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言不发地坐在前厅,季易和沛然披雪进门便看到一副如此沉闷的景象,让二人顿时感觉有口难开。
百衢揉了揉眉心,身心疲惫地开口问道:“外面情况现下如何?”
沛然道:“妖兽大军已经退去了,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破无幻之境的结界,现下目的达成自然没了留下的理由,只是九尾狐一族还逗留在皇宫,应该是为了解决一些陈年旧事。如此一来,人族怕是要乱。”
百衢长长地舒了口气,继续问道:“段怀野呢?”
季易一边扫着肩上的落雪,一边说:“没有见过。”
百衢暗骂一声,“留着烂摊子,等谁给他收拾呢?”
宿凌薇红着眼眶问道:“现下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这是好事啊,现下灵气与戾气重新流通,修罗一族便不会年纪轻轻被戾气逼得发疯,是好事。”百衢尾音发颤,他伸手粗鲁地擦去宿凌薇脸上的眼泪,“别哭,睢羲做的是一件好事,哭什么。”
常奉眠率先啜泣出声,她垂着眼眸,不住地去擦眼泪。
寂满见状拍了拍常奉眠的肩膀,“眠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常奉眠摇了摇头,“不疼,可是……可是濯濯该怎么办啊?”
【卧房】
姜芜睁开双眸,看着熟悉的围帐,不知晓自己是何时回来的,她缓慢地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凉茶,缓慢地饮下。
姜芜这时才发觉睢羲是有备而来,他没有在这个房间里留下任何东西,哪怕是那件花青色的外袍也同他今日一起祭了无幻之境的结界。
整个房间里空荡荡的,像是睢羲不曾存在过一般。
想到此处姜芜顿感头痛欲裂,她伸手捂住额头,却不慎从圆凳上摔倒在地,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彻底没了力气。
她想从纳袋里取些幻梦水来喝,但是翻找了片刻没有寻到,这才想起来所有的幻梦水都给了睢羲。
宿凌薇刚走到门口,她想看看姜芜有没有醒来,却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她急忙闯了进去,伸手把姜芜扶了起来。
“濯濯,你怎么样?是不是摔疼了?你浑身怎么这么烫啊?”
姜芜难受地呻吟了一声,随即对宿凌薇说:“我没事。”
宿凌薇神情焦急地说道:“还没事呢,你知不知晓你的脸色有多难看?”
“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过段时日便好了,别担心。”姜芜勉力一笑,她将掌心中的噬魂骨钉递给宿凌薇,“薇薇你看,这次是完完全全脱落下来了。”
宿凌薇顿时觉得眼眶发酸,她伸手抱紧了姜芜,“濯濯,你哭一哭吧,你哭一哭,会好受一些。”
姜芜摇了摇头,“不哭了吧,哭没什么用,又不能将他哭回来。”
宿凌薇问道:“那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姜芜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说:“要,我需要吃些东西,不过我要先换件衣裳。”
宿凌薇点了点头,然后把姜芜扶了起来,“慢慢来,不着急,我去给你准备吃食。”
“好。”
宿凌薇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前厅,她看着众人问道:“你们谁能下厨?濯濯想吃东西。”
百衢说:“愿意吃东西是好事,但是我不会做啊,你们有人会做吗?”
几人面面相觑,纷纷摇了摇头。
沛然提议道:“不如出去买吧,我们几个人在这里折腾,不如出去买来得快捷划算。”
宿凌薇面上一喜,将自己鼓鼓囊囊的荷包解下来塞到了沛然手中,“这个主意好,多出去买点好吃的,最好去酒楼买一些招牌,让濯濯能吃得好一些。”
姜芜走进饭厅时见几人立在一旁,惊得顿住了脚步,“你们怎么不坐啊?站着做何事?”
宿凌薇率先上前挽住姜芜的手臂,带着她入了坐,其余几个这才纷纷落座。
“还像平常一样便好,不用一直顾虑着我。”说完,姜芜便伸手盛了一碗海鲜粥来喝,又夹了几块排骨。
百衢见状笑了起来,“吃肉好,多吃一些。”说着,他便取了公筷给姜芜夹了一些排骨、鸡块、牛腩以及虾仁。
姜芜照单全收,将百衢夹来的菜全部吃完,还将碗中的虾仁粥喝了个干净。
待众人吃完饭,姜芜便被打发回去休息,她抄着手看着他们手忙脚乱的收拾碗筷,并没有上前帮忙,而是转身走了出去。
雪还在下着,纷纷扬扬得下了一天一夜,从昨日落到今日黄昏。姜芜沿着廊庭走着,她拂开秋千上的积雪坐了上去,轻轻悠悠地晃着。
“知晓你舍不得我,放不下心走,可这雪都下了这么久了,还没有要停的迹象,你准备要下多久啊?你看我刚刚有在好好吃饭了,也有在好好休息养伤。所以……明日晴天吧,否则要成雪灾了,而且好多人都受伤了,太过于严寒的天气不利于他们的伤口恢复。”
一阵寒风吹过,将雪花卷到了姜芜的身上,似是有生命一般一圈又一圈地围绕着她。
“你既然舍不得我,为何还要做这种事情?我居然还装傻,以为你不会这么去做,看来我是真傻。”
姜芜见状掩面啜泣出声,雪花也只能无措地落在她的身上,无声地安慰着。
姜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迅速整理好情绪,落下掩面的手掌,握在秋千的绳索上,踮着脚尖来回摇晃着,口中轻轻地哼唱着轻柔欢快的小调。
沛然站在前厅之中看着姜芜,看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悲伤,无尽的落雪像是她的眼泪一般,寂静又浩瀚庞大。
季易洗刷好盘子,一边擦着手一边朝着沛然走过来,“你在看什么呢?”
沛然如实道:“在看姜芜。”
季易瞪大了双眸,指控道:“你不会是打算当个烂人吧,趁着睢羲死了,然后撬墙角?怎么着不得等个十年八年?等她想起睢羲不再难过的时候。”
沛然蹙眉,他抬手拍开季易的手,“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季易嬉闹的心思还未继续,脸上便瞬间挂上了震惊,“哎呀哎呀,她不舒服。”
两人快步朝着姜芜走去,见她伏在围栏上干呕着,方才吃下去的饭菜早已经吐了个一干二净。
沛然问道:“你无事吧?”
姜芜取了帕子擦了擦唇角,随即摇了摇头说:“无事,只是刚吃饱饭,被凉气冲撞到了。”
季易看了沛然一眼,修罗之躯向来无坚不摧,他们既不需要睡眠,也不像其他族群一样每日都摄入吃食,更别说会被凉气冲撞至身体不适这种天方夜谭了,但是姜芜这般说了,季易便也这般认为了。
“天气确实很冷,而且还在下着雪,更别提雪停之后再化雪了,会更冷的,你要不还是回房待着吧,待天晴之后,你再出来。”
姜芜应了一声,随即扶着栏杆起身,“你们二人也不要在外待着了,回去吧。明日雪便会停了,这里房间有很多,可以随便住。”说完,她便越过二人向房间中走去。
“濯漪。”沛然出声喊住了姜芜,“还剩了一些海鲜粥,你要不要再来一些?”
姜芜闻言脚步一顿,摇了摇头说:“不用了,不用麻烦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沛然看了季易一眼,最终还是没再强求姜芜。
季易长长地叹了一息,随即转身坐到了秋千上,“世事无常啊,谁知晓下一秒会发生何事。沛然,你觉得呢?”
沛然收回了追随着姜芜的目光,声音淡淡地说:“她很勉强。”
“别提了。”
季易摆了摆手,手指往秋千上一点,悠闲地荡了起来,“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走得出来的,随她去吧,修罗之躯还是比较耐折腾的。”
姜芜伸手将房门合上,取了火折子引燃了一些干树皮,缓慢地将木炭搭在上面,直至将其烤透烤红,才将炉罩覆盖上。
木炭烧得很慢,能散发出的热气也很少,姜芜就将双手放在炉罩上,一点一点地驱散着身上的寒意,等到身上不再向先前那般寒冷,她才侧躺在了罗汉床上。
姜芜抬手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漫天大雪,寒风呼啸,落雪却不愿意飞进房屋之中。
“不愿意进来吗?是怕我冷着吗?”
姜芜伸手合上窗户,只留下一道小小的缝隙,随即合眸沉沉地睡去。
午夜梦醒之时,窗外风雪依旧,姜芜睁开双眸看着那条缝隙,窗台之上堆积了一撮冒着尖的雪堆,小小的一抹,静静地伫立着,守着她空洞的梦。
姜芜看着那搓雪堆,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点了点,“我有在好好睡觉,你放心吧。”说完,她便在靠枕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合上双眸继续入梦,眼泪却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没入无声的夜里。
大雪绵绵一整夜,晨起之时,天光一线,旭日照常升起,异常的暴风雪却停歇在了昨日夜里。
百衢看着前来的段怀野,厉声道:“你这个混蛋,你居然还敢过来。”
段怀野漠然道:“我来找姜芜。”
宿凌薇神情愤怒地说道:“你来找濯濯?你把她害成这个样子,还有何脸面来找濯濯?段怀野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濯濯,这边是你的喜欢吗?你的喜欢真可怕,居然让她家破人亡。”
百衢倏地看向了宿凌薇,震惊地问道:“你什么意思?你说这个臭道士喜欢濯漪?”
段怀野嗤笑一声,“我是喜欢她啊,我从来没否认过,睢羲霸占她这么多年,我便是恨也能恨死他了,现下好不容易设计让睢羲破了无幻之境的结界,对我来说可是一件一举两得的好事。”
宿凌薇咬牙切齿地看着段怀野,恨不得将他啖肉饮血,“你这个混蛋!出去!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
段怀野见状直接寻了处椅子坐下,他翘起了脚,神情悠闲地说:“姜芜不来,我是不会离开的,而且你们也无法把我赶出去。”
姜芜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突然出声问道:“你找我做何事?我已经没有能帮你的地方了。”
宿凌薇一惊,她见姜芜穿了一身白衣,长发也只是简单地用一根白玉簪一挽,朴素得不能再简单,她心中又开始隐隐作痛,“濯濯,你怎么出来了?要吃早饭吗?”
姜芜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我不是很饿。”
段怀野直接将太初剑召唤而出放在了桌上,简单明了地说:“我想要五彩之石。”
百衢闻言身上的戾气大涨,他闪身上前扼住了段怀野的脖颈。
姜芜急忙出声道:“别杀他。”
百衢不解地抬眸看向姜芜,随即扬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护着他吗?你不愿为睢羲报仇,我可不愿。我与他相识如此之久,甚至比你的时间还要长。”
百衢眼底焚烧着怒火,手上却松了些力道,他垂眸看着段怀野,“段怀野,他们二人到底欠了你什么,引得你如此赶尽杀绝?单单因为相伴便要遭受如此大难吗?你设计害死了睢羲不成,还想要姜芜的命吗?”
段怀野唇角带笑,他抬眸看着百衢,面上丝毫没有惧色,“我没有要,我只是在问姜芜愿不愿意给,她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现下如此境地,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你们难道不想利用五彩之石倒转时光吗?倒回至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
百衢蹙眉,“倒转时光?你是何意?”
段怀野继续道:“回到过去,回到睢羲未受伤的时候,回到柏雨未死的时候,回到宿凌薇哥哥未死的时候,回到青鳞还活着的时候,回到常胜部落未灭亡的时候,你们......不愿意吗?只需要再死姜芜一人。”
宿凌薇立刻道:“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这里没有人愿意!”
段怀野说:“你不愿意,寂满呢?若是舍弃龙身能让他母亲回来,你看他愿意不愿意!常奉眠呢?不仅眼睛能好,父亲和族人也能回来。”
“我愿意。”
姜芜开口说完后便看向了寂满,“寂满,眠眠便托付给你了,记得带着眠眠回长灵族的圣地祭拜她的父亲与族人。”
“段怀野,我要如何做?你才能让他们都回来。”
段怀野抬眸看着姜芜,心中百感交集,随即他持着太初剑起身,“跟我走。”
姜芜颔首,“好,我跟你走。”
寂满立刻上前拦住姜芜,他梗着脖颈不敢去看常奉眠,怕她心里是想以姜芜的死来换取一切,但是姜芜是他的恩人,他不能坐视不理。
“姜芜,这里没有人想要你去死。”
苍旻从外闪身进来,右手幻化出银色的龙爪直扑段怀野,“藏得挺深的啊,你怎么还敢出来的?”
姜芜跨步上前挡在了段怀野的身前,神情悲痛地看着苍旻,“别杀他!”
苍旻见状迅速收手,厉声道:“姜芜!你疯了是不是?你觉得自己被他骗得还不够惨吗?”
姜芜说:“除了他再无人能做到了,生也好,死也罢,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都要试一试。”
百衢上前按住姜芜的肩膀,将她拖到身后,“你这个疯女人,睢羲刚死没多久,你这样我怎么同睢羲交代?他这般做不就是想让你活着吗?你为何还要一个劲地寻死?你对得起睢羲吗?”
“不用交代,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而且我有权做主一切,即便是睢羲也不能阻止我的决定。他接二连三地破坏我的计划,现下才是我计划的正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结局。百衢,麻烦你照顾好他们。”姜芜抬手幻化出大氅,展开披在双肩上去迎接自己的结局,“段怀野,走吧。”
段怀野率先走了出去,姜芜也紧跟了上去,她拉起兜帽戴好,随着前者转到了长街上。
天都南城还算祥和,北城则是一片狼藉,百姓们忙着收拾大战后杂乱的房屋,到处都是烟灰尘土,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麻木感。
“娘……娘亲……救我!”
一只狼妖突然蹿出,抓了一个三岁的小孩便跃上了屋顶,粗糙殷红的舌头舔了一下稚子白嫩的脸蛋。
“好久没吃过这么嫩的孩子了。”
妇人一惊,慌忙四下寻找起自己的孩子,只见一可怖狼妖手里正掐着自己孩子,顿时又急又惊,“孩子,我的孩子。”
段怀野见状直接抬指用剑气削了狼妖的脑袋,随后翻掌用真元将半空中掉落的孩子托给了他的母亲。
妇人抱着孩子声泪俱下,不住地朝着段怀野磕头,“谢谢道长,谢谢道长。”
段怀野说:“教化真的很重要,现下结界已破,大荒等同于群龙无首,那几个山神遵循的又是原始掠夺,自然不会管这些事情。”
姜芜挑起兜帽边缘看了那妇人同孩童一眼,“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段怀野云淡风轻地说:“不怎么办,重新封印,或者游说他们割舍一部分利益,在天都城建立府衙,设定律令。前者简单一些,后者很难。”
段怀野说完之后朝着姜芜伸出了手,“前面路不好走,我来牵着你走。”
姜芜先是看了一眼伸到面前的手,随后又抬眸看了段怀野一眼,“不必了,我自己又不是不能走。”
段怀野闻言强硬的拽过姜芜,单手将她抱在怀中,“怎么?他都死了,我又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抱你几次便不愿意了?”
姜芜头上的兜帽掉了下来,她单手攀附着段怀野,“你喊我来不是为了挖心的吗?”
“冲突吗?”
段怀野抱着姜芜走过废墟地,随后才将她放下,双臂松开之前还意犹未尽的用力抱了几下。
姜芜当即恼怒地推开段怀野,“不要得寸进尺。”
段怀野笑着说:“你可没给我什么寸什么尺,都是我自己强求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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