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节,载歌以纪之。
颠簸一路,下了火车,因着在车内待久了,不适应车外刺眼的阳光,顾夕眼前一黑,可下一秒,一个坚实的手臂扶着了他。
他茫然抬头,伴随着一声清脆欢快的“顾哥”,一张俊俏阳光的脸映入眼帘。
看到眼前人顾夕也忍不住心中雀跃,他轻笑着喊了一声,“小芿。”
“顾哥——”付芿拉尾音拉得老长,微微弯下腰抱住顾夕,把头埋在顾夕肩膀处,像小狗撒娇那样黏糊糊地道:“我好想你。”
一米八多的大个子朝人撒娇,若是旁人顾夕定然敬而远之,可换作付芿就不一样了,他满脑子是他好可爱,怎么看怎么欢喜。
顾夕任由付芿的行为,还伸手揉揉他微卷的头发,笑意不经意地流出:“付芿小朋友长大了呀。”
顾夕突然有些恍惚,在记忆中付芿还比他矮上半个头,如今瞧着倒是比他高半个头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变化着。
“我记得——我去上大学之前你这么高,”顾夕瞎比划了一下,“现在居然长高这么多了。”
顾夕状似苦恼地皱皱眉,付芿见了不高兴,他嘟囔着:“谁叫你去趟大学就不记得回来了,其他时候不回来也就算了,寒暑假都不回,问就是忙忙忙,你是大忙人!”
付芿把自己说生气了,拎过顾夕的行李兀自往前走,仍顾夕怎么喊也不回头。
“小芿?”
“真生气了?”
顾夕小跑赶上付芿,拉住付芿的手臂,有些无奈地道,“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刚回来呢。”
付芿努努嘴,就是不说话。
“小孩子脾气,”顾夕哭笑不得,“小芿今年十九岁啦,是大孩子了。”
“不是大孩子小孩子,我已经成年了,”付芿还是有些不高兴,“顾哥,你别把我当两岁小孩哄。”
顾夕假装讶然,转瞬从善如流:“是是是,不是小孩子不是小孩子。”
未待付芿再开口,顾夕转言问道:“你姐姐呢?”
“今天不是三月三嘛,姐她跳舞去了。”
“你吃饭没?去我家吃,我给你煮面。”
“好啊。”
一路上锣鼓喧天,姑娘们穿着朴素但漂亮的衣裙在田间起舞,顾夕望着开怀的少女们不禁有些感叹。
四年了,已经四年没回来了,他的小朋友也已经长大成了大男子汉了。
时间是真得过得很快,一不小心就错过了那么多时日。
“顾哥,你在看什么?”
视线被一张俊脸占据,顾夕下意识往后一仰。
“怎么了?”
“没事。”付芿狐疑地瞅了眼顾夕,又谨慎地看看田间的少女们,再看看自己,嘴微抿,抓住顾夕就往另一条小路上跑。
“小芿?”
“顾哥,那边有油菜花田,咱们换条路。”
“可是——”他记得再往前是一条大河,没有田啊,四年没回来变化那么大吗?
顾夕叹了口气,握紧付芿的手,轻声在后面回了句,“好。”
清风拂山岗。
三月三,是个好日子。
.
“顾夕,想我没?”
顾夕咽下嘴里的面,抬头看向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媛姐!”
“嗯哼,”付媛左一下右一下踢开高跟鞋,赤着脚跑了过来,手狠狠在顾夕头上揉了一下:“死小子还知道回来。”
顾夕理亏,无奈地笑笑不吭声。
“你是不知道,你不在这几年小芿天天在我耳边念叨‘顾哥怎么还不回来’,‘顾哥什么时候回来’,天天这副死样子,我烦都烦死了。”
“今天听说你回来,大清早爬起来打扫卫生,我一早起来还以为家里进贼了,结果一回头,哦豁,这小子抱着个拖把笑得那叫一个春心荡漾。”
“姐,你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
“洗你的碗去,”付媛朝厨房内吼道,“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我不是小孩了!”付芿委屈。
“小孩小孩小孩,小屁孩一个!”
“不是不是不是,你个幼稚鬼!”
“小屁孩!”
“幼稚鬼!”
……
在吵吵闹闹中,顾夕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这才开口打圆场:“好了好了,别吵啦。”
付芿听罢冷哼一声:“看着顾哥面子上,不和你计较。”
“我看你是看你顾哥回来有人护着你你皮痒了吧!”付媛准备找自己的拖鞋,低头一看——哦豁,没穿鞋。
“媛姐,天凉,穿个鞋吧,冷着了不好。”
顾夕给了个台阶,付媛自然地下了,但嘴上还是要来一句。
“顾夕知道关心我,你呢?每天就知道气我,死小子!”
付媛刚骂完那边,转过头却是春风化雨般温柔:“对了,顾夕,回来就不走了吧?”
厨房内的付芿一瞬间激灵,竖起耳朵,手上的动作都停下了,屏息听顾夕的回答。
“应该是不走了。”
“什么叫应该!”
付芿一嗓子吓得付媛一抖,付媛怒视着吼道,“付芿!你泡沫弄地板上了,回去洗你的碗!”
付芿才不听她的呢,固执地问:“顾哥,别走了好不好?”
小朋友委委屈屈的,像只大修勾。
顾夕温柔地笑了,朝他道:“好,不走了。”
“好耶!”
付媛翻了个白眼,“高兴了吧,回去洗你的碗去。”
这次付芿很听话,仰着个脑袋,大步流星地回到他的位置继续洗碗,端着的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顾夕,听说你准备回来当老师?”
“嗯,”顾夕回道,“我准备明天就去学校了。”
付媛斟酌了一下言辞,有些难为情地道:“顾夕你也知道的,小芿这孩子打小脑子就聪明,可就是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但我们这样的家庭不读书怎么有出路?我不想他被困在这座大山里,他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顾夕,你成绩好,能帮帮姐不?”
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
十九的少年啊,多好的年纪。
“好,”顾夕眼睛追着付芿忙碌的身影,“我是他哥,当然得帮他。”
我是他哥。
我是他哥。
我是他哥。
我比他大四岁,他喊我哥,顾夕,收起你肮脏的心思。
顾夕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他掩下眼中的心思。
总有一天,十九岁的少年会长大,会娶妻生子,他会有美好的未来。
也一定会有美好的未来。
.
“小顾啊,乡下穷,没啥子人愿意来,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就是,哎,前不久走了个老师,水往低处走,人往高处流,道理咱都懂,可是那个班都是些高三的孩子了。”
“高三,多重要的时候,这怎么能就这么跑了呢!”
校长愁得直转,话到嘴边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一口气叹着。
“校长,你有话直说吧。”
“小顾,我想让你接手这个班。”
“可——”
“小顾,”校长微微闭眼,“我知道你刚来,让你当班主任你有压力,可是咱们这太缺老师了,一个老师掰成两个用,钱少事多,而且那个班——哎,一群小调皮鬼,也不想想念书是为了谁。”
“小顾,你去试试吧,实在不行你和我说,我去当。”
郭校长今年六十二了,已经过了法定退休年龄,可他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像崇阳高中的一面旗帜,坚守在这片土地。
守着学校,守着孩子们。
他送走了一批一批毕业生,代价是他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腰。
“好,”顾夕点头,“我试试。”
“太好了,”郭校长欣慰地拍拍顾夕的肩,“有任何问题来找我。”
.
“太好了,那狗东西终于走了。”
“真假?消息保真吗?”
方砀一脚踩着旁边凳子上,昂着脑袋道,“当然是真的,你方哥的消息还能有假?”
“方砀。”
“谁喊你哥我?”方砀昂着头转身,看见来人一咕噜就放下腿,双手不安地搓着,点头哈腰道,“原来是我付哥啊,有眼不识泰山,瞧我这眼神。”
付芿冷着脸指指板凳,“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刚刚踩的是谁的板凳?”
“谁的板凳——?”方砀低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一边擦一边道,“哥,误会误会,我刚真没注意,我给您擦干净。”
付芿翻了白眼,“别擦了,哪凉快哪待着去。”
“好嘞,”方砀立马直起身行礼,利索地跑回自己位置,坐下来还不忘拍拍自己的胸口,“方砀不怕不怕,方砀最勇敢。”
自付芿进来,吵闹的教室一瞬就安静了,不知缘由的顾夕推开门的时候看见学生一个个都低着头,看书的看书,玩手机的玩手机,不夸张地说,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高三七班,里面的学生基本上都不肯好好学习,混的混,摆的摆,还喜欢捉弄老师,之前那个班主任就反映过有学生在粉笔盒里放蜥蜴。”
“小顾,你去的时候小心点。”
——怎么不太像校长说的,难不成是在酝酿什么坏主意?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叫顾夕,是你们的新班主任。”
“顾哥——嗝。”
顾夕一进来就看到坐最后一排靠窗的付芿,他眼神示意,硬是要付芿把那个“哥”字咽了下去。
“今年第一天和大家见面,这样,我们先来个自我介绍,就从——这一排开始吧。”
台下寂静无声,没人理他。
顾夕抬抬眼镜,有些局促。
“我叫付芿,”付芿唰得一下站起来,他扬着眉,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付钱的付,草字头的芿。我姐说,芿是割后再生的新草,是野火烧不尽,是春风吹又生,是希望,是祝福,是爱。”
一阵风吹进,纸张随着风飘飘洒洒,同学们赶着去捡,只有付芿还站在那,他眼睛亮亮地看着讲台上的顾夕,像哈巴狗摇着尾巴求夸奖。
“我是不是很棒?”付芿眨眨眼睛。
顾夕失笑,嘴巴动了动。
他说,很棒。
有了付芿的开头,后面发展得异常顺利,一天下来,有惊无险。
办公室内,顾夕刚准备收拾东西下班,旁边的苏老师突然站起来。
“顾老师准备下班了?”
顾夕莫名地点点头。
“一起吃个饭吧,”苏有朋说道。
“我——”
“以后就是同事了,这个面子都不给?”
顾夕不好再拒绝,只能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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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知道顾夕成了自己班主任,付芿就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
顾哥上课他盼着别下课,顾哥一走他盼望着快放学。
终于等到放学铃打,付芿拎起书包,一溜烟往外跑,一出门,一扭头,正好看到顾夕的背影。
“顾——哥?”
付芿愣住了。
他看到一个男的搂着他哥从办公室出来。
那男的他认识——一个大坏蛋、大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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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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