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年夜饭只他们四人围坐一桌,林燕喃特意让春儿和珍珠留下,许霁许是顾虑他肚里的孩子,对此未置一词,才有了下人同主子同坐的场面。
春儿仍是有些惧怕许霁,吃饭的时候死死抱着自己的碗,头都快垂进去了,被林燕喃好一顿调笑。
虽说气氛不算十分融洽,林燕喃却感到了许久没有的轻快。
守完岁,许霁强压着在外头贪看烟花迟迟不愿回屋的林燕喃去睡觉,将他冻得冰凉的脚放在怀里捂着,两只手轻轻揉捏着他酸疼的腿肚。
屋外是阵阵炮竹噼啪的声响,屋内林燕喃靠在床头静静的盯着许霁,右手若有若无的放在小腹处,那里微微凸起了一点圆弧。虽然隐匿在宽大的衣袍下看不太出来,可只要仔细观察,四个月的肚子骗不了人的。
自从那天在皇后宫里远远瞧见小太子,林燕喃的心思就开始有了变化。他一天比一天关注起自己的肚子,开始好奇那样大的小娃娃要如何才能在肚子里慢慢长大,又偷偷幻想假若它能平安生下来,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像自己多些还是像许霁多些……
这样的念头多了,林燕喃的脑中竟慢慢将那还未出生的娃娃描摹出了一个隐约的轮廓,仿佛它已经在自己面前跑跳了。
自祖母去后,这世间最后一个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也不在了,林燕喃内心深处总是惶恐,觉着天地间只他自己一个人,好像漂泊无依的孤雁,又像随水逐流的浮萍。
但如今不同了。
林燕喃垂眸看向自己的肚子,心里忽然被某种东西瞬间塞满。
他讨厌许霁,也讨厌许霁的孩子,可这同样也是自己的孩子,身体里流着他的血脉,一如同他流着和祖母一样的血。
是他的孩子呀……
林燕喃被这个念想满足了,只要一想到这点,他浑身便轻轻颤动,抑制不住的激动,为了自己即将不再是孤孤单单而感到欢欣喜悦。
为了这个孩子,他愿意做任何事。
“过些日子,咱们去一趟街市吧?”林燕喃看向许霁,轻声说道:“我想买些针线布匹回来。”
许霁手下动作一顿,抬头看来。昏黄灯下,林燕喃周身隐在阴影处看不真切,可是眼底的笑意格外清晰,周身好似散发着温柔光芒,像观音庙里圣洁慈祥的娘娘。
许霁唇角微勾,似乎也被感染了,笑道:“好。”
不管林燕喃想通了什么,哪怕是利用孩子绑住他,只要他愿意永远留在自己身边,许霁不介意任何手段。
除夕过后,林燕喃一扫之前阴霾的心情,每天准时服用张太医送来的安胎药,再没抱怨过苦涩,整日除去午休后去花园散步,其余时间多半缩在屋里琢磨针线活。
他其实并不怎么擅长女红,以前在家这些事都有嬷嬷做,后来他的一应生活起居被许霁接管,更是不必缝缝补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马上就是要做爹爹的人了,总不好什么都假他人之手,这样显得自己多无能。
他们老家那儿还未出生的小娃娃,几乎家家长辈们都早早备下了虎头鞋虎头帽,就连林燕喃自己小时候穿的虎头鞋一天一个样,都是祖母和嬷嬷变着花样的手作出来,花样新巧做工细致,别提多可爱了。
听说小娃娃穿着自己亲人做的鞋帽会长得更健康,他也想自己亲手做,哪怕只是一双鞋,保佑他的孩子平平安安。
林燕喃想的挺好,却料不到自己的手工竟能差成这样。
……
许霁对着一桌子摆得乱七八糟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物件沉默,绞尽脑汁挑了个勉强看得出形状的夸赞:“这个就不错,惟妙惟肖。”
林燕喃抿唇不语,劈手夺过他手里的东西看也不看扔到柜子里,心里生闷气。
明明看珍珠做的时候不算难,怎得那些针线到了自己手里就那么不听话,不是扎了手就是穿错孔,照着图样描都不成!
“我就是四体不勤,怎样?”林燕喃气恼,丢了针线躺下,心里酸涩难受。
他好像真的被许霁养废了,不仅进不得厨房,针线也做不好,出了门更是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不是废人是什么?
许霁见他真生气,连忙过来哄劝:“做不出便罢,你这手本也不是用来做那等下人活计的,好生歇着。”
这话不说还好,林燕喃更气了,翻了个身不想理会他。
近来他脾气变得极其古怪,一时发怒伤心,一时又高兴鼓舞,比那喜怒无常的暴君还难捉摸,许霁知晓这是因着有孕的缘故,照顾起来更无微不至。
眼看林燕喃不知不觉又睡着,许霁默不作声从柜子里翻出那些奇形怪状的玩意,重新翻出针线,在灯下一针一线的修补。
他自小不信神佛,也不觉得民间那些风俗传言有什么依据,但……若真能让他的孩儿平安顺遂,区区针线活还难不倒他一介探花郎。
年后半月连着阴雪不断,十六那天终于得见晴明,宫里又派了马车过来,林燕喃早早吃了饭进宫,陪伴皇后娘娘。
皇后一如既往的温柔,顾念他有孕的身子,早就免了他下跪行礼,早早准备了各种林燕喃爱吃的小食,拉着他说笑。
“有些日子不见,林卿真是愈发圆润了。”她笑盈盈的打趣,“看来许编修将你照顾的很好。”
林燕喃低头哂笑,暗自思量自己是不是真的吃太多,连皇后娘娘都觉得他胖了,昨晚那蛊羊肉汤就不该喝。
皇后娘娘这儿的点心茶水是宫里最好的,林燕喃本就爱甜口,一边想着不能多吃,一边忍不住又多捏了几块枣糕,不知不觉眼皮渐渐沉重。
“许是怀孕劳累。”皇后娘娘仍是笑眯眯的,并不怪罪他殿前失仪,柔声吩咐月婵:“你们扶着林卿去后殿歇息,都仔细着点,当心他的肚子。”
林燕喃很是不好意思,摇着头想说这不合礼数,可试了几次脚下却一动不动,重得宛若绑了几块大石头。
他这贪睡的毛病自打怀孕后就有,只是以往都在家里,这会儿连皇后娘娘的宫里也能随时睡着,要不是娘娘宽厚,真该治他哥大不敬。
“无事。”皇后笑着看他,转头看了月婵一眼。
林燕喃的脑袋昏昏沉沉,感觉到几双柔软的手将自己扶起,只得磕磕绊绊随着他们的动作慢慢往里走,最后脑袋沾上枕头的那一刻彻底陷入黑暗,沉沉睡去。
月婵在旁静静等了会儿,不见他醒来,转身出去禀报:“娘娘。”
皇后捧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淡淡问道:“都好了?”
“是。”月婵微微福身,面上没什么表情。
皇后盯着燃着袅袅青烟的香炉看了许久,忽而重重叹了口气:
“造孽。”
半刻钟后——
谢栖得了消息,马不停蹄策马进宫,一路奔得飞快,跑得额上都是汗珠,直达皇后中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