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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报恩

姜芜跟着段怀野来到后山的寒潭处,此处鲜少有人造访,到处都是积雪以及残存枯枝败叶。

段怀野见状心生不满,直接施法将四周清理干净,正准备解开寒潭的封印时,突然周身感到一震,他回头看了姜芜一眼,随即有些心虚地说:“此处估计也无人居住,之前我封印了一卷天书在此,估计里面乱得很,你等我收拾干净后再进来。”

姜芜见状顿时心下了然,侃侃道:“小微收了一个名叫越柯迦的徒儿,之前在我手中侥幸逃脱,应当在此处闭关疗伤过。”

段怀野面色凝重地拧紧了眉心,“他在这里闭关?小微让他在这里闭关养伤?”

姜芜看着段怀野,颇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是啊,而且你放在这里的东西,他都取走了,包括天书在内。”

段怀野干笑了几声,“说实话,你现下的模样同之前还是有区别的,现下更年轻更漂亮。”

姜芜并不理会段怀野的奉承,“我虽不知晓你当年在何处寻得的那具身体,又为何不同我讲而私下藏匿于此地,以至于让越柯迦占了便宜,在天都城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段怀野顺着姜芜的话问道:“这又是何事?”

姜芜说:“越柯迦以为食我的身体能够延年益寿,还用我的身体来研制长生药物,但是他不知晓我的身体早就被戾气浸染得充满了腐蚀之息,多食根本达不到长生的功效,反而会因为腐蚀之息而起到反作用,圣人恐怕也是因此身亡。”

段怀野长叹了一声,“可惜,真可惜啊。”

姜芜问道:“何事可惜?”

段怀野只是一味地摇头叹息,“便宜睢羲那个修罗了,好处都让他占尽了。”

姜芜闻言二话不说,直接施法团了个雪球砸到了段怀野的身上。

段怀野暗骂一声,立刻扯着衣领抖雪,怒道:“姜芜!”说完,他也施法引雪砸向姜芜。

姜芜立刻撑了一道护体结界,把段怀野砸来的雪球挡在一步之外。

段怀野捧了一堆积雪在手中团结实,“不公平,你把护体结界撤了,我们再来比一场!”

姜芜笑着说:“我才不要,这里的雪这么脏。”

段怀野闻声扔了手中的雪球,抬手掐诀施法,硕大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撒了下来,“那便等会,正好这雪要下一会才好,先干正事。”说完,他便扫了扫身上的雪,招呼着姜芜向山洞内走去。

寒潭位于后山山洞之中,原本只是一方普通的水潭,段怀野在潭底积攒了一些天材地宝,问姜芜讨了一些天河之水,又封了一些冰妖骸骨在其中,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山洞内还算干净整洁,寒潭像是一面冰蓝色的镜子,中间有一张白玉石床。

段怀野飞身至白玉石床上,盘膝而坐,“姜芜,等我炼制完这根长木便出去打雪仗,然后吃些东西填填肚子,再去取长灵族的天书,等找到解决办法,我们就去架通道……”

姜芜打断了段怀野的絮叨,“行了行了,罗里吧嗦的,快开始吧。”

段怀野叹了一息,神情有些幽怨地看着姜芜,“你瞧瞧你现下,我想同你说几句话都不成,你还说你不怨我,我看你分明是怨恨我怨恨得不得了。”

姜芜在洞口处寻了块能仰靠在上面的石壁坐了下来,她看着外面的茫茫大雪,语气淡淡地说:“说了不怨你,就是不怨你,你不要想太多。”

段怀野问道:“不怨我,为何还是这般模样?”

姜芜抬手揉了揉眉心,“都三百多年了,虽算不得沧海桑田,但也足够让人变化。这三百多年里,我日夜奔波,殚精竭虑地寻法子,早就没了嬉闹的心思。”

“问题又回来了。”段怀野从纳戒中取出一只青铜鼎,又将长木取出剥皮,看似漫不经心地说,“既然这么痛苦,为何不离开他?”

姜芜说:“你总是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就没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吗?我痛苦的根源不是他,是我寻不到救他的法子而痛苦。”

段怀野沉默着,难发一言,连剥皮的速度都放缓了不少,他没有抬眸去看姜芜,只是突然觉得有些无聊,厌烦了现下的一切,突然不知晓自己回来的意义在何处。

段怀野动作粗暴地将所有东西都收进了纳戒之中,旋身躺在了白玉石床上,“困了,先睡一觉,昨夜没睡好。”

姜芜也知晓段怀野的脾性,见他如此也不觉得有突兀和不妥的地方,索性便随了他的性子。

姜芜再次传讯给睢羲,询问他去了何处,在人间伤口是否无碍云云,依旧没有得到回复。

段怀野听着姜芜的叹息,缓缓地睁开了双眸,设想着若是当年是他而不是睢羲,姜芜会不会也如此千方百计地想要复活他。

【草屋】

“娘,你要出去哇?”寂满一脸不解地看着青鳞,“可是刚刚姜芜传了口讯说有事情等她回来定夺,不让我们随便外出。”

青鳞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寂满的发顶,“娘只是出去买一些菜,不是做别事。家里没有吃食了,你乖乖等着,好好陪着眠眠,不要再同阿若闹矛盾了。”

寂满眨了眨眼睛,觉得青鳞只是出去买些东西便也没有起疑心,随即有些不悦地说:“提她做甚?提起来我就一肚子气,她们……我……”

青鳞见寂满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只能轻声宽慰道:“不是她们母女二人的错,你不能拿他们出气。”

寂满抬眸看了青鳞一眼,随即羞愧地垂下了头,“我……难道要让我觉得是父亲的错吗?”

青鳞温声说:“对,就是他的错,所以阿满你以后不要效仿他的滥情,要一心一意地对一个姑娘,即便是不爱了,也不要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寂满蹙眉,“娘,这样对你不公平,我想为你出气,是父亲背弃了你们两个之前的誓言,但是这种事情,怎可能是一个人的错?”

青鳞柔柔地一笑,“誓言值几两?不值钱的。相爱时,誓言值千金,不爱时,就是一句随口便能说出的话。所以千万不要轻易说出口,既然说出口了便要说到做到。”

寂满神情悲伤地看着青鳞,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如刀绞,他自然懂得誓言的重要性,毕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到便要做到,只是不知晓誓言这东西为何情浓时可以感天动地,寡淡之时便是路边的破石头。

“娘,我觉得你好难过,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青鳞笑着摇了摇头,“我不难过,现下看着你,我一点也不难过,而且还能给你做你爱吃的饭菜,我便更不难过了。”

寂满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好,那你早点回来,我等着你。”

青鳞闻言目光瞬间柔软,她伸手理了理寂满的头发,将翘起的部分理顺,又整了整他的衣裳,在衣襟处拍了又拍,希望能一直保暖服帖。

“娘,怎么了?”寂满不解地看向青鳞,“你这样让我心里发慌,要不今日还是别去买菜了吧,我们也不需要一日三餐,顿顿不落的,少吃几顿也没关系的。”

青鳞摇了摇头,笑着说:“无事,只是突然有些感慨,你怎么一下子便长这么大了。”

寂满应道:“娘,我长大了才能保护你啊,我现下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已经完全可以保护你了。”

青鳞笑着捏了捏寂满的脸颊,“傻小子,你保护好你自己,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娘就无所求了。”

寂满点了点头,软着声音道:“娘,我知道了,你快去快回。”

“好。”

常奉眠闻声从房间内挪了出来,她看着寂满问道:“青鳞夫人离开了?”

寂满说:“应该不到晌午便会回来,眠眠你有想吃的东西吗?可以让我娘捎带回来。”

常奉眠摇了摇头,“没有,我倒是想问问你,青鳞夫人有没有喜欢的物什,我想感谢她。”

“喜欢的东西啊……”寂满认真思索了片刻,思来想去也想不到青鳞有何喜欢的物什,“好像……没有,毕竟在我的印象里她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她吃什么都可以,穿什么也都可以,毕竟她也不缺什么,也没听她说过爱吃什么。”

常奉眠闷闷地应了一声,“寂满,谢谢你哦。”

寂满有些诧异地说:“眠眠,你这么客气做什么?让我有些不太习惯。”

常奉眠轻哼了一声,“不习惯便算了,我回房间了。”

寂满神情有些不解,扬声道:“哎,眠眠,你生气了吗?为什么啊?”

常奉眠用力将房门关上来,心中有些愤愤,她觉得寂满一点也不关心青鳞,连她最喜欢的东西都不了解,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她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像青鳞如此好的母亲,居然有如此不孝的儿子。

常奉眠觉得寂满实在是可恶至极。

青鳞佯装向镇上走去,等到了镇上便脚步一转向昆仑大荒赶去,雾沅迅速赶上了她的速度。

“夫人,你要去何处?”

青鳞神情严峻地说:“雾沅,你回去吧,回去。我要去替阿满做些事情,也算是为大荒做些事情。”

雾沅上前将青鳞拦了下来,声音急促地问道:“此事便没有折中的法子吗?非要如此吗?夫人,这件事情我无法放你独自前往,此事重大,需要从长计议。”

青鳞摇了摇头,神情决绝,“我们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我若不能替代寂满前往,那么寂满必定性命不保。”说完,她绕过雾沅直往大荒的方向飞身而去。

雾沅追上了青鳞,急声道:“夫人!我不信尊上会如此狠心,做出让自己的亲生骨肉献祭一事!”

青鳞闻言停了起来,她神情诧异又悲伤地看着雾沅,“原来......原来你都知晓了?”

雾沅顿时心下了然,神情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青鳞,随即缓缓地沉下了脸,“原本还只是猜测,现下看来是事实。”

青鳞攥紧了衣襟,神情悲痛,“尊上为了大荒众妖,舍小保大,我可以理解,他在这个位置上身不由己,但是阿满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他糊里糊涂地丢掉性命。雾沅,不莫要阻我,让我过去,就当是可怜我这颗做母亲的心吧。”

“可是......可是,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烛九阴他们不是从大荒出来了吗?”雾沅惊慌失措地说,“他们既然能从大荒出来,那么昆仑之门的结界封印岂不就是如同虚设,大荒众妖完全可以来到人间。”

青鳞摇了摇头,她泪眼婆娑地抬眸看着雾沅,“那神树怎么办呢?尊上要的不仅仅是大荒重要能够自由,他还想要神树复苏,众妖安稳一生。所以,打开昆仑之门的封印结界,不可或缺,而我不能失去阿满,我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孩子了。”

雾沅闻言神情动容地看着青鳞,最终也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夫人,你可有法子?”

青鳞颔首,“我便是用这法子从大荒之中离开的。”

雾沅仍旧不死心,“当真再无其他法子了吗?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怎可如此草率?”

青鳞笑着摇了摇头,“已经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了,而且为了大荒众妖,必须得如此。这几日能一直看着寂满,我已经心满意足了。雾沅,你回去吧,回去替我看着寂满。”说完,她便直直地朝着大荒飞去。

雾沅看着青鳞化作一只墨青色的巨蟒直奔大荒昆仑之门,他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后山 寒潭】

段怀野倏地睁开双眸,随即翻身从白玉石床上坐了起来,他眉心紧拢,不知晓突如其来的心悸是何原因,于是便抬手掐算了起来。

“不好,有人想破昆仑之门的结界。”

姜芜闻言面色凝重地向外走去,今日那封口讯她特意传给了寂满,为得便不是让雾沅和青鳞起异心,现下倒是成了反作用,因为寂满的不知情,反而无人再阻拦他们。

段怀野见姜芜起身快步向外走去,他立刻追上了上去,“发生何事了?”

姜芜愁眉不展地看着昆仑之门的方向,从纳袋之中将那颗五彩之石的碎块取出握在掌心之中,“人命关天的事情,路上再说吧。”

段怀野闻言突然摆了摆手,拒绝道:“算了,我不去,你自己去吧,我休息够了,准备炼器了。”

姜芜也没多思虑,只是点了点头,“也好,我快去快去。”说完,她便纵身赶往了昆仑山。

【大荒 昆仑山】

雾沅见昆仑之山近在眼前,他抬起双臂在身前交错,巨大的黑色蝴蝶翼随着妖力在他的身后展开。

青鳞看着突然拦在她面前的雾沅,出声质问道:“雾沅,你做何事?”

雾沅双手弹出蝶丝,将青鳞巨大的蛇身控制住,“夫人,我曾经看过玃如给的未来,霰雪蝶一族灵力低微,曾受尊上庇佑,雾沅此生无以为报,能以身击破封印,既换得大荒众妖的生机,也算是不负尊上厚望。毕竟姜芜也曾提点过我,尊上此番让我们出行,为得便是借机寻找破除封印的方法。而姜芜曾救我一命,今生恐怕再无机会报答于她,但愿来生能够结草衔环。我无依无靠,心无牵挂,此事交给我来做是最好不过的,而且这本就是我的结局。寂满年纪还小,他还需要您。若我成功,万事大吉,若我失败,也请您不要再继续下去,我相信尊上不会如此狠心献祭他的骨肉血脉的。”说完,他纵身朝着大荒结界扑身而去。

“雾沅!”

姜芜赶到昆仑山之时,只见一只硕大的黑色蝴蝶,带着一身燃烧修为生命才出现的赤金色霞光流烟,飞快地扑向了大荒结界,她迅速抬手掐诀,意图阻止雾沅,但是后者修为燃烧得过于凶猛,直接冲破了她的禁制。

雾沅像飞蛾扑火一般撞向了大荒结界,两者猛烈相撞顿时呈现出天崩地裂之势,恍若整条昆仑山都震颤了几分。

雾沅恍惚之间曾经想起商扶庭问过的问题,问他懂不懂人的感情。

雾沅记得当自己当时回答了四种,夫妻恩爱、兄友弟恭、寸草春晖和舔犊情深,却不曾想到这一路走来,这些情这些爱他都一一见识了个遍,姜芜和睢羲的生死相随,他与寂满的情同手足,几个失去了父母亲人的孩子的切心之痛,以及青鳞身为母亲对寂满的担忧不舍。

原来,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懂得如此多的人族的感情。

姜芜抬袖抵挡住扑面而来的漫天风暴。

青鳞挣脱开蝶丝的束缚,化作人形极速地跑了过来,雪雾散去,昆仑之山的结界封印也只是被雾沅撞开了一条缝隙。

姜芜迅速盘膝而坐,她施法将五彩之石悬至半空,四下收拢着雾沅破碎的神魂,她见青鳞前来,立刻出声制止道:“够了,青鳞,我不应该只给寂满传口讯,我最应该得便是告诉你们两个不要轻举妄动,万事都有商量的余地。”

雾沅曾经服用过苍旻的龙鳞,保留了破碎神魂的一线生机,所以姜芜收集起来并不困难。

昆仑山的异动将远在并州的三妖也吸引了过来,烛九阴看着面前破裂的大荒结界,突然扭头看向了玃如。

玃如神情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是......是雾沅,他同我看过未来......”

姜芜抬手召唤出无心乱,在三妖面前划出一道三寸宽的深痕,并出声警告道:“不要跨过这条沟壑,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狌狌看了姜芜一眼,随即将目光放在了大荒结界上,“大荒结界,终于要碎了吗?”

玃如摇了摇头,“并没有,只是多了一条裂缝而已,要想真正的破除,还差一点,毕竟还有倒转乾坤的法阵,现下只需要破除法阵,尊上便能离开龙潭,灵气也会留在大荒,这样整个大荒都有得活。”说完,他便不动声色地看向了青鳞。

寂满从远处飞身而来,哭喊道:“娘,你骗我,你不是说你去买菜吗?为何突然来了大荒,雾沅呢?雾沅去哪里了?”

青鳞闻声周身一愣,抑制住了自己没有回头,她双眸含泪地看着姜芜,“濯漪,谢谢你肯救雾沅,也麻烦你往后能多照看一番寂满。”

姜芜见状立刻道:“我说了,不要动!我目前只带了一颗碎块,无力再救你了。”

青鳞笑着摇了摇头,“我好痛苦,已经不想要再继续下去了,阿满很好,我要救他,但是这始终不能解决一切。”说完,她便化身成一条巨蟒,头也不回地朝着大荒结界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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