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中开始,晏铮就开始上网接活。
上个月有个中间人找到他,说有个老板对新鲜玩意儿特别感兴趣,尤其是什么人工智能、大数据之类的,想找人聊聊。
看在订金厚实的份上,他就去了。
见面的地方在一个看起来普通的茶楼包间,进去才知道不普通,门口站着俩保镖,眼神跟刀子似的。
斌爷的外貌倒没想象中那么凶神恶煞。他五十岁上下,穿着件考究的唐装,手里盘着串珠子,说话慢悠悠的,但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像蛇在打量猎物。
斌爷对晏铮搞的技术挺好奇,问了不少,尤其对“能不能用在牌桌上算牌”“能不能分析赌客习惯”这类问题问得特别细。
晏铮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搞地下赌场的。
那次见面最后也没谈成具体项目,晏铮找了个技术难度太大的借口推了,但斌爷给他留了个私人号码,说“小伙子有想法,以后说不定有机会”。
晏铮当时就想,这号码最好永远用不上。
但现在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上次在茶楼外面等着的时候,他见过斌爷手下几个马仔在附近抽烟。一个寸头男脖子上有个歪歪扭扭的“忠”字纹身,还有个黄毛的手腕上露出来一小截鬼头刺青,俨然就是面前这几人。
他知道这种小混混最怕的就是顶头大哥,一个点子在脑里窜了出来。
他最近在调试一个新技术,还在实验阶段。那是个AI模仿声音的APP,能输入一小段目标的声音,然后算法分析提取特征,再用这个特征去套用生成新的语音。
简单说,就是能让电话那头的人,听上去像另一个人在说话。
他捣鼓了好一阵,想着哪天能派上用场测试下效果。
眼下不就是现成的试验品吗?还是三个打包的。
晏铮站在隋心喜身后,迅速操作了起来。
手机里有几段上次见面偷录的斌爷语音,他选中了其中清晰有力的一句:“搞快点!”
APP立刻开始工作,屏幕上一个进度条飞快跳动,显示【声纹特征提取中……30%……70%……100%……特征提取完毕,请选择输出模式。】
晏铮选了最粗暴直接的“强化命令语气”,然后点了虚拟键盘上的“呼叫”。
他的手机很快响起来。他假装对着电话那头的“斌爷”说了几句,就将电话递给了寸头男,“斌爷找你。”
寸头男原本还在嬉皮笑脸,听到大哥的名字,眼神瞬间惊疑不定。黄毛和光头也都停下了动作,看向晏铮。
寸头男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斌爷”二字,不敢不接。
他对着手机喂了一声,听筒里立刻炸开一个狂暴的吼声,正是斌爷那独特的嗓音:
“?**的寸头强,你眼珠子让狗日了?”
“?老子让你去收西边那两家的数,收完了吗?”
“?收完了不赶紧滚回来,跑他妈蓝调撩骚?”
“?你知不知道那小子是老子刚看上的人才,想死是不是?老子见了也得客客气气叫声老弟的!你他妈算个几把毛,敢在他面前耍横?”
“?马上给老子滚去道歉,少耽误一秒钟,把你中间的腿卸了喂狗!听见没有?操!?”
寸头男听着那暴怒的声音,冷汗都出来了。
他整个人佝偻了起来,对着手机不停地点头哈腰:“斌爷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您消消气,消消气!”
电话那头似乎又吼了一句什么,寸头男连声说是。他挂了电话,双手捧着晏铮的手机还了回来。
他猛地转身,刚才面对“斌爷”时的孙子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他一脚踹在旁边还在发懵的黄毛肚子上。
“嗷!”黄毛猝不及防,被踹得踉跄后退好几步,撞在卡座上。
寸头男指着黄毛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横飞,“?老子让你出来收数,你他妈就盯着女人看?老子的脸都让你们这两个傻逼丢尽了!?”
他又转向旁边同样吓傻的光头:“?还有你,杵着跟个死人似的!刚才动手动脚的不是你?”
黄毛捂着肚子,疼得龇牙咧嘴,又不敢顶嘴。光头更是大气不敢出,低着头。
寸头强骂完手下,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脸上的狰狞,转过身再次面对晏铮时,又换上了谄媚的笑容。
“我们三个眼瞎!真不知道是您,更不知道这位小姐是您的朋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他说着,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然后凶狠地瞪了黄毛和光头一眼。
黄毛和光头终于反应过来,也赶紧对着晏铮和还在那里醉醺醺搞不清状况的隋心喜连连鞠躬道歉。
隋心喜还沉浸在刚才“保护弟弟”的戏码里没出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整懵了。
她努力睁着醉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视线落在晏铮脸上,含含糊糊地问:“晏铮,他们怎么啦,演小品啊?”
晏铮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她拉到身边,对着三个混混冷冷道:“滚。”
三人走了,餐吧瞬间安静了不少。其他卡座的看热闹客人也收回了目光,只剩下隋心喜还傻乎乎地站在那儿。
她拍了拍晏铮的肩膀,“坏人跑了……弟弟别怕……”
她说完,身子晃了晃,像是终于耗尽了力气,软绵绵地就往旁边倒。
晏铮眼疾手快,扶住她。他收紧了手臂,把她带离了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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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铮半架半抱着隋心喜,好不容易把她弄进了酒店房间。
她整个人软得像滩泥,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她的高跟鞋踢掉了,光着脚丫子踩在地毯上,一步也走不稳。
他将她带到床边,她躺下去的时候,头发散了一枕头,裙子皱巴巴地卷到了大腿上一点。
晏铮站直了,喘了口气,额头上有点汗。他松了松领口,感觉舒服了点。
他低头看她。
隋心喜闭着眼,眉头微微蹙着,脸颊通红。她睡得不沉,时不时还咂咂嘴,或者无意识地挥一下手。
他转身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哗流出来。他掬了捧水泼在脸上,凉意让他脑子清醒了不少。
他抬头看镜子,里面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眼底有点暗。
走回床边的时候,隋心喜已经翻了个身,蜷缩起来像个虾米。这下裙子卷得更高了,露出更多雪白的腿。
晏铮的目光在那片皮肤上停了一秒钟,喉结动了动。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把她裙摆往下拉了拉,盖住膝盖。
她好像有点热,不舒服地扭动,抬手就去扯自己连衣裙的领口。扣子被她扯开两颗,露出大片锁骨和胸口的皮肤。
晏铮的呼吸顿了一下,抓住她乱动的手腕,“姐,老实躺着。”
隋心喜稍微安静了点,但还是咕哝:“热……渴……”
晏铮只好松开她,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他拧开盖子,一手托起隋心喜的头,把瓶口凑到她嘴边。
隋心喜是真的渴了,闭着眼就凑过来。
水顺着她嘴角流了一点下来,滑过脖子。
晏铮抽了两张纸,帮她擦水渍。他的指腹触到了她温热的皮肤,眼神暗了暗。
喝完水,隋心喜舒服多了,脑袋一歪,又沉沉睡去。
晏铮站在床边,看着床头灯的光线打在她脸上,柔和了她平时张扬的轮廓。
他看着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好像变了点样子。不是现在这张成熟的脸,而是更稚嫩一些,圆润一些,眼睛里总是亮晶晶的,像藏着整个夏天阳光的脸。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那会儿他才十岁。一夜之间,爸妈出了车祸,都没了。
他记得那个空荡荡的大房子,平时吵吵闹闹的家,变得死一样的安静。
没人给他做饭了。他饿得不行,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几瓶过期的牛奶和蔫了的菜叶子。
他不敢出去,因为外面的人比冰箱里的东西更让他害怕。
那些平时一年到头见不到两次面的叔叔伯伯姑姑们,那段时间天天来。
他们脸上堆着笑,说的话却很吓人。
有的说他还小,房子得有人“保管”;有的直接说房子应该卖掉,钱分一分,“照顾”他;还有个婶婶,甚至想偷偷翻他爸妈留下的东西,被他撞见了,还厚着脸皮说帮他“收拾”。
他把门锁得死死的,缩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抱着爸妈的相片。外面有人敲门,他吓得心脏直跳。他不敢开,也不敢出声。
肚子饿得咕咕叫,声音在空房子里特别响。
后来,敲门声又响了,但这次是轻轻的。
接着,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脆生生的,像小鸟叫,“晏铮,你在家吗?”
是隔壁的隋心喜姐姐。她比他大七岁,那时候上高中了。
他记得她总是笑嘻嘻的。有时候,她放学路过他家门口,看到他一个人玩,会跟他打招呼,或者塞给他一颗糖。
他听着门外那个声音,一遍遍耐心地喊他名字,不像那些大人那么凶。
他犹豫了好久,慢慢地挪过去,踮起脚,从猫眼里往外看。
猫眼里的人变形了,但他还是认出来,是隋心喜姐姐,她手里还端着个碗。
他还是没开门,他害怕。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然后,一张小纸条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上面写着:“晏铮,你是不是没吃饭?我给你装了饭和菜,放在你家门口了,趁热吃吧!别怕,有什么事就来我家找我。隋心喜。”
他小心地打开一条门缝。
果然,门口地上放着一个大海碗,满满一碗米饭,上面盖着金黄色的炸丸子,碧绿的炒青菜,还有一个油汪汪的大鸡腿,热气腾腾的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
他饿极了。
他把碗飞快地端进来,关上门,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那是爸妈走了之后,他吃的第一顿饱饭。饭菜的味道特别好。
后来,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
有时是纸条,有时是她直接在门外喊:“晏铮,我妈包了饺子,可香了,给你放门口啦”,或者“晏铮,今天炖了排骨汤,快来拿!”
再后来,大概是隋心喜姐姐跟她爸妈说了什么。
有一天,隋心喜的妈妈,那个说话温温柔柔的阿姨,直接来敲门了。
隔着门板,阿姨的声音特别温和,说小铮啊,开门好吗?阿姨给你做了好吃的。
他在门后站了很久,终于把门打开了。
从那以后,隔壁的隋叔叔和阿姨经常叫他过去吃饭。
他记得第一次走进隋家时,里面亮堂堂的,饭菜的香味比他自己家以前的还要浓。
隋叔叔拍拍他的头,说:“小伙子,饿坏了吧?快坐下吃。”
隋心喜就坐在他对面,笑嘻嘻地把最大的一块排骨夹到他碗里,“多吃点,太瘦啦!”
那顿饭他吃得很饱。饭后,隋心喜还拉着他去阳台看她养的多肉。小小的绿色植物挤在花盆里,胖乎乎的。
那些亲戚再来骚扰,甚至有一次堵着他家门口骂骂咧咧,声音很大。
隋叔叔直接开门出来了:“有什么事冲我说,欺负一个没爹没妈的孩子算什么本事?”
那些人被说得讪讪的,后来再也没在他家门口闹过。
慢慢地,隋家就成了他的避风港。
尤其是隋心喜。她像个小太阳,在他最冷最暗的时候,带他回家吃饭,给他讲学校里好笑的事,帮他补习功课。
在他被别的孩子欺负时,像个炸毛的小母鸡一样把他护在身后,冲着那群比她高半个头的家伙喊:“你们敢动他试试!”
那些画面,那些声音,那些饭菜的香气,还有灯光下暖黄色的木头桌子……像放电影一样,在他看着眼前这张睡颜时,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晏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离隋心喜很近,近到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她的呼吸均匀了些,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伸出手,动作很慢,在空中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落在她的额头上,把她有些汗湿的鬓发拨到耳后。
他喜欢她。
不是弟弟对姐姐的那种喜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那份依赖和感激就变了味。
只是他很清楚,这种感情不能说,不能露出来一丝一毫。
在她眼里,他就是个需要照顾的小弟弟。一个她出于善良和习惯,会一直照顾下去的小跟班。
可是,他看着她微张的嘴唇,想起离开餐吧时,她因为喝醉无意识地舔过嘴唇,现在唇瓣看起来有点湿润。
他的喉咙很干,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嚣:亲下去,就趁现在,她喝醉了,她什么都不会知道。
下一秒,他猛地站了起来,像是被自己的念头烫到了一样,迅速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和床的距离。
他调整着呼吸,告诉自己不行,绝对不行。
房间里太闷了。隋心喜身上的味道,还有酒精的味道,混合着回忆一起涌上来,像一张网,把他困住。
于是他去了顶楼,那儿有个露台,是给客人抽烟用的。夜风呼呼地吹着,吹得他单薄的上衣紧贴在身上。有点冷,但正好。
他走到露台边缘的栏杆处,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
尼古丁的味道在口腔和鼻腔里弥漫开,有点苦,有点呛。但带着麻痹感的刺激顺着神经往上爬,稍微压下了心底那头横冲直撞的野兽。
他靠在栏杆上,吐出一口烟圈,看着它在夜风里迅速消散无踪。就像他那些不能见光的心思。
他觉得自己像个贼。偷窥着她的生活,享受着她的关心和温柔,心里却藏着这么龌龊的念头。
她今天开车来接他时,有点泄气地说感觉他长大了,和自己疏远了。她想知道为什么。
他不是不想回答,但是,他能说什么呢?
说他喜欢她,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说他每次看到她,都想把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说他嫉妒她身边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个男人?
她会吓死的,她会觉得他疯了。他们会连现在这种表面的“姐弟”关系都维持不下去。
他离不开她。
哪怕只是这样,以“弟弟”的身份待在她身边,看着她,偶尔一起吃顿饭,听她唠叨,他也认了,总比彻底失去她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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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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