全都是这件事，下午的课也没有听进去。王小花劝了她几次，见她仍然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只好作罢。
沈知行放学来接她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
她沉默地坐在后座，一手替两人打着伞，一手紧紧抓着后座的把手，极力控制住身体不让自己挨到沈知行。
沈知行像是也察觉到了她的兴致不高，到家后，在沈未在擦头发的时候，把一个精美的纸盒递了过来。
“早上是哥不好，哥对你太凶了。吃了这个草莓蛋糕，就原谅哥好不好？”
沈未沉默着接过蛋糕，垂下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表情，只有紧抿的嘴唇和颤抖的手指能窥出她此刻的内心。
沈知行见她不搭话，也不在意，宠溺地揉了把她的头发：“蛋糕吃完了就赶快去洗澡，别着凉了。”
说着他抬脚要去给她放洗澡水，还没走两步，衣摆就被人拉住。
他回过头，见沈未仍垂着头，像是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低下头柔声问道：“怎么了？不开心？”
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很温暖，温暖到，她根本不想放开。
毫无征兆的，眼泪倾泻而下。
像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窘状，沈未忽然一把搂住了沈知行，将脸死死埋进他的怀里。
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很快打湿了沈知行的衬衣。
面对妹妹情绪忽然的决堤，沈知行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他还是轻拍着妹妹的背，放轻了声音：“怎么了？是不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你，跟哥说，明天哥去给你出气。”
沈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着：“不…不是的……”
“那是怎么了？”沈知行耐心道，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忽然冷沉了下来，“还是说，是哪个臭小子……”
“都…都不是…”沈未虽然委屈，可也知道不能随便冤枉人的道理，打断了他，“你别乱猜了。”
光是联想到那个可能性，沈知行就已经怒火中烧，他压着火气柔声问：“到底怎么了？你要告诉哥，哥才能帮你解决啊。”
沈未却突然闭上了嘴。
良久，就在沈知行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她忽然小声道：“哥，我们会分开吗？”
沈知行失笑：“当然不会了。”
说着他戳了戳她毛茸茸的脑袋：“你的小脑袋成天在想什么？”
听着他斩钉截铁的回答，沈未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她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终于抬起头露出了那张泪眼迷蒙的脸。
盯着沈知行的脸，她一字一句，很认真的说：“那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或是交到女朋友的话，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什么跟什么？”沈知行轻笑。
可沈未揪着他的衣摆，不依不饶道：“我要你答应我。”
“好好好，”沈知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像是有些无奈，“哥答应你，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沈未止住了抽泣，像是终于放下心来。
沈知行在她脑壳上轻弹了下：“好了，还不快去洗澡，不然明天真要感冒了，又得找我哭鼻子。”
太好了，又是原来的哥哥。
沈未攥紧了衣摆。
像是溺水之人重新呼吸到新鲜氧气，有种死里逃生后的庆幸。
她拿着浴巾和睡裙，在沈知行的再三催促下走进了浴室。
热水浇在微凉的身体上，温暖地滋养着每一寸受了寒的筋骨。
她终于有了脚落在实处的感觉。
沈知行不会抛下她的。
他们还是会和以前那样，天天在一起。
不会有人能将他们分开的。
拧上水龙头，她套上已经洗得发白的睡裙，一边擦着头上滴落的水珠，一边向正屋走去：“哥，换你洗澡了，赶紧……”
还没说完的话，在看见屋子里的情形时戛然而止：“哥……你在干什么？”
沈知行背对着她，正忙着给地上的折叠床折被褥，见她出来解释道：“我是想着，从前我们两个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算了，现在你也长大了，即使有帘子挡着，再睡在一张床上也怕是不太好。”
说完他就又低下了头，像是刻意避开她的视线。
可是这么狭小的房间里，哪还有空间放第二张床呢？
沈知行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这里太挤了，你写完作业后就把书桌和椅子叠起来推进厨房里吧，不然床展不开，实在不行我去厕所边上挤一挤。”
王小花的话再一次浮现在脑海里。
“男人频繁出现冷淡等种种异样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恭喜你呀，要有嫂子喽。”
沈未如坠冰窟。
在她站在原地愣神的片刻，沈知行已经拿着自己的浴巾绕过她走进浴室了。
浴室很快就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沈未忽然觉得有点天旋地转，她茫然地看着屋内，原本就狭小的屋子里，因为增加了一张折叠床更显得逼仄不已，所有东西都鼓鼓囊囊地塞作一团，床旁原本摆放整齐的书桌被挤得错位开来。
仿佛昭示着他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到原点。
沈未沉默地扶着床沿坐下，拆开了那个精美的纸盒，用塑料小勺挖了一勺送进嘴里。
原本甜蜜浓郁的奶油，此刻却如同味如嚼蜡。
她机械地在嘴里做着吞咽咀嚼。
心却像是吸饱了水后沉甸甸的海绵，被抛入了漆黑不见底的海里。
等沈知行洗完澡出来之后，沈未已经率先睡下了。
她背对着浴室的出口，从沈知行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枕在枕头上。
单薄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安静得仿佛没有声息。
沈知行唤了她两声，见没有反应，以为她是睡了，便也蹑手蹑脚地钻上了自己的折叠床上。
折叠床对他高大的身形来说太过狭窄了，怎么睡都有点不舒服，他调整了两次睡姿无果。又怕折叠床发出的声音吵到沈未睡觉，无奈只能将就躺下。
过了许久许久，待听到沈知行平稳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沈未知道他这是睡着了，这才敢转过身，偷偷隔着月光描摹他的五官。
这是她头一次这么认真的端详沈知行的长相。
沈知行的原生肤色偏白皙，可这么多年天天在外面风吹日晒的兼职终究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手臂和脖颈处明显肤色的分割线，手指上的茧子，这些都是沈知行努力生活的证明。
他长相随他父亲，丹凤眼，鼻梁笔直高挺，薄唇，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凶。如果是逮到她犯错，一张冷脸的压迫感，看着就更加渗人了。
沈未越看越心凉，忍不住伸手摸了把自己的脸。
自己和他的长相完全不同，杏眼圆脸，生气瞪人的时候更是毫无威慑力。
为什么他们不是亲兄妹呢？
如果要是真正的亲兄妹就好了。
只要有那层坚不可摧的血缘关系在，沈知行就一辈子都无法丢下自己了。
沈未想着想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现在沈知行和外面的那个女生还没怎么样呢，就要和她分床睡了。那如果等以后他们两个真的确认关系了，岂不是要和自己分家回了？
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沈知行从小到大都是她的哥哥，从今以后也会是。
从他那天选择牵起她的手时，他就注定了要被她缠上一辈子。
她不会容许任何人来破坏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拧着被角的指尖近乎发白，一个隐秘又卑劣的想法逐渐滋生。
像是沉思又像是忏悔，良久，沈未垂下眼睫，终于下定了决心。
举起被子擦去了两侧眼角的泪痕，她的眼里多了几分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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