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四十二
“我第一次来此地，不知夫人可否领我随处走走？”
林燕喃还在想如何脱身，忽听小侯爷发话，不敢不从，只好低声分辨了一句：“回侯爷的话，草民也是第一次来，怕是不能为侯爷领路。”
他一口一个“草民”自称，听得谢栖极不痛快，好容易“偶遇”搭话，却被心上人毫不犹豫的拒绝，方才还雀跃的心思瞬间跌至谷底，沮丧失落。
今日他没穿往常那身赤金色的武将官袍，换了件素白窄袖长衫，一头浓密乌发梳成高耸利落的大马尾甩在脑后，浅金色腰封衬得他细腰腿长，身量挺拔，腰间还别着一把把精致小巧的短剑，整个人清爽利落，真是好个英俊潇洒的少年郎！
林燕喃偷偷瞥了他一眼，暗自羡慕不已。年少时，谁没做过将来长大后当个快哉风流的侠客的美梦？
抛开旁的，谢小侯爷身上的所有东西恰是林燕喃曾经最渴望求得的。
英俊的相貌，健壮的体魄，仗义助人的性情……林燕喃始终记得他几次搭救自己的事，虽然嘴上不曾提起，其实都在心里默默记着。
想到此处，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是忘恩负义。他对小侯爷的惧怕正是源自那晚中秋宴，因为亲眼目睹小侯爷提剑伤人的场面，所以很久不敢面对他。
可小侯爷没做错什么，倘若他不出手，那晚不知最后要闹成什么样，遑论那些可怜的舞姬会有什么下场。
他不思报恩，还因胆小再三回避，真是对不起侯爷几次出手的侠义。
“虽、虽是初到，若侯爷不嫌弃，我也可以陪您走走。”林燕喃思及此，鼓起勇气抬头，目光一片清明：“方才我瞧那片桃林开得好，人也不多……”
可惜他后来的话谢栖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因为他所有思绪都牢牢锁在面前人的唇上。
谢栖自小家风严正，他爹娘从不许他同那些纨绔交朋友，他能回忆起来的幼年时光几乎都在练武堂度过，整日不是兵书便是刀枪。、
后来老侯爷夫妻战死边关，年仅十三岁的谢栖匆忙之下临危受命披挂上阵，一心为爹娘和死去的将士们报仇，根本没工夫管旁的。
是以明明才过了十八岁生辰的小侯爷在某些方面很青涩，与他交好的几个朋友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他却还不大懂情爱之事。
遇到林燕喃之前，他对这些事嗤之以鼻，在军营中偶尔听那些五大三粗的校尉们聚在一处说荤话，心里不屑，更多的是不解。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对“吃嘴偷香”一事那么热衷，甚至品头论足花楼里的美人，谁谁的腰软，谁谁的唇香……简直无聊又低俗。
至于现在，小侯爷的脸被过去的自己扇得啪啪作响，方知以前的他是有多假清高。
他每次偷看林燕喃，总爱盯着他那两瓣唇看个没完。
人都一张嘴，上下两块肉，可偏就林燕喃的最好看，谢栖要花十二分的克制才能不让自己露出垂涎的表情吓到他。
那对唇瓣粉嫩嫩，肉嘟嘟，即便没有喝水，看上去也仿佛泛着点点水光，勾得人很想凑上去轻轻咬上一口，看看会不会流出甜甜的汁液。
他看着林燕喃双唇开开合合，说得什么全然不在意，越看越怜爱。
想咬。
林燕喃兀自说了许多，却见眼前的少年脸色越来越阴沉，好似心情不佳，小心翼翼的问：“我、草民是不是冒犯了侯爷？”
他反复思量，实在不懂哪里做错，为何惹得侯爷这般不快……看上去马上就要冲上来揍他了。
林燕下意识护住肚子，心里怕极了。
他怎么这么凶……
谢栖回神，目睹心上人眼里的惧意，意识到自己没能控制好情绪外泄，暗自懊恼，忙摇头道：“无事，我……只是在想别的。”
他不好承认自己方才想的那些猥琐下流的事，轻咳一声道：“许霁与我同在朝为官，你不必自称‘草民’，也不用行大礼，随意就好。”
谢栖在外面不是多话的人，即便上朝也是能省则省，懒得同人废一句口舌。因为比起争论不休，他更喜欢直接动手，武力制胜。
唯有林燕喃，他总怕说得少了。
“……”林燕喃点头，试探着又问：“那我带你走走？”
谢栖颔首，跟在林燕喃身后，不远不近刚好三步远的距离，既不会让他觉得被冒犯，也不会太刻意。
春儿扶着林燕喃边走边害怕，大大的杏圆眼写满了惊恐，生怕小侯爷一个不高兴拔剑把她砍了。
毕竟民间话本里就这么描写的，说小侯爷生性残暴，在边关一天要杀百来个鞑子，一刀下去头就落地，可吓人了！
谢栖跟在后头走，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不知夫人平日都擦什么香膏？我想采买些送人。”
林燕喃一愣，眼里露出几分茫然困惑：“我从不擦香膏。”
也是奇怪，之前七殿下也曾阴阳怪气说他身上有一股子狐媚的气味，讥讽他手段了得，是不是存了心要勾引人，骂他不知羞。
林燕喃被莫名其妙泼了好大一盆脏水，还以为七殿下故意编排羞辱，没想到今日被谢栖询问，自己也迷惑了。
他不自觉抬袖闻了又闻，还是纳闷。
没什么味道啊？
世人皆知，只有乾元和坤泽二者身上才会自带独特的信香，寻常中庸是没有的。而他从小就不喜欢各种香薰香膏，怎么会有什么香味呢？
“没有？”谢栖毫不掩饰的惊讶。
他这反应在林燕喃看来以为是不信，点头重又道：“没有。”
谢栖神情认真，心头纳罕的同时，又觉得此事不是很重要，便将话题略过。
二人继续往前走，看似寻常，珍珠却隐约觉得不对。
若是旁人，方才谢栖探问香膏的事已经非常冒犯了，算得上调戏。虽然她们夫人是中庸，又是男子，但到底已经成婚，当面随意问询这种私密的事实乃流氓行径。
但这人是出了名的冷面杀神，素来不喜美色，让人觉得很寻常。
珍珠自小就机敏，一瞬间就察觉出问题，可她到底人微言轻，即使想要警示自家夫人，也不能表露出一分一毫。
“这地方的确不错。”谢栖迈步走上山坡，站在树下眺望不远处的灵安寺。
林燕喃点头：“只可惜春日短暂，过了四月就再看不到了。”
他想起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他跟着许霁和他的同僚们踏青，那时也是这样漫山遍野的开花。
林燕喃回想一年前的事，感叹时光易逝，忽得想起那天他独自晃悠到一棵树下，依稀记得也是一株桃树。
那树长得高，开得也比别树更炫目，他因为贪看美景一再走近，然后……
他记得自己在树下听到动静抬头，于是看到了藏在花间的俊朗少年，当时还为了那好相貌而微微悸动。
可惜林燕喃那会子初到京城心情郁郁不乐，被许霁带回去后很快忘了此事，后来再没记起来。
他看着眼前背对着他远眺的谢栖，一瞬间仿佛时光倒退回一年前，桃花里的少年渐渐与谢栖完全重合。
林燕喃心头一颤，那句问询即将脱口而出，又生生被压了下去。
先不说世间怎会有那么巧的事，当时遇到的少年正是眼前人，即便是他，又有何意义？
他们既不是朋友，亦不是亲眷，身份悬殊地位不等，连凑在一起说话都勉强，就算问了也免不了自己攀附权贵的骂名。
能再次坐在同一片桃林下赏花已是难得的缘分，实在不必煞风景的刨根问底。
谢栖没有打扰太久，约莫一炷香自行离去。
林燕喃在山上又坐了会，直到日头西沉才下山。
然而天公不作美。他们才返回灵安寺，宁静的天空陡然间快速聚成一团厚厚的黑云，俄而狂风大作，天色瞬间暗沉漆黑，接着大雨倾盆而下，顷刻就将山路冲刷得泥泞不堪。
林燕喃傻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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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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