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眉眼锋利,皮肤惨白的男子面容阴郁地走进门,待裴南蘅看清他的脸后,不由愣住。
因为来人并非早先约定好的荆南莲聚宗三公子韩扶风。
不过此人眉心有莲聚宗嫡系子弟独有的银色缚莲神纹,手持蛇鳞破魂弓,身上素白长袍上绣有麒麟图腾,又配以金线半臂。
韩家小辈里只有嫡系血脉中的嫡系才会配备蛇鳞破魂弓,而此人长袍上又绣着只有莲聚宗掌门亲子才被允许拥有的麒麟图腾,也就是说,来人应是韩扶风的亲兄弟。
韩扶风在家排行第三,上面有两个兄长,下面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梦境里,裴南蘅记得陆西阙曾经同她讲过,说韩家五个孩子,各个生得一双讨喜的亲和弯月笑眼,除了他家老二韩文琰,天生一张不好惹的惨白死人脸,修为高的离谱,但性子直得可怕,做事嫉恶如仇,说话不留情面,所以提起韩家那五个小辈,众人最没好感的就是韩文琰。
对于韩文琰的突然到来,谢青芸有些惊讶,脸色微微变了下,但她语气很是亲和,疑惑询问道:“二公子不是在与家主论道吗?怎的突然过来了这边?”
裴南蘅的父亲裴景海于弓修一道一窍不通,韩文琰同他论些《心经》、《清静经》、《坐忘论》,其所言亦是拾人牙慧、人云亦云。
刚刚韩文琰算着时间准备按照约定过来云苍苑,谁知那裴景海却突然喊来了装扮妖艳的裴家三小姐,其牵线搭桥的意图不言而喻,韩文琰立时便黑了脸,不过他这次好歹顾念了裴嘉君这个未出阁女子的面子,只是怒斥了裴景海不知礼数,便急匆匆找来了云苍苑。
若非是韩扶风缠了韩文琰两日求他帮忙,他断然是不会来昭川走这一遭,平白浪费时间的。
韩文琰冷漠扫了裴南蘅一眼,看向谢青芸,“我受人所托,来此是要拜托夫人一件事。”
谢青芸受宠若惊,拿着手帕的手指向自己,激动道:“我吗?”
今日清晨,家主就告诉她说家里来了位大人物歇脚,要她挑几个做事伶俐的婢女过去伺候,等那位大人物安顿好后,裴景海才带着谢青芸前去拜会韩文琰,去之前,裴景海再三嘱咐谢青芸说韩文琰脾气不好,要她一定说话谨慎些。
谢青芸是农女出身,未被裴南蘅亲生母亲楚静言救下之前,她一直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了十几年,连学堂都没读过两天,进来裴家之后才逐渐识字,家族宗门之间的恩怨纠缠,交往礼仪自是一概不懂,裴景海嫌带她出门丢人,所以即便谢青芸现在是裴家夫人,她也并未见过多少大世面和大人物。
裴景海乍一对她说起韩文琰的身份,她先是吃了一惊,紧接着就问韩文琰和陆西阙哪个地位更高,荆南离昭川很远,裴景海还不是很清楚他们那些大家族大宗门之间的关系如何,他只记得有次他撞见陆家的二公子对韩家人说话十分客气,因而只是糊弄谢青芸说:“大抵是韩家地位更高些。”
谢青芸听到这话,立时起了心思。
裴南蘅被他们俩夫妻扔到南疆遭受虐待那么多年,心里定是恨极了他们,如今裴南蘅攀上了陆家的高枝,还尚未嫁过去就隐隐有了要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姿态,若是等裴南蘅和陆西阙完婚之后,整个裴家怕是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谢青芸认为,这位韩家二公子此时碰巧路过此地,借他们家歇脚,肯定就是老天爷给她的君儿赐下的良缘。
谢青芸虽然没有见识,脑子愚笨,目光短浅,不识礼数,但向来心狠胆大,敢想敢干。
她想借此良机让她的二女儿裴嘉君嫁给韩文琰。
韩家比陆家的地位更高,到时候就算裴南蘅嫁给了陆西阙,她的裴嘉君嫁入韩家,仍旧能够压裴南蘅一头。
这个想法,在谢青芸见到韩文琰后变得愈加强烈,因为韩文琰并没有她想象中的老成持重、容貌不佳,反而是个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虽然气质略显阴郁了些,可完全不妨碍他那上乘的容貌。
谢青芸简单同韩文琰见礼后就退了出去。
打定主意后,她说服了家主裴景海,让裴景海先以论道的名义打听一下这位韩二公子是否已有婚配,如果没有,那就抓住机会引荐裴嘉君跟他见面,如果已经有了婚约,做个妾也是能接受的。
总之,她就是相中了韩文琰这个女婿。
如今韩文琰说有事要拜托她帮忙,她自然是连声应下,满脸堆笑道:“二公子的事就是我的事,您尽管说需要我做什么,但凡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韩文琰按照韩扶风告诉他的,手指向跪在裴南蘅身后的林嬷嬷,“这个妇人曾对我好友有过救命之恩,我想把她带走。”
谢青芸愣了下,心道这个死哑巴运气当真是不错,居然曾经救过韩二公子的好友。
“居然还有这桩事?”谢青芸笑嘻嘻,讨好道:“二公子既然开了尊口,我哪有不允的道理。”
她侧身看向跪在地上的林嬷嬷,嘱咐道:“能跟着二公子走,也是你的福气,你日后要谨言慎行,处处小心,莫要给二公子添麻烦。”
韩文琰下意识看了谢青芸一眼。
要一个哑巴谨言慎行,这位裴家夫人当真是和她夫君一样大脑空空。
裴南蘅揉了揉自己刚刚被韩文琰的灵箭震疼的手腕,没好气地看向谢青芸:“我说了,林嬷嬷是我的人,你没有权利决定她的去留,她想偷我的珠子,被我当场逮到,我偏要杀了她出这口恶气不可。”
眼看着韩文琰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谢青芸不想失去这个可以讨好韩文琰的机会,因而急忙劝裴南蘅道:“南蘅,你素日里刁蛮任性便罢了,林嬷嬷那是一条人命,更何况她从小照顾了你十几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你怎可说杀就杀。”
裴南蘅俯身地上掉落的长剑,剑尖直指谢青芸二脸,倔强道:“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林嬷嬷是我的人,我今日要她死,谁都拦不住!”
韩文琰眼里对这家人的厌烦已经藏不住了。
想攀高枝的家主,愚蠢没有修养的家主夫人,不知羞耻审美恐怖的裴家三小姐,心狠手辣罔顾人命的裴家大小姐,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裴家上下当真是全都又蠢又坏。
韩文琰握紧手中蛇鳞破魂弓,看向裴南蘅,冷声问:“你说这个妇人偷盗你的珠子,你可有证据?”
裴南蘅挑着眉,“当时屋内只有我们两人。”
韩文琰:“那就是没有证据。”
他接着又问:“现如今那颗珠子在哪?”
裴南蘅没什么耐心道:“在我手里,怎么了?”
韩文琰:“所谓失窃的物品在你手中,你又拿不出证据证明这个妇人偷盗过你的珠子。”
“所以呢?”裴南蘅不卑不亢地看着他,“我没有证据就不能杀她?”
韩文琰语气肯定:“当然。”
裴南蘅冷笑一声,挑衅道:“如果我偏要杀她呢?”
韩文琰举起手里的蛇鳞破魂弓对准裴南蘅额心,一字一句道:“那依你所言,我也可以空口白牙说你偷盗了我的东西,虽然没有赃物,亦无人证、物证,可我想杀你,我就要杀你,你又待如何?”
裴南蘅与他针锋相对,甚至走上前一步,不屑道:“你若是有这个本事,尽管杀了我,但我告诉你,今日没有我点头,你就算杀了我,你也带不走林嬷嬷。”
一个修真家族的大小姐,竟然能胡搅蛮缠到如此地步,韩文琰今日也算是开了眼了。
身边跟着的随侍张昭第一次瞧见向来丧着一张脸的韩文琰被气笑了,不过这也代表着,这位不好惹的二公子此次是真的动了怒。
“我若是非要带走她,你又待如何?”韩文琰同裴南蘅直言较劲道。
裴南蘅语气轻飘飘的,但说出口的话却吓了谢青芸一大跳:“你若是非要带走她,我就连你一块杀掉。”
韩文琰的随侍张昭听到这话震惊地张开了嘴巴,这个裴姑娘当真张狂,嘴上一句也不肯认输,他家的二公子哪里受过这种挑衅,但不知道为什么,瞧见他家二公子吃瘪,他心里莫名有些暗爽。
此时,裴景海终于赶了过来,慌忙分开剑拔弩张的两人。
谢青芸看见他后像见到了救星一般,急忙迎上去,告状道:“南蘅她近日里是越发无法无天了,刚刚竟然还敢言语冒犯二公子,家主,您可要好好管教她呀。”
裴景海听到这话,急忙跟韩文琰告罪。
得知来龙去脉后,他想冲裴南蘅发火,但又碍于裴南蘅未婚夫陆西阙的权势,只能硬生生把怒火压了下去,他知晓裴南蘅吃软不吃硬,因而走到裴南蘅身侧,摁下她举剑的胳膊,低声劝她道:“南蘅,这位韩二公子是连陆公子都惹不起的人物,你今日松松手,就当是看在陆公子的面子上,你也不想让陆公子为难的,对吧。”
提到陆西阙,裴南蘅的态度果然软化了些。
但她哪里能这么轻易地吐口,“林嬷嬷是我的人,她是生是死只有我说了才算,但刚刚谢青芸过来要把她带走,她凭什么,她以为她是谁!”
裴景海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裴南蘅并不是真心想要杀了林嬷嬷,林嬷嬷照顾裴南蘅那么多年,就算偷了裴南蘅的珠子,可裴南蘅并非心狠手黑之人,哪里会真的要她的命。
左不过就是因为谢青芸来此插手这一遭,她气不过,在同所有人赌气罢了。
既然不是真的想杀人,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今日是谢青芸的错,爹爹替她跟你赔罪,”裴景海哄她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爹爹都答应。”
裴南蘅今日绕圈子闹这一遭,就是在等裴景海这句话。
“好啊,我要进她的私库,那里面的宝贝,我要随便挑,“裴南蘅看了眼谢青芸,又看向裴景海,“要是同意的话,我就让这个人带走林嬷嬷。”
谢青芸听到这话,瞬间就急了,不管不顾道:“家主,那是我的私库,凭什么让她进去!还有,她说随便挑,怎么着,你难不成要搬空我的私库不成?”
裴景海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他对谢青芸说:“林嬷嬷是南蘅屋里的人,你这次做事属实是过分了些,让她进你的私库挑些东西当做赔罪也是应当的。”
随后,他又对裴南蘅说:“她私库里没多少好东西,这样,你进去挑上三件,这事就了了,成吗?”
裴南蘅:“五件。”
裴景海叹了口气,把谢青芸要反驳的话瞪了回去,妥协道:“五件就五件。”
这事已经商量好了。
韩文琰此时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了,他让随侍去把林嬷嬷从地上扶起来,这就准备离开。
裴景海催促着裴南蘅,“南蘅,你刚刚实在是太失礼了,还不快给韩二公子赔罪。”
裴南蘅不肯,冷笑一声:“他拿着弓箭闯进我的卧房难道不失礼吗?要论赔罪,他难道不该给我赔罪吗?”
韩文琰此时已经气的七窍生烟,他直言道:“赔罪?我此生绝不会同你这样的蠢货赔罪!”
裴南蘅反唇相讥,“你以为你又聪明到哪里去了。”
怕局势再次失控,没办法,裴景海只能放弃了让裴南蘅道歉的想法,和张昭配合着先把韩文琰请了出去。
此时的韩文琰并不知道,日后自己会爱上裴南蘅这个“蠢货”,更不知晓,他的那份情谊自今日起便注定了会落得一个爱而不得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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