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那乌篷双鱼车上,竟下来了个女子。”
一室香炉升烟缓缓,酒案上,两杯浅淡薄酒各剩了三分,底下咿咿呀呀依稀能听见花旦在悠悠唱戏,左端上座,坐着一个姿态恣意的黄衣少年郎。
“可认出是谁?”
少年半仰着看着头顶的祥纹天花,双手撑后,手肘盯着靠背,黄衣卐字纹绸料精贵,饶是郎君这等不羁姿势,都衬的他气质出挑、落拓干净。
“正是郎君近日心系之人,宋宴之女,宋挽栀。”
那三个字放在最后,像是故意一般。
赵水缘腾地从座上弹起,又再问了一遍,看底下这人的语气不像是骗人的,随即穿上靴子就走。
“郎君慢些,可否想想她为何从顾大人的车上下来?”
暖厢的小门被清脆打开,赵水缘一边走,一边反问,“为什么?”
“他向来不近女色,如今偏偏让宋挽栀上了他的身份马车,难不成,顾韫业跟我一样,也想打她的主意?”
此主意,并非男女之意。
“郎君真聪明,以顾大人之反常,说不定郎君还真押中了。”
赵水缘眼底露出得意之风,脚底的步伐却是不自觉地加快,他或许多多少少有些明白,自己那么急于见一个女子,并非只是为自己那点目的那么简单。
“话说侯府不是将顾棠真受刺一案上交文书给吏部来处理了,怎么还不见消息?”
赵水缘等这个机会等了好些天,却还没等来传唤宋挽栀问审的消息。
“这……好像是侯府裴氏那边,不想再继续告了。”
·
已是到了太阳落山的节骨眼,晚春的风,自午后便开始吹凉。
“小姐,这照西街是上京城的铺子聚集之地,一条街都是旺铺,不如,我们就在这买间铺子。”
望喜跟在宋挽栀身后,眼睛盯着街头的冰糖葫芦默默地流口水。
宋挽栀却摇头,照西街是人流量最多、生意最好的街铺,但是此地近京兆尹的官府,且,这里边的掌柜看起来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如果猜的不错,此处的商铺交接买卖,是需要京兆尹府中负责户部的官员签印盖章才能顺利过户。
侯府势力根植于京城,若她买商铺的消息流于京官中,怕是不久,裴玉荷就会知道她在外私营商铺。
“我看上东街就不错。”
虽然人流不如照西,但铺子便宜,且交易自由,若是能买下街头的第一面铺子,其实效果也不比照西街的差。
上东街是一条往管道拐的巷子,再往里边走,便有大几排的便民房,里边住着不少京城农户。
身后的两人听见女子如此说,前边的郎君只消一个眼神,后边的侍从就会了意。
不过几下的功夫,那上东街的铺子,转眼就都变成赵水缘的了。
原本想着如此,他便能与她相遇。
可偏偏命运弄人,却让宋挽栀在街上碰见了邱岚意和魏书慕。
“这位美人,怎的看着那般眼熟?”
只见邱岚意毫不露怯,见着个美人就想往前搭一搭话。
魏书慕无语,提醒他道:“眼睛不用就可以闭上,这就是江南来的那位。”
邱岚意心上一惊,随后睁大眼睛瞧了又瞧,仿佛要把宋挽栀个小小的人儿看个穿。
“不是吧,长这么美,顾木头是怎么舍得让她在庭院里淋雨一天一夜的?”
这话说的,魏书慕不屑地从鼻子里哼气。
“我瞧着一般般。”
不知怎么的,魏书慕对这个极致清纯而妩媚的女子,没有半分好感。
自古红颜多败事,大势之前,万万不可出现任何差池,更别说这么个活脱脱的祸水。
宋挽栀早已觉察到离自己不远的这两位端庄郎君,尤其是身穿白衣的那一位,那敌对的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记性不差,自然是想起来了前几日的雨夜里,推开门看见的那一对阴狠的眼睛。
“二位郎君安好。”
街道人潮汹涌,叫卖声、呼唤声此起彼伏,饶是这般带有些许冷意的天,宋挽栀小小的一团站在那,都还是清丽出脱的让人难以忽视。
便生,她还家教极好、礼数备至。
这样一来,他二人不回话,倒显得大男人有些小气了。
邱岚意自是很喜欢和美人说话。
“宋姑娘,你身子好些了吗?”
听说那日她于春夜大雨中跪了整整十二个时辰,怎么看都不像是她这个弱小的身姿能做出来的事情。
“谢郎君关心,挽栀有好心人相助,人已无病碍。”
诶呀,听听,这江南水乡来的姑娘说话就是软,跟春水似的,软而绵。
可现在并不是欣赏的时候,一旁的魏书慕径直打断了邱岚意无关痛痒的话,而是对着宋挽栀,直戳要害。
“你能出府,是阿业带的吧,你知道么,也就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他现在已身受重伤。”
话语中的责怪之意,都要溢出嘴边了。
宋挽栀不知,上前一步细问道:“怎么会,他方才才好好地驾车而去。”
“诶,宋姑娘,你别担心,具体什么事由,还需见了老顾才知。”邱岚意见宋挽栀瞬间皱起的细眉,于心不忍,随即恶狠狠地朝魏书慕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别说了。
可这等千载难逢的偶遇机会,魏书慕怎么可能放过,他故意装看不见邱岚意的眼神,继续说道:
“按计划,他早该到达,若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差池,又怎么会让歹人得手。”
“是吗?”宋挽栀有些不敢相信地眼睛眨了又眨,察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之后,强迫自己恢复冷静。
话里充满自责,“是我耽误了他,说和他一同出府兑换银钱。”
果然不出魏书慕所料,这下,魏书慕心底似乎更加认定了自己之前的那个想法。
可事情紧急,他才没心思看这心机的江南女子在这流眼泪。
只重重哼了一声,便甩袖而去。
邱岚意听言,一时也不知道说宋挽栀什么好,叹了口气,也没再说别的话,就跟上了魏书慕的步伐。
等望喜上前来看自家小姐的状态时,才发现她眼角已流了一行清泪。
“望喜,快快回府。”
铺子什么的,往日再说吧。
“姑娘别伤心,大人武艺高强,应当没什么大碍的。”
再说了,未必就像那白衣公子所说的,是小姐害了顾大人啊。
可看着小姐的脸色惨白如纸,望喜也顾不得怪谁了,心底发慌地找了马车,二人赶紧上车回了侯府。
而早早就在上东街等着的赵水缘没等来宋挽栀,却等来了顾韫业的消息。
“郎君,那边得手了。”
·
宋挽栀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单单会想起,她下马车时,那近侍对她说的,尚有紧急要事,得先急去处理。
难不成,真的是为了送她一程,导致时间错上,让他身受重伤吗?
明明自己根本没有证据证明顾韫业就是自己心底的那个人,可她像是在感应什么,心也跟着发痛。
她很着急,急着想见到顾韫业,看看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可她也清醒地知道,若论关心他,这京城之中还轮不上她去见。
只是下了马车,走了后院的偏门进了侯府之后,宋挽栀没想到能碰见在亭中赏荷池的顾棠真。
“七妹妹,你可安好?”
虽然顾棠真最想问的是她怎么出的府,可计划被打乱,现在的宋挽栀看起来,像是被掏空了灵魂,整个人惨白如失魄,有些许渗人。
是一条小小的三叉路口。
顾棠真所在的亭子就在荷池旁边,路口的正面。
此时天色将晚,暮色浓浓让人互相看的有些不真切。
而宋挽栀又忧心过虑,整个人有些飘然,本身就难以控制四肢,现在听到顾棠真问她话,她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离顾韫业和她分开到现在,大概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
顾棠真这个样子,看来还没收到顾韫业重伤的消息。
她敛了敛神息,脆弱聚气道:“天有些凉,我身子弱,也还好。”
说完,就见顾棠真几步走出了矮亭,靠近宋挽栀,竟然在望喜搀扶的另一边,扶起了宋挽栀的手臂。
“你初来京城不久,有些不适应京城的气候,也是情理之中。”
顾棠真一边说着,一边就把宋挽栀往矮亭里扶去。
知晓顾棠真有话要对她说,宋挽栀也没再推拒,顺着顾棠真的意坐下,这还是除了宋挽栀初到侯府相见那日和今早匆匆相见之外,第一次两人坐下来说话。
“棠真姐姐在寺庙遇刺,身体可好了些?”
说到这个,顾棠真眼神有些闪烁,含糊了几句过去,随后便开门见山。
“七妹妹,你和三哥哥往前在江南时,可是旧识?”
三哥哥。
宋挽栀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反应过来顾棠真口中的三哥,说的是顾韫业。
她有些惊讶。
虽说她和那人并不是在江南相识的,可她真真切切地和一个长得与顾韫业有九分相像的男人有旧识。
又或许,不止是旧识。
她还僭越了距离,对那男人产生了男女之喜欢。
可是,顾棠真是如何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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