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意睡得好好的,突然听见老夫子的一声暴喝,顿时被吓了个激灵,下意识把头将谢春凤怀里埋,跟只小猫似的往里拱了拱。
“乖,没事。”
眼下人命关天,不得延误,谢春风也不方便下马耽搁,只好手心灵力微动,让他睡得更安稳些,伸手抚平了对方眉间的沟壑。
见着马背上两人的互动,高福霖更气了,他脸色铁青,举着戒尺奋起直追。
此时正值课间,不少学子都从学堂内探出头,望着老夫子离去的背影窃窃私语。
“嚯,路硯之这家伙胆子何时变这么大了?等回头被高夫子抓住,他那手不得又肿上半旬……”
也有学子眼尖,看出真相,提人解释道:“你们这群人啊,心脏看什么都脏,人家马后还驼着一人呢,看那样伤势不轻,估计是着急出去寻医。”
“好小子,你敢说夫子心脏,小心他老人家回头罚你抄写十遍策论……”
学堂内没了夫子镇压,几个少年秀才打打闹闹的开起了玩笑,一时之间笑声不断。
而正在追人的高福霖此刻也看出端倪,顺到空气中隐隐传来的血腥味,发现了谢春风身后趴着的半裸伤患,再联想到路知意一直没有冒声,心里更急了。
“硯之!路硯之他怎么了!”
谢春风懵了一顺,随即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路知意的字,他连忙大声回应道:“他没事,这位夫子你莫要再追了,我先带人去县里医馆,待会就带他回来!”
白马奔跑间,他余光瞄向后方,确定高福霖停下后也是松了口气。
为了追求自然野趣,县学里的路并不算平整,多以大小厚度不一的青石块所铺,谢春风也怕这位夫子跑着跑着摔一跤,受伤是小事,要是闹出人命可就不好了。
高福霖停下脚步往回走,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马上那孩子他从未见过,应是硯之新交的朋友。
可硯之那孩子也算是他一手带大的,性格敏感又执拗,怎会在听见他声音后,往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怀里钻?
他思索着转过身,继续往县学外走,打算去问个究竟。
陵县医馆离县学大门并不远,只相隔了两条街,没多久高福霖就找到了医馆,看见了还赖在人怀里睡觉的路知意。
他黑着脸问过大夫后,知晓自家小弟子是因身体疲惫陷入昏睡,脸色这才稍有好转,朝谢春风作揖道了声谢,紧接着就听见对方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谢春风一手抱人,一手将老人家扶起来,“夫子不必如此,我与硯之拜过天地,夫夫一体,他现在身体不好,合该我来照顾他。”
高福霖眼珠子都瞪得快要掉出来了,他颤声道:“你俩成亲了?!”
谢春风点头,“已经在我家办过酒席了。”
一旁被银针扎醒的时护也很惊讶,他龇牙咧嘴的忍受着身上酸痛感,开口问道:“前辈,您是他的契兄弟谢春风?”
谢春风微微颔首,承认了自己身份,“是我。”
时护不敢置信的看看路知意,又抬头看看谢春风,所以这是那个被气走的糟糠妻?而不是路知意的狐妖相好?
他只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个分外不得了的消息,谁敢想路知意这家伙的发妻居然是修行者,境界还不低,至少先天境起步。
不是,路知意到底图什么啊?放着一个天赋极佳的修行者不要,偏要去喜欢一只狐妖。
他百思而不得其解,瞧着对方这长相虽不如路知意本人那般清绝出尘,但比起他所见过的各路妖精也不差啊!甚至还犹有过之,自带着一股子矜贵气质。
时护纠结半晌,还是决定闭口不言,说起来这俩都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别人家家事还是不要插手为好,等没人了私底下再劝劝路知意好了。
时护安静了,高福霖却是要炸开了,差点没保持住读书人的体面。
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突然娶了一个男媳妇回家,倒不是反对,但至少该给他说一声吧,三媒六聘一样也没有,怕不是被人给骗了?!
“什么时候的事?老夫怎么不知道?”
谢春风被盯得也很心虚,毕竟他与路知意的亲事算是他强迫来的,“是这月初九那日。”
“糊涂啊!这小子去赶考,不好好复习功课,沾什么情情爱爱……”高福霖说到一半,又忽的想起路知意是这届乡试榜首,默默闭上嘴,换了个说法。
“硯之的脾气我知晓,他肯定对你极为满意,你俩现下既已成婚,我也懒得棒打鸳鸯做坏人了。”
高福霖委婉道:“只是他到底是个举人,所交往的同好也多为县学同学,少不了人拿你作比较,倘若受了气,你记得告知老夫。”
“硯之与我住在南院,我还得回去继续讲学,你们忙完就先回去吧。”
说完,他提起地上呷呷乱叫的大雁,又补了一句,“等硯之醒来,让他去书院找我。”
高福霖起身离开,时护见谢春风没听懂暗示,又开口替人翻译了一遍。
“那位夫子的意思是,县学中有不少学子对路举人有意,而谢前辈你表面上只是商贾,难免会被人看轻……”
谢春风低头轻轻捏了捏怀中人的脸颊,眼神温柔,“我知晓了。”
时护身上的伤势不轻,还失了灵力,修为全无,按理来说继续留在医馆修养最好,但奈何还有追兵没解决,为防止看守不及时,谢春风还是将之一起带回了县学南院。
南院地方不大,白墙青瓦,院中还种着不少葱蒜,远比不上谢家的雕梁画栋,也没有檩州府城小院的雅致,却另有一种别样的书香韵味在,让人只打眼一瞧,就知道屋主人活得十分自在。
谢春风找到客房将时护给搬进去,转头进了路知意房间,翻出换洗衣物,烧了一锅热水给人擦拭身子。
从檩州郊外山庄到县学后山,这一路上路知意都没怎么敢歇息,不仅体力消耗巨大,就连神经时刻静绷着,如今好不容易睡着,压根叫不醒,直接一觉睡到了第三天下午。
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四起,仔细听去,还能隐隐听见不远处书院传来的诵读声,一遍接一遍,周而复始。
路知意迷迷糊糊的捂住耳朵往旁边靠,嘴里念念有词,“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真晦气,都过乡试了,怎么还梦见在念书。
他双手双脚的捆住一旁抱枕,把头埋过去蹭了蹭,静静聆听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嗯?”好像有什么不对?
路知意怔了一秒,鼻尖微动轻轻嗅了嗅,接着睁开眼盯着面前修长的脖颈发呆。
谢春风轻咳一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硯之你醒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见路知意一脸恍惚的又闭上眼,探出一只爪子往人衣襟里摸,“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梦中梦?太真实了,触感跟真的一样。”
谢春风也不说话,默默看着对方瞎折腾,直到县学外设下的禁制被人触动,这才掀开被子将人重新裹好,低声嘱咐了几句,急匆匆的下塌赶去处理追兵。
“……”等他走后,蚕宝宝蛄蛹几下,挣脱开被子的禁锢,茫然的坐起身打量房间。
熟悉的墙壁、熟悉的书桌、熟悉的挂画,正是他在县学的房间。
“莫非真是一场大梦?也是,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妖精……”
路知意下床走到窗边,看向屋外风景,眼神逐渐空洞,“所以被追杀是假的,中举是假的,大狐狸也是假的……”
如此稀奇古怪的事情发展,除了是梦,还能作何解释呢?
他双手抱头蹲下,在墙上砰砰撞击,“我平日里也不看话本,怎会做出这样一个梦啊?总不能是真的单身太久了吧?”
路知意现在总算能和那话本里的书生共情了,他哭丧着脸在床边坐了一会,收拾好心情,打算去书院食堂买点干粮,预备着进府城赶考。
高福霖刚下课,给学子们布置完课业往回赶,就见着了从南院出来的路知意。
他见对方这副长吁短叹,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模样,把想教育人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努力扬起一抹僵硬的笑容来,“硯之,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路知意向他作揖,回道:“学生去食堂买点胡饼,方便赶考路上充作干粮。”
闻言,高福霖诧异的揪下几根胡子,疼得倒吸了口气,这懒汉居然还有勤快起来的一天?
关于自家小弟子的人生目标,高福霖自然知晓,县试刚中秀才就闹着要当冷课夫子。
此前为了能逼对方考到举人,他可下足了力气与院长串通,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还有主动进考的一天。
虽然感觉中进士的可能性不大,但高福霖欣慰的捋了捋胡须,鼓励道:“好,你能想通,为师深感欣慰,不过科举时间尚早,你先好好复习功课,不必操劳其他事务。”
“还早吗?”路知意一脸问号,这不对吧,不是只剩下十来天了吗?他睡觉睡傻了?
“行了,你也别站这杵着了,赶紧回屋看书,争取一把考中,给为师争争脸面。”高福霖把他推回屋,关上门立马锁死,把钥匙揣回袖子里,不留任何反悔机会。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还是不够妥当,去客房找到养伤的时护,让对方不要打扰到路知意念书。
时护无语,“……高夫子多虑了,我连床都下不了,你该找另一位才是。”
“你说得对。”高福霖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是该好好找小谢说道说道,万不可因这一时快活,而误了小弟子的前途。
他负手而立,沉思片刻,“硯之如今是举人,已达到院长曾说过的任课夫子要求,可以分到一间院子了,那隔壁小院收拾收拾也能住人,就让小谢搬出去好了。”
天大地大,小弟子的前途最大!
大不了每隔三日,便让硯之去学堂给学子们上节数术,也不算违反县学规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