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短暂的户外行走后,别墅里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流通。李珈悦依旧沉默寡言,但那种萦绕在她周身、令人窒息的绝望感,明显淡去了些许。她练习拉琴的时间变长了,虽然进步缓慢,琴声依旧生涩,却少了许多之前的焦躁,多了一份沉默的坚持。
周砚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不再仅仅满足于物质上的供给和沉默的陪伴,他开始尝试进行一些更深入的、小心翼翼的交流。他会在她练琴间歇递上温水时,状似无意地提起某个音乐家的轶事,或者评论一下窗外樱树的长势。他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她可能感兴趣的领域,语气平淡,不带任何强迫意味。
李珈悦大多时候没有回应,只是偶尔,在她擦拭琴弓的时候,会极轻地顿一下动作,表示她在听。
这天傍晚,周砚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书房处理公务,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阳台的落地窗边,那里正好能看到后院那片樱树林。李珈悦则坐在稍靠里的轮椅上,膝上盖着薄毯,目光落在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上。
金色的余晖将樱树的嫩叶染上一层暖融融的光边,景色宁静而充满希望。
周砚然看着这片景象,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低沉:
“我母亲,”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合适的词语,“她的一生,都在为周家活着。维护门楣,巩固利益,这是她根深蒂固的信条。”
李珈悦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没有转头。这是周砚然第一次,主动对她提起他的家庭,他的过去。
“我父亲早逝,她一个人撑着我,也撑着集团。”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她教会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的东西,必须不择手段地抓在手里。因为周围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示弱,就意味着失去。”
他的目光依旧看着窗外,仿佛透过那片樱树林,看到了自己那些在严苛教导和激烈竞争中成长的岁月。
“所以,”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的余光照映在她安静的侧影上,“我遇到你的时候,看到你在那么多人里,那么……不一样。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你消失。我用了我唯一熟悉的方式。”
强制,占有,掌控。
他没有为过去的行为开脱,只是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坦诚,剖白了他那扭曲的初衷。这比任何苍白的道歉,都更具冲击力。
李珈悦放在毯子下的手,无声地攥紧了。那些被强迫、被囚禁、被碾碎尊严的画面,随着他的话语,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带来一阵熟悉的窒息感。但奇怪的是,这一次,除了痛苦,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她仿佛看到了在那强势冷酷的表象之下,一个同样被某种枷锁束缚着的、不曾懂得如何去正确渴望的灵魂。
周砚然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也隐没在了地平线下,暮色四合。
“我知道,那些伤害无法抹去。”他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沉重的沙哑,“我说过,对不起毫无意义。但我还是想说……对不起,为我对你造成的所有伤害。”
“还有,”他停顿了很长时间,久到窗外的天色几乎完全暗了下来,才终于再次开口,声音轻得仿佛会被风吹散,
“李珈悦。”
这三个字,他念得很慢,很清晰,带着一种异样的郑重。
不是“珈悦”那种带着占有意味的亲昵,也不是全名那种冰冷的称呼。而是完整地、认真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仿佛在确认一个独立个体的存在。
李珈悦浑身猛地一震。
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如此郑重地叫出,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狠狠砸在她的心口。比之前所有的道歉,所有的弥补,都更让她心神剧震。
她一直以为,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编号为“所有物”的符号。可这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看见了她,看见了“李珈悦”这个完整的、有着独立人格和尊严的人。
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模糊了窗外已然昏暗的景色。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周砚然没有等到她的回应,他似乎也并不期待。他说完这些,便站起身,动作略显僵硬。
“天黑了,外面凉,回去吧。”
他推动她的轮椅,将她送回房间,安置好。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然而,就在周砚然为她盖好毯子,准备像往常一样转身离开时,一只冰凉而纤细的手,极其突然地,抓住了他正要收回去的衣袖一角。
力道很轻,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足以让周砚然瞬间僵立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他低头,看着那只抓住他衣袖的手,瘦削,苍白,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李珈悦没有抬头,也没有松开手,只是紧紧地,抓着那一小片布料,仿佛抓住了狂风巨浪中,唯一一块浮木。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清晰地,向他靠近。
虽然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胜过千言万语。
周砚然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他没有抽回手,也没有更进一步,只是任由她抓着,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床边,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守护着这来之不易的、微弱的连接。
黑暗中,唯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那只紧紧抓住衣袖不肯放开的手,在无声地诉说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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