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朝和秋鹚正式在这里扎根，他的那一间房间还在，甚至连杂物都没有放，只是积很多很厚的灰尘，花了好半天的功夫才终于清干净。
小鹚觉得新奇，不停张望着新的环境，过了好几天，他终于理解了这里是他们家，他们要在这里定居的意思。
小鹚躺在床上打滚，他喜欢打滚，这里的床铺了他最喜欢的毛毯，打滚时脸不用担心被粗糙布料擦红。并且床比以前睡过的任何一张都要宽大和柔软，滚呀滚，不怕掉下去，滚呀滚，不怕爸爸时刻担心。
在这里的几天，他常说的词汇量从“爸爸，抱抱”增加到“姑姑，就一会儿”。
更重要的是，小鹚终于愿意用动画片的陪伴替换掉秋朝的陪伴，当然，时间仍是不能过长。
随着动画片对小鹚的吸引力越来越大，秋朝开始计划打工的事。
半个多月后，秋朝在附近的工地里找了活干。
原本是不要他这种一天只干五个小时的兼职工的，但最近工程实在多，干不来。下面的活一样都没干完，上面负责人却不断地接新单子，生怕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为了早日完成工程，他们很需要人手。但他们需要的是熟练的人手，因为他们实在抽不出空来带新人了。
老一点的工头摇手拒绝。
秋朝闷声拿起一个铲子帮他们和水泥，他像不知道累的一样，一个人干了两人份的工作量，两个小时后只是稍微流了些汗。被电话摇过来的负责人看了会儿，满意得合不拢嘴，直接拍板让他留下来。
被正式承认后，秋朝也没有懈怠，每天都会准时到工作岗位，承诺的五个小时的工作时间，他绝不偷懒一点。
日落到半山腰，这会儿的阳光是最讨厌的，面向的角度一不对，就会被刺得瞎眼半瞬，但人总不能一直背对着它吧？
倒是秋朝跟没事人一样，半点不受阻，动作依旧利落爽快，丝毫不拖泥带水，那拼命的劲儿，连只会压榨的负责人也连连赞叹，见时间结束了，赶忙叫他到跟前。
秋朝脱下破了一个小洞的手套别在腰间，接过负责人递过来的矿泉水，三口就灌下一瓶。
“偶尔歇一歇吧小陈，就算不这么拼命，也不会让你走人的。”负责人拍了拍他宽实的肩膀，肌肉发出的声音也是闷闷的。
又说：“这边的工地呢，是越江公司那边策划做的商业街，明天会有上头的来视察，你形象好，到时候你跟在我旁边，一块去见见领导。”
秋朝化名为陈到远，听到负责人说了个“江”字，凝眉，心头不受控制一跳。
他想要拒绝，但看向负责人，发现负责人眼里没有流露出容忍他拒绝的宽和。无奈化成一声旁人听不真切的叹息，他只好认命应了下来。
见状，负责人乐呵呵地颔首，说：“那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换一套干净一点的衣服，脸上的灰尘也洗干净点。”
秋朝点点头，把手上的塑料瓶扔进垃圾桶里。
回到家后，小鹚还窝在沙发上看动画片，见到他回来了，立马丢下动画片，坐直身子，伸手要他抱抱。
秋朝只洗了手，身上全是灰尘和汗，就用感觉还算干净的指尖颠了颠小鹚的脸蛋，说：“等我洗个澡再抱抱。”
小鹚乖乖点头，搬了一张小板凳，想放在浴室门口，坐着等秋朝出来抱他。
搬这个小板凳的路上，小鹚一连摔了八次才搬到门口。他不爱走路，秋朝也甚少让他下地走路，缺乏锻炼的小鹚没什么平衡感，手上拿着小板凳更是打乱他仅有的一点点平衡，害他走两步就摔两步。
刚摸着小板凳想坐下，秋朝就洗完澡打开门，小鹚也顾不上要坐下，直接伸手要抱抱。
秋朝连忙蹲下抱住小家伙。
顺手捡起地上的小板凳，想放回原来的地方，但小鹚立马拍了拍他的脸蛋，急忙喊：“爸爸，放那里，就放那里。”
秋朝只好放回浴室门口。
跟小鹚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小板凳是他很辛苦很辛苦才搬到那里的。
秋晚嚼吧两口薯片，喊：“你们两个，我是透明吗？”
寻着声音的源头，秋朝这才注意到秋晚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桌面散了一片零食残屑，无奈地朝她点点头打招呼。
秋晚撇撇嘴，问：“今天咋比平时早唷，你要是再晚十分钟回来，就能看到这小崽子闹着要见你的大场面了。”
其实，哪里是大场面，只怕是小鹚哭得梨花带雨那模样，落在秋晚眼里跟心被刀割了一般，心碎的场面大罢了。
秋朝一眼看穿。
“五十步别笑一百步了好吧？”秋晚毫不示弱地抛去一个嘲讽的眼神。
要是秋朝看到那小可怜样，指不定一块儿哭呢，是吧？秋晚在心里十分肯定地点头。
秋朝轻轻地笑了一声，脸贴了贴小鹚。
小鹚开心地咬了一口凑过来的秋朝。
小孩子的咬合力还是不容小觑的，等小鹚松开嘴，一个十分明显的只有三颗牙齿的牙印留在秋朝的脸上。
秋晚指着秋朝的脸，捧腹大笑。
秋朝颠了颠手上的小家伙。
虽然时间还早，但他跟小鹚一样，向来没有什么游乐的事情做，一有空闲，他们就会窝在一个被窝里合眼休息。
他很少有能安心睡熟的时候，近乎每个夜晚里他都要靠着长时间的合眼休息养足精神。
有时候看着小鹚安静的睡颜，他才能睡上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但一有点细微的动静，他就会惊醒。
在黑暗的地方醒着，人会想很多很多没有边际的东西，比如说江家为什么要丢掉小鹚？丢掉的那一晚他在小鹚的手臂上看到了一个明显的针孔，熬过难以喘息的一晚，等小鹚哭出一声嘹亮的哭声后，他的眼泪才从干涩的眼眶里淌出来。后面他知道了，针孔注射进去的其实是营养剂，而毒药的那一针打在他身上了。
思绪在所有可能性上转了一圈，又开始想，他们是不是以为小鹚死了？不会再来杀掉他的小鹚了吧？
在他漫无边际的各种猜想下，天过滤掉各种暗沉的颜色，变得澄清、透亮。
柔和的天光透过窗玻璃，再冲破厚厚的窗帘布，来到小鹚的脸上，泛着冷冷的光，衬托着他恬静的面庞，显得神圣。
这时候的小鹚可以随便摆弄，他可能会被吵醒，但闻到安心的味道就乖乖继续睡觉了。
秋朝没办法把小鹚单独放在卧室，即便他睡熟了。
一旦小鹚醒过来，没见到他，就会开始狂哭。
说起这个，秋晚听到时还不以为意，直到听到小鹚因为睡醒后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找不到爸爸，五分钟不到就哭晕厥过去那件事后，才真正意识到，小鹚对秋朝的依赖有多深。
这对小孩子来说，是十分危险的情况。
“为什么小鹚对你的依赖这么强？”秋朝听到时看向秋晚，他知道秋晚把“太极端了”这几个字咽了下去。
秋朝用背带把小鹚绑在身上。
确实，小家伙对他的依赖似乎太过了。
感觉不单只是因为他是小家伙认知世界里唯一的亲人，可能还有另外一层原因……但他不敢深究。
秋朝简单洗漱过，开始煮早餐。
等上班的时间快到了，就开始给小鹚做心理准备。
“我要上班了，你要乖乖在这里，听姑姑的话，好吗？”
小鹚眨眨眼睛，不舍地揪住秋朝的衣领，重复秋朝的话：“爸爸要上班了，我要乖乖的。动画片唱歌的时候，爸爸就会回来了吗对吗？”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停顿，似乎想用这点时间，多挽留一下秋朝。
秋朝揉揉小鹚的脑袋，点点头。
等小鹚舍得松开手了，秋朝才站起来，转身出门。
去到工地，负责人刚好到场，两人碰头。
跟负责人站在外场站了半天，一辆车停在面前，里边下来一个男人。
极瘦的一个男人。
等对方打量的目光从领头的负责人身上转到他身上，两人来了一个对视。
时隔多年，他们再一次见面了。
只那一瞬的对视，秋朝清楚地看见江远星苍白的脸上瞬间又白了一个度，他眼底明露的冷酷再也支撑不住，逐渐瓦碎，身体像是受到猛烈的撞击，踉跄往后退了一步，身体撞在身后的车上。
他自己也狼狈，心脏像是被打穿，钻心的痛，脸上、背上冒出一片冷汗。
秋朝心想，他们谁也不比谁好看。
他忍着心脏剧烈的抽痛，等晃动的心神好转一些，他就马上转过身，赶着离开。
望着那落魄离开的背影，负责人摸不着头脑，直急着跟着走了两步，低声喊：“陈到远，你干什么！还想不想干了？”
秋朝完全不听，负责人也不能就这样跟着离开，拉了两下，丝毫拉不动，回头，立马展开笑脸，向男生赔笑：“江少爷，他拉肚子，对，就是拉肚子。哈哈，见笑了。”
江远星稳住心神，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新招的司机，交代了两句，司机就离开了。
他望着司机离开的方向，再望向秋朝离开的方向，手指还在颤抖。
“刚刚那个人，叫什么？”他问负责人。
负责人老实回答：“是来兼职的，叫陈到远。很能干，一直想让他干个实在的，结果不肯，好像要赶回去照顾老婆孩子哈哈。”
江远星倏地抬起头，深黑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显得可爱，可眼底射出的锐利的光，却怎么也让人感觉不出可爱，反倒像恶魔。
“老婆？孩子……”
负责人立马严谨纠正自己的猜测：“这些他没说，只是我的猜测，猜测哈……”他早听说了这个老板的苛刻，咋就管不住嘴呢，叫你乱说，扇你扇你！
负责人在脑海里给自己扇了十巴掌后，才鼓足勇气看向江远星。
江远星这才收起攻击的眼神，吩咐道：“安排个地方，我在这边住几天，跟你们实地看看情况。你把人的联系方式给我。”
负责人应下，掏出手机，才想起他没有秋朝的联系方式。
冷汗一秒飙出，在对方打量的眼神下，负责人立马背过身，掏出小本本，里面记了紧急联系人的电话号码，他记得每个人都要留的。
翻出最新的那两页，来回对名字，确定好号码之后立马撕下一张新纸，把号码抄在上面，递给对方。
江远星看了看上面的号码，对折后塞进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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