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颐觉得耳朵有些痒,日头确实热了不少。
大婚前,她对何念禧的印象甚少,但确如这一颗紧闭的白色花蕾。
记忆中偶尔出现何念禧的影子也只是在某些宴席,那时的何念禧模样尚且稚嫩,穿着一身绵白的衣裳躲在人群之后。
后来她专心准备秋闱,便很少赴宴。
会在萧元四十岁寿辰那日看见何念禧,其实很是意外。
对何念禧递过来的茶,她觉察出一丝不对劲,但还是喝了。
花开了,染上杂色,但还是那朵花。
何念禧靠进她怀里时,她也并不全无意识,甚至清楚地任由何念禧摆出最暧昧不清的样子。
在宾客闯入时,她看见何念禧脸上楚楚可怜的表情,感受到这朵看似无辜的小花在背后抓紧了她的衣服,攥了又攥,害怕被甩下。
长了几岁,学了些不入流的手段。
但是没关系,这些手段在萧家总不会派不上用场,萧颐并不点破,在萧元推开旁人挤进来时贴近了何念禧的颈窝。
她悄悄抬眼,看见那张带着些微红的小脸顿时发白,眼泪欲哭不哭地缀在眼底,更加真实。
萧颐大概是清楚的,何念禧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出手,或许觉得她是个好人。
她还记得淮阳长皇子设的春日宴,那时她刚送走一个宋氏,萧元转眼便纳了一个柳氏,她心情很是不好。
注意到何念禧,单纯因为周围的人声太吵,而吵闹的源头便是湍急溪流中间踩着一颗石头不敢再动的何念禧。
下一颗能落脚的石头偏小,又远了些。
她垂下眼,想着这少年大概不是正儿八经收了请帖来的,寻常人家这个年岁的公子应当还未出阁。
不过自己也没必要多管闲事,既然过不了,那就应该识趣地往回走。
她原本是要找个清净地方,可是刚转身就听见身后有人惊呼,她回头,便看见那小人儿已经摔在了水中,似乎是想要慢慢站起来,但是因为湍急的水流和湿滑的水底,颤巍巍难以站稳。
很是麻烦,若是再这般下去,春日宴要闹出事来。
淮阳长皇子是萧元胞妹萧辰的正夫,也就是萧颐的姨夫。萧辰已经死了,但萧元还是不舍得放下这条皇亲国戚的脉络,是以每次淮阳长皇子有宴席,她必然要出场。
若是此次春日宴出事,萧元恐怕要“担责心切”,第一个拿她是问。
于是才有她拉起何念禧,领着他跨上下一颗能落脚的石头。
记得当初溪水中央的何念禧很是小心,隔着一层手帕都不敢抓紧她的手,算是被托着扶过溪的。
“妻主?”
萧颐回过神,对上何念禧的目光。
和记忆中一样单纯无二,但是萧颐清楚地明白已经不一样了。
“走吧。”
何念禧手中的花蕾被拂到地上,落在草里几乎要被隐没。他眼里黯淡了几分,嘴角努力扬起,跨过孱弱的花,重新跟上妻主。
萧家惯是会见风使舵的人,萧颐还未到库房,就隐隐约约听见响动,待到了,发现库房管事已经站在门口。
“世女,世女君。”
萧颐垂眼看着面前卑躬屈膝的女子,眼里只有冷漠,“世女君挑选回门礼,为何阻拦?”
“回世女,并无阻拦,是手下人怠慢了世女君,正在好好管教。”
萧颐嘴角勾出个笑,“你的意思是,我的世女君对我说了假话?”
何念禧的手被妻主的手背托起,抬头看向妻主,眼里再次燃起期待。
“定无此意,”管事扑通跪下,“世女与世女君相守相信琴瑟和鸣。”
话倒是说得好听。
萧颐笑了声,放下手让何念禧和念羽进库房挑拣。
只剩下两人时,萧颐收了笑,“徐管事,我听说你每晚偷偷溜出府往桃柳巷去,想来对那里很是熟悉。”
徐管事愣了一愣,看着世女不似作假但又不似真的眼神,半晌才扯起一个勉强的谄笑,“那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比之南楼都不如,世女若是想要,小人给您准备一个身世干净的良家男子。”
“不用,”
“我觉得桃柳巷的邵公子就不错,头戴白银红玉冠,腰配墨玉鹤鸣笛,倒也不是那么上不得台面了,不知徐管事觉得如何,可有什么头绪?”
徐管事两腮僵硬了片刻,终于又是扑通跪下,“世女恕罪,是小人一时被那男子迷了心窍,小人…小人愿为世女肝脑涂地,赴汤蹈火,明日…我明日就让那贱人都还回来,世女,只求世女饶过小人一命……饶了我……”
“徐管事,”萧颐语气平静,
“是!是……”徐管事低着头,看不见世女面上有如堕恶菩萨般的笑容。
“萧家的东西戴在暗巷娼夫身上,此事若是让我母亲知道,你恐怕连全尸都难保。”
“是……是,求世女救我一命……”
“我为什么要救你?”
徐管事低着的头忽然又垂下两分,重重磕在地上,“世女,小人知道一件事,有关荆州矿山。”
倒是意外之喜,萧颐来了兴趣,“你若是说得有用,我便能保你。”
徐管事松了口气,颤巍巍抬起脑袋,“此事也是矿山的冯掌事与我喝酒说漏的,她说荆州矿山的矿洞这半年来多有塌陷,死了不少矿工,有传言开始说是矿山惊扰了前朝的龙脉,恶龙化作怨气不断杀生,几个掌事碍于情势便合计着请了个道士,做了几场法事之后,那道士封了一处山坳,”
“原本事情就是这样平息了,各位掌事便也没有再管,不过后来,隔壁木崖县县令家的小女儿与人玩耍进了那山坳,死在了里面,但奇怪的是竟然无人来讨要说法,有两三个掌事留了心眼派了个乞丐婆子去探探那山坳里到底有什么,结果……”
“结果?”萧颐有些不耐,面上的冷漠不变。
“结果那乞丐婆子也死了,头被砍了下来,顺着河流到了周边村子里……荆州矿山里……许是真有夺人性命的妖怪……”
徐管事说完,脸已经发白。
“那又如何,荆州矿山与我何干?”萧颐眼神并无波动,转身就要离开。
徐管事仿佛被雷击中,回过神才拼了命抱住萧颐的锦履,“别!别,荆州矿山是萧家的,日后也会是世女您的,我……我是站在世女这边的……别……”
萧颐这才停下,“你方才说的事情,我母亲为何不知?”
“荆州离京都万八千里远,掌事们也对这件事捂得很紧,毕竟……当年萧二小姐出了那种事,大家都知道萧侯甚是厌恶怪力乱神的东西。”
当年的萧二小姐,就是萧辰。
她死时萧颐尚且年幼,不过长大后也有所耳闻,据说是一名道士口称萧辰是地缚鬼上身,做了十天的法事,结果让萧辰活活被曝晒致死。
萧颐垂下眼,“这件事除了我,不要再告诉任何人。”
“是,是。小人唯世女是从。”
“还有,日后萧府的账簿都要送来给我过目,你给那位邵公子的东西就当是我赏你,不过,莫要再让他如此招摇。”
“是是,小人一定管好他。”
李管事连连点头,目送萧颐离开后才腿一软趴在了地上。
“妻主呢?”何念禧已经挑好东西,由身后两小厮拿着。
念羽在周围看了一圈也没找见人,“世女许是已经离开了吧。”
“哦。”何念禧抿了抿嘴。
“已经挑好了?”萧颐从库房后绕过来,正好对上何念禧转身看向她的眼睛。
圆润晶亮,像见了鱼就猛地蹿起来硬挤也要挤进廊桥围栏的猫。
“妻主!”
“嗯,”萧颐低头垂眸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和一袋碎银子递到念羽手中,“我刚刚去了账房,明日后日你去街上逛逛,买些你与你父侍喜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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