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太君在上首接过话头：“你二叔还有个长子，唤作谢清野，只比长宴小几个月，性子烈的很，一直跟在岭南的镇南将军麾下历练，如今镇守在那边，未能回来。”
谢清野！
听到这个名字，顾云舒心头一震。这个名字，她印象极深！
前世谢家倾覆，女眷惨死，远在岭南的谢清野得知噩耗，不顾军令，千里单骑奔袭回京，浑身是伤闯入皇宫欲刺杀皇帝为家族报仇，最终力战不敌，被乱箭射杀于宫门之前，血溅玉阶，死状极其惨烈。
她的目光飞快扫过眼前站着的谢远、王氏，最后落在看似温顺无害的谢纵云身上。
前世，关于谢家二房，除了谢清野，她再未听过任何消息。这一支血脉......想来也是在那场风波之中，被皇室彻底抹去了吧！
谢老太君并未注意到顾云舒的情绪，继续指了指站在另一侧的一个少女：“这是你小妹，谢瑶。”
顾云舒转过身，谢瑶穿着鹅黄色衣裙，眉眼灵动、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
谢瑶笑嘻嘻地上前，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高兴道：“大嫂，你真漂亮！大哥可真有福气，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嫂子！以后可有人和我一起玩了！”
老太君俨然对她足够宠爱，见状只笑着隔空点了点她，对顾云舒说道：“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没个正形。”
顾云舒看着眼前活泼明媚的少女，垂下眉眼遮住眼底的黯淡。前世，谢瑶被贬为罪奴后打入掖幽庭，受尽屈辱、最终自尽而亡。她勉强维持着笑容，轻轻回握了一下谢瑶的手，声音有些发涩：“妹妹这样就很好，看着就让人新生欢喜。”
谢老太君笑了笑：“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一大家子一同用个早饭。”
一众亲戚呜呜泱泱跟在谢老太君身后走向花厅。顾云舒走在最后，抬眼看着谢家的几个亲眷，心中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从前，她只觉得谢家是她要改写她父母亲人结局的必经之路，可如今站在眼前的却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带着色彩的人，想到前世她们那般惨淡的结局......
用过早膳，顾云舒神色恹恹地回到自己的院落。
回去路上，姜嬷嬷跟在她身边低声道：“郡主，老奴瞧着夫人身边那位表小姐眼神不正，是个有野心的。郡主还需多加提防，只怕是存了心思要给世子做妾。”
顾云舒无心想这个，只揉了揉因睡眠不足而有些酸胀的脖颈，转移话题：“嬷嬷，我昨晚没睡好，现下头疼的厉害，先回去补个觉再说吧。”
刚走到一半，却被一个婆子拦住了去路，站在她身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听说话声音正是早上被姜嬷嬷斥退的那一个。
顾云舒看着这婆子一脸高傲的神情，就知道袁氏没憋好主意，但想着自己初来乍到，又忆起前世这位婆母最后为了救谢惊澜，在宫门外常跪不起、被活活打死的结局，心中微软，点了点头：“带路吧。”
到了袁氏正院，果然那红衣女子也在。袁氏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盏，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这是我娘家侄女，依依，长宴的亲表妹，你也该叫一声表妹。”
“表妹。”顾云舒微微颔首，心中暗想，这袁氏该不会糊涂到新婚第二日就想让她同意纳妾吧？
正想着，袁氏突然“啪”地一声将茶盏掼在桌上，厉声道：“顾氏！你给我跪下！”
顾云舒一愣，愕然抬头：“母亲？不知儿媳做错了什么，要行此大礼？”
那袁依依突然冲了出来，指着顾云舒的鼻子尖声指责：“你还有脸问！我问你，你昨晚偷偷摸摸干什么去了？去了谁的书房？你要不要脸！你嫁的是我大表哥，居然这般不知廉耻，新婚之夜就去勾搭惊澜表哥！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
顾云舒尚未开口，姜嬷嬷已一步上前将顾云舒护在身后，面沉如水，厉声呵斥：“放肆！表小姐慎言！此乃大乾昭明郡主，启容你在此信口雌黄，栽赃侮辱！”
提及身份，袁依依顿时跳脚，声音更加尖利：“我昨晚看的真真的！就是她！穿着丫鬟的衣服偷偷溜进了惊澜表哥的书房，待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惊澜表哥身边的亲卫送她回去的！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她还敢说没勾引！？”
原来是心仪谢惊澜的。
顾云舒心中了然，更不欲与这等胡搅蛮缠之人多费口舌。这种场合，自有姜嬷嬷应对。
姜嬷嬷立刻冷声道：“表小姐怕是梦魇看花了眼。老奴昨夜一直守在郡主房门外，郡主从未踏出过房门半步。表小姐若无凭无据，随口污蔑郡主清誉，便是蔑视皇家，蔑视淮阳王府，蔑视太后娘娘！休怪老奴不顾国公府的情面，将此事如实禀报宫中！”
袁氏猛地站起身，指着姜嬷嬷怒道：“我看你才放肆！这里是定国公府，岂容你一个老刁奴在这里辱骂威胁我的亲外甥女！来人！给我把这个老刁奴轰出去！”
顾云舒没想到袁氏竟然如此糊涂蛮横，为了护着娘家侄女连太后的人都敢动。她正欲开口阻止，却见袁氏竟又转向她，口不择言地骂道：“还有你！你这般不敬婆母，忤逆尊长，我现在就修书一封，叫长宴一纸休书将你休回王府去。”
顾云舒彻底震惊了，看着眼前状若疯妇的袁氏，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正要发作，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威严的怒喝：
“胡闹！”
顾云舒转身，见谢老太君在家仆的搀扶下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终落在袁氏身上，痛心疾首道：“袁氏！我看你是昏了头了！竟然说出此等混账话！还不给我闭嘴！”
老太君又看向顾云舒，语气缓和了些：“郡主受委屈了。跟着祖母来，祖母有话与你说。”
——
松鹤堂内熏着檀香，陈设古朴雅致。
谢老太君倚靠在暖踏上，对着顾云舒招了招手：“郡主坐。”
顾云舒依言坐在下首的绣墩上。
谢老太君示意丫鬟奉茶，闲话般开口：“郡主嫁过来可还觉得习惯？长宴的小院子比不上王府精致，若有什么短缺或不趁手的地方，郡主尽管吩咐下人添置就是。若有那起子刁奴不从的，郡主或打或骂，或差人告知我一声，发卖了就是。”
顾云舒微微颔首：“劳祖母挂心，一切都好。”
谢老太君点了点头，不在寒暄，轻轻拍了拍手。候在一旁的方妈妈便领着几个粗使婆子抬着好几口沉甸甸的红木箱子走了进来，轻轻放在地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看着几口明显装着账册的箱子，顾云舒心中咯噔一下，生出不妙的预感。
果然，谢老太君温和开口：“郡主，这些都是我们谢家这些年来，各处的产业、田庄、铺面的账目明细、府中各项开支用度的记录，以及一些地契文书。我年纪大了，精神头一日不如一日，往后这些，就都交给郡主来掌管了。”
顾云舒立刻站起身，连忙推辞：“祖母，这万万不可！孙媳才刚过门，年纪轻、阅历浅，从未料理过如此繁杂的事物，如何能担此重任？这实在不合规矩。”她心中安安着急，现下自己满心想的都是如何扭转谢家和皇族的悲惨结局，日夜悬心，哪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来打理这偌大的国公府内务？
谢老太君却笑了笑：“郡主过谦了。老身虽久居内宅，却也听闻过郡主自小是跟着皇子们一同在尚书房进学的，太傅们教的都是经世济国的大学问。治理天下的本事尚且学得，料理这些内宅庶务于郡主而言岂非是牛刀小试，大材小用了？郡主只管放心接手便是。”
顾云舒依旧摇了摇头，寻了个比较合理的理由：“多谢祖母信重，孙媳惶恐。只是......这些终究是当家主母之责，母亲她......”话一出口，她忽然顿住了。她那位婆母袁氏今日这番作态......像是能管好这些的人吗？
而二房的王氏......看王氏那番打扮、说出的那番话......也不像是个能管好这一大家子的人......
顾云舒惊觉，这偌大的定国公府后院，居然连个靠谱的人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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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婆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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