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缓慢的从天边挪到正中，树荫投下的阴影变得越来越小，容纳下他们两个大男人，就基本没什么位置了。
小女鬼抱着腿坐在地上，一半身躯都暴露在从缝隙里落下的阳光中。
她往树荫下挪了挪，小心翼翼地瞥了柏祟一眼，见对方没吭声，又往里面挪了挪，将脚也收了回来。
柏祟有些忧心，这小鬼是不是脑子不好使，看起来马上就要把自己晒得魂飞魄散了，“过来点。”
小女鬼慢慢地又往里面缩了缩，即使这只大鬼刚刚才伤害了她，但她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你和我一样都是鬼，干嘛执着于救这些人类啊?”
柏祟反问：“人家好端端的从这里路过，你又为什么非要将人置于死地?”
她缩了缩脖子，“他们想害人，遭报应不是应该的吗？”
害人?
他视线落在太阳底下的那几个人身上。
他们刚开始还好好站着，但是现在却各有各的样子，有咬着牙像是在打拳的、有已经昏倒在地上的，还有破口大骂的。
吵死了。
柏祟挥出一道鬼气，把他嘴封了。
他倒是无所谓，毕竟已经是鬼了，虽然还想不起来自己怎么死的，但是死都死了，也不用怕这些人害他。
应长临还是人啊，成鬼是机缘巧合下的事情，养母就没成，他可不能随便死。
“他们准备怎么害人?”
小鬼歪着头回忆，视角突然间天旋地转。
“抱歉，头掉了。”她将脑袋从地上捡起来，重新装上，低垂下眼帘，眼珠子咕噜一转，解释道：“我记不得了。”
柏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小动作那么明显，当他瞎吗？
周围的鬼气蓦的凝实，小鬼被掐着脖子飘到了柏祟面前，她直接将头断在空中，往柏祟面上一扑，作势要咬他。
怎么可能如她所愿。
柏祟调动鬼气就要将她抓住，谁知她竟然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身子一头扎进阳光里。
毒辣的太阳刚刚接触到她的身躯，她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吼，身上浓郁的气息也开始变淡。
田间地头早就被开发成了平坦的一片，想要躲开阳光直射就只能遁入旁边的森林里。
一边要支撑幻境，一边要抵抗阳光直射，她俨然分身乏术，可却一刻也不敢松懈。
柏祟手中的鬼雾消散，她又重新凝聚出一颗头颅，往后看了看，眼见柏祟还站在原地没有追上来，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阴影近在眼前，叫这男鬼要为害人精效力，就看着那害人精去死吧。
她收回望向身后的视线，突兀的，视线里出现了一片白，没等她做出反应就一头撞了上去。
小女鬼摔在地上，举起手挡住阳光，抬头看去，眼睛都瞪大了，“你不是在那边吗？”
她转头朝那边树下看过去，树荫下只有应长临一人，手中提了把宝剑在翩翩起舞。
男人蹲下身，苍白到近乎病态的手伸出，悬在她胸口上，鬼核像是受到了吸引，缓慢从胸膛里浮出。
它的样式奇特，状若水晶，晶莹剔透泛着红光，挖出来后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鬼核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被取出，小鬼顿时失了力量的来源，她只能靠鬼气凝出的躯体抵抗阳光，但也不过是将水缸里的水往外倒，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弱。
柏祟瞧见她放下手闭双眼咬紧牙关，拎起她的脖子，将她甩到阴影之中。
小鬼在树荫下睁开眼睛，有些意外柏祟挖了她的鬼核却没有杀她，“你为什么不杀我?”
柏祟只是瞧见这小鬼身体内的力量都聚集在胸膛，才伸手将这东西挖了出来，却并不认识，他对着太阳照了照，看不出什么名堂，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小鬼不情不愿地回答:“鬼核。”
回答完，她没忍住心中的疑惑，“我住在深山里都听人说过，你怎么住在城里还不知道呢，是因为城里面的驱魔师比较厉害，你不敢偷听他们说话吗？”
柏祟不置可否。
他伸手扶上自己的胸膛，那里是寂静之地。
应长临手中执剑，剑尖朝前在空中划过，将袭来的鬼怪拦腰斩断，微长的发丝被灵气吹开，那张掩盖在其中的精致秀气的面庞上是一往无前的决绝。
他收回剑站定，准备应对下一波攻击，等了半晌都没等到，他注视着四周，没有任何反应，幻境里原本凌乱、四处奔波的鬼气停滞了一瞬，而后变得微弱起来，温度也回升了不少。
诡异，太诡异了，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周遭的鬼气像是失去牵引，从中心向着四周散开，他寻着力量散开的地方，走到了后院。
巨石铺成地面，石头与石头的缝隙里长出杂草，廊里满是灰尘，破了洞的窗户艰难的屹立在那里。
“啾啾——”
小鸟低下头，在庭院内跳动，啄食着地上的东西。
四四方方的院子正中，有一口枯井，井边还扔着个水桶，装了满满一桶枯叶，仿佛它本就是这用途。
应长临缓步向前，麻雀一直没有反应，直到距离近到再一抬脚就能将它碾死，麻雀才扭过头，它的半边脸早已血肉模糊，左边的眼眶里一片白，右边眼珠则被一条细肉挂在脸上。
它歪着头，往旁边跳了两步，仿佛在给这个擅自造访的人类让路。
他蹲在井边，眨眼间瞳孔焕发出紫光。
低头看下去，井里的黑气浓郁，不断从地面下往外扩散。
确定了位置，应长临便直接握着剑跳了进去，井里早就干涸，他掐了个诀，避开地上的枯骨，安然落地。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和枯骨身上的俨然是一套，死在这里的人身份也非常明确了，就是这幻境的主人——小女鬼。
应长临在这幻境之中产生的想法，很多时候也受到了小女鬼的影响，就像是在看见弟弟妹妹的时候，心里升腾而起的，牺牲自己保全家人也不错。
她为自由挣扎，又选择牺牲，可最后为什么会投井自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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