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暮春,柳絮纷飞如雪。镇北王萧凛勒马驻足,望着不远处“望云楼”的幌子,墨色靴底碾过青石板上细碎的光影,终是抬步进了茶楼。
楼内人声嘈杂,文人雅士高谈阔论,商贾游侠吆五喝六。萧凛身着玄色常服,腰佩古朴玉珏,眉眼间寒霜未消,甫一踏入,周遭喧闹竟似被无形利刃劈开,瞬时静了几分。他寻了二楼临窗处落座,指尖叩了叩茶盏,待茶汤倾泻,蒸腾的热气却没能化开他眼底的冷意——直到楼下传来一道清泠声。
沈清辞坐在一楼雅座,月白锦袍松松垮垮,袖口绣着几枝隐在墨色里的寒梅。他本就生得清瘦,倚在雕花栏边,像幅淡墨山水画。身旁好友陆砚之正絮絮说着新戏,沈清辞垂眸听着,偶尔拈起茶盏轻啜,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整个人透着疏离的高傲
望云楼的木楼梯被往来客人踩得吱呀作响,一楼雅座的雕花木窗半开着,将暮春的风放进来,卷得沈清辞耳边的碎发轻轻晃动。
他指尖捏着白玉酒杯,杯沿沾着些微酒渍,映得那截手腕愈发清瘦。陆砚之正眉飞色舞讲着城西新搭的戏台,说那旦角水袖甩得如何妙,沈清辞却没怎么听,只垂眸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里面浮着自己模糊的影子——清瘦,冷淡,像株长在墙角的兰草,不喜热闹,也懒得应付旁人。
“你说你,出来喝酒也这副模样,”陆砚之伸手想拍他肩膀,见他微微侧身,又讪讪收回手,“活像谁欠了你八百两银子。”
沈清辞抬眸,眼尾微微上挑,却没什么温度:“听戏吵,喝酒闷,不如回家看书。”
“偏你理由多。”陆砚之笑骂一句,给自己斟满酒,“不过说真的,方才上楼那几位,你瞧见没?听说是刚从北疆回来的兵卒,说镇北王在关外打了场大胜仗,把蛮族赶退了三十里呢。”
沈清辞捏着酒杯的手指顿了顿。镇北王萧凛的名字,他听过不止一次。朝堂上父亲偶尔提及,语气总带着几分忌惮,说那人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手段狠厉,性子冷硬,连陛下都要让他三分。
“与我何干。”他淡淡应了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液入喉有些烈,烧得喉咙微微发紧,他却像没察觉,又伸手去够酒壶。
陆砚之连忙按住他的手:“你身子弱,少喝点。”
两人正推让着,楼梯口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不是寻常客人的喧哗,而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原本热闹的一楼瞬间静了大半。
沈清辞下意识抬头望去。
二楼楼梯口站着个男人,玄色常服,腰间系着块墨玉牌子,没穿官袍,却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他身形高大,肩背挺直,像是一柄出鞘的剑,锋芒藏不住。五官轮廓很深,下颌线绷得紧,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正漫不经心地往下扫。
那目光扫过满堂客人,没人敢与他对视,连方才高谈阔论的兵卒都缩了缩脖子。直到那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时,才蓦地顿住。
沈清辞与他视线撞上的瞬间,心里莫名一紧。
那人的眼神太沉了,像北疆的冰湖,深不见底,却又带着某种滚烫的东西,烫得他几乎要避开。可他骨子里那点清冷的傲气又不允许自己示弱,便硬生生迎着那目光,眉峰微蹙,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
他看清了那人的模样。确实如传闻般冷硬,眉宇间像是凝着化不开的寒霜,可偏偏那双眼睛生得极好,瞳仁黑亮,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物件。
“那就是镇北王?”陆砚之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果然气势逼人。”
沈清辞没应声,只觉得那道目光像带着重量,压得他有些不自在。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杯中酒,却发现方才平静的酒液不知何时晃出了细碎的涟漪。
二楼的萧凛其实也没料到自己会失态。
他本是打完胜仗回京复命,路过望云楼时被副将拉着上来喝杯茶,心里还想着军中的粮草调度,压根没留意楼下的人。可方才无意间一瞥,就看见了那个靠窗的少年。
穿着月白长衫,清瘦得像片羽毛,偏偏眉眼间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傲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抬起来时像含着冰,却又亮得惊人,像他在北疆雪地里见过的冰棱,冷冽,却透着让人心头发颤的光。
他征战多年,见惯了刀光剑影,听惯了呼号惨叫,心早就硬得像块铁。可此刻被那双眼睛一撞,竟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疼,却麻痒得厉害,连带着呼吸都慢了半拍。
“王爷?”副将见他站在楼梯口不动,疑惑地唤了声。
萧凛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迈开长腿走到二楼临窗的位置。这里刚好能看见一楼雅座,那少年正低头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阳光落在他发顶,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竟奇异地冲淡了几分冷意。
“去查查,”萧凛对着身后的随从低声吩咐,声音压得极沉,“楼下穿月白衣服的少年是谁。”
随从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了眼,连忙应声:“是。”
萧凛没再说话,端起桌上的茶盏,却没喝,只透过袅袅升起的热气,一瞬不瞬地盯着楼下。
他看见那少年又喝了口酒,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大约是觉得酒太烈。看见他被朋友打趣时,耳尖似乎微微泛红,却依旧板着脸,故作镇定地转过头去看窗外。
原来这样冷的人,也会有这样细微的反应。萧凛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又很快压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楼下,沈清辞终于忍无可忍。
那道来自二楼的目光太过专注,专注得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放下酒杯,对陆砚之道:“走了。”
“这就走?”陆砚之还有些意犹未尽,“酒才喝了半壶。”
“吵。”沈清辞站起身,理了理微乱的衣襟。他没再往二楼看,脚步轻快地走出雅座,像只想逃离樊笼的鸟。
陆砚之连忙跟上去,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望了眼二楼,正对上镇北王看过来的目光,吓得他脖子一缩,赶紧追上沈清辞的脚步。
两人走出望云楼,暮春的风迎面吹来,带着些微花香。沈清辞深吸一口气,觉得方才那道过于灼热的目光终于消失了,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些。
“你觉不觉得,镇北王看你的眼神有点怪?”陆砚之追上来,一脸探究。
沈清辞脚步没停,声音淡得像风:“看错了。”
他才不信什么奇怪的眼神。不过是萍水相逢,一个是铁血王爷,一个是尚书府的小公子,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今日这一面,大抵就是最后一面了。
他没回头,自然也没看见,望云楼二楼的窗边,那个玄色身影一直伫立着,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缓缓收回目光。
萧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已经凉了,可他却觉得舌尖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滋味,像方才那少年眼里的光,清冽,却又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温度。
“查到了吗?”他问。
随从快步上前,低声回道:“回王爷,是吏部尚书沈大人的小公子,名叫沈清辞。”
沈清辞。
萧凛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这三个字像带着某种韵律,和他想象中的模样很配。
他放下茶盏,起身道:“走吧。”
副将连忙跟上:“王爷,不等下次庆功宴了?”
“不必了。”萧凛大步下楼,腰间的墨玉牌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回宫。”
走出望云楼时,他下意识地往沈清辞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街角空空荡荡,只有风吹着酒旗猎猎作响。
萧凛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无妨。
他有的是时间。
反正这京城就这么大,他想找一个人,总能再遇见的。
而此刻的沈清辞,正和陆砚之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偶尔抬手拂去落在肩头的柳絮,心里却莫名想起望云楼二楼那双眼睛。
像深潭,也像烈火。
他甩了甩头,把这莫名其妙的念头抛开。
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相遇罢了。
风过无痕,本该如此。
沈清辞回到尚书府时,日头已偏西。跨进垂花门,就见廊下立着道青衫身影,正低头听丫鬟回话,侧脸温和,是他那位在翰林院当编修的兄长沈清和。
“回来了?”沈清和转过头,看见他便笑了笑,“方才陆伯母派人来问,说你俩在茶楼没待多久就散了。”
沈清辞嗯了声,径直往自己的院子走。他这位兄长性子温吞,最是爱操心,偏偏又管不住他,每次见面总免不了几句唠叨。
“又喝了酒?”沈清和跟上来,鼻尖动了动,“你身子弱,父亲说了不让你碰这些。”
“就喝了两杯。”沈清辞拉开自己院子的竹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陆砚之缠得紧。”
沈清和无奈地摇摇头,跟着他进了屋。屋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书架占了半面墙,角落里燃着淡淡的檀香,倒衬得愈发清静。
“说起来,”沈清和在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桌面,像是随口提起,“前日我去给李太傅送文稿,见着他府上的小孙女了。”
沈清辞正弯腰整理刚买回来的新书,闻言动作顿了顿,掀起眼皮看他:“嗯,然后呢?”
沈清和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口,耳根却悄悄泛红:“就……就觉得那小姑娘挺好的,性子活泼,还会画梅花。”
沈清辞放下书,转过身来。他兄长素日里温文尔雅,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唯独每次提到李太傅家的小孙女,总会露出这副藏不住的模样,眼神亮得像揣了颗小太阳。
“活泼?”沈清辞挑眉,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戏谑,“上次在宫宴上,是谁被那‘活泼’的小姑娘追着喂了三块桂花糕,回来闹着说肚子疼?”
沈清和的脸腾地红了:“你这孩子,怎么记这些有的没的。”
“哦,是我记错了?”沈清辞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指尖轻点着桌面,“那或许是我记错了,是谁前几日托人去江南,特意买了最时兴的珠花,说是……‘路过店铺顺手买的’?”
“你!”沈清和被堵得说不出话,指着他半天,最后只能无奈地笑,“越大越没规矩,还学会打趣兄长了。”
沈清辞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快得像错觉。他其实不太懂兄长这种牵肠挂肚的心思,总觉得为了另一个人喜怒哀乐,未免太过牵累。但看着沈清和这副窘迫又藏不住欢喜的模样,倒也不觉得厌烦。
“喜欢便去求娶,”他淡淡道,“藏着掖着,不像你的性子。”
沈清和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太傅府门槛高,再者……我总觉得,还没准备好。”
沈清辞没再追问。他向来懒得管这些儿女情长,今日多说几句,大约是傍晚那杯酒还没醒透,又或是兄长脸上的笑意太过真切,让他这颗常年冰冷的心,也跟着软了几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丫鬟端来烛台,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小小的屋子。沈清和又坐了会儿,叮嘱他几句按时歇息的话,才起身离开。
屋子里重归安静,沈清辞重新坐回书架前,却没再看书。他指尖划过书脊,脑海里莫名闪过两个画面——一个是兄长提起李家姑娘时泛红的耳根,另一个,是望云楼二楼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皱了皱眉,将这莫名其妙的联想压下去。
沈清和的事,是郎情妾意,与他无关。
镇北王的目光,是萍水相逢,更与他无关。
他该做的,是温书,练字,或是窝在榻上看一夜闲书,而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沈清辞吹灭了桌上的烛火,只留一盏廊下的夜灯。屋内陷入昏暗,他躺在榻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眼皮渐渐沉重。
只是在彻底坠入梦乡前,他仿佛又听见了望云楼木楼梯的吱呀声,还有那道过于专注的目光,像落在皮肤上的阳光,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度。
罢了。
他想。
大约是今日风太大,吹乱了心神。
沈清辞次日醒来时,窗纸已透进浅淡的晨光。他赖在榻上听了会儿檐角的鸟鸣,直到丫鬟在外轻唤“小公子,该用早膳了”,才慢吞吞地起身。
穿衣时指尖触到领口的盘扣,忽然想起昨日兄长泛红的耳根,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他这人向来懒得记琐事,偏对沈清和那副窘迫模样记得清楚,大约是觉得自家兄长难得有那般鲜活的样子。
正梳理着半长的发尾,就见沈清和掀帘进来,手里捏着卷书,眉眼间带着几分雀跃:“清辞,你看我带什么来了?”
沈清辞瞥了眼他手里的东西——是本手抄的《梅谱》,纸页泛黄,边角却整齐,显然是被人精心收着的。他挑眉:“李太傅家的小姑娘画的?”
沈清和被他一语道破,脸上微红,却也不掩饰:“昨日去太傅府拜访,她刚好在廊下画梅,见我喜欢,便把这册子送了我。”他翻开册子,指着其中一幅朱砂梅:“你看这笔触,是不是灵动得很?”
沈清辞凑过去看了眼。墨梅枝干苍劲,朱砂花瓣却透着娇憨,确实有几分意趣。但他更留意的是沈清和的指尖——翻页时指尖微微发颤,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嗯,尚可。”他淡淡评价,转身去桌边磨墨,“兄长若是喜欢,不如自己学画?”
沈清和被他泼了冷水,也不恼,只笑着把梅谱收好:“我哪有那天赋。对了,今日休沐,要不要同我去书市逛逛?听说有家新铺子到了批宋刻本。”
沈清辞磨墨的手顿了顿。他对宋刻本向来上心,闻言便点了头:“何时去?”
“早膳后便走。”沈清和见他应了,笑得更温和,“我让厨房给你留了莲子粥。”
早膳时,沈尚书也在座。他看了眼沈清辞,放下汤匙道:“昨日镇北王在朝堂上提了句,说望云楼的茶不错。”
沈清辞舀粥的手微微一顿,面上却依旧平静:“父亲想说什么?”
“没什么。”沈尚书叹了口气,“只是那镇北王刚打了胜仗,圣眷正浓,手握重兵,咱们沈家是文臣,还是离他远些好。”他显然是听说了昨日茶楼的事,虽没明说,却满是提点的意味。
沈清和也跟着点头:“父亲说得是。听闻镇北王性情刚硬,前些日子还有个御史弹劾他克扣军饷,被他在金銮殿上驳得哑口无言,后来那御史便被调去了地方任职。”
沈清辞没接话,只默默喝着粥。他本就没打算和萧凛有牵扯,父亲兄长的担心,实属多余。
饭后与沈清和去书市,刚走到巷口就遇见了陆砚之。那家伙手里拎着串糖葫芦,见了他们便嚷嚷:“可算等着你们了!我听说那家新铺子到了《南华经》的孤本,去晚了怕是要被人抢了。”
三人挤在熙攘的书市,沈清和被陆砚之拉着去看话本,沈清辞却独自从容地在书架前翻找。指尖划过一本《金石录》,刚想抽出来,就听见旁边两个书生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镇北王昨日在望云楼,盯着吏部尚书家的小公子看了半晌。”
“哪个小公子?是那个性子冷得像冰的沈清辞?”
“可不是嘛!我当时就在二楼喝茶,亲眼看见镇北王站在楼梯口不动,眼神都直了。”
“啧,镇北王那样的铁血人物,怎会留意一个文弱公子?莫不是有什么内情?”
沈清辞翻书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没回头,只装作没听见,抽出《金石录》转身就走,耳尖却悄悄红了——不是羞的,是恼的。
不过是偶然一瞥,竟被传成这样,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
他快步走出书铺,沈清和与陆砚之很快追上来。陆砚之手里捧着本《江湖异闻录》,咋咋呼呼地问:“清辞,你怎么走这么快?找到想要的书了?”
沈清辞把《金石录》往他怀里一塞:“拿着。”
沈清和见他脸色不对,温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忽然不想逛了,回去。”
陆砚之还想说什么,被沈清和用眼色制止了。三人默默往回走,路过一家画舫时,陆砚之忽然指着水面道:“你看那荷叶,才刚冒尖呢。”
沈清辞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湖面上浮着几片嫩绿水叶,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心头莫名一堵,冷声道:“有什么好看的。”
陆砚之被他怼得摸不着头脑,转头对沈清和挤眉弄眼——这小公子又犯什么倔?
回到府中,沈清辞把自己关在书房。他铺开宣纸,想写几行字静心,笔尖落在纸上,却迟迟下不去。脑海里反复回响着书铺里的议论,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索性丢开笔,趴在窗边看云。云卷云舒,像极了北疆的雪,他忽然想起沈清和说过,镇北王常年驻守北疆,见过的风雪比谁都多。
那样的人,怎么会留意他这样的文弱公子?大约真是那些书生闲得无聊,编出来的闲话。
正想着,就见沈清和拿着个锦盒进来:“清辞,你看这个。”
打开一看,是方端砚,石质细腻,砚池里仿佛凝着墨光。“李太傅送的,说是给你练字正好。”沈清和笑得温和,“他还夸你上次在宫宴上对的那副对联,说你有风骨。”
沈清辞拿起砚台,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石面:“他倒是会做人情。”
“你呀。”沈清和无奈,“总把人想得那么复杂。太傅是真心欣赏你。”他顿了顿,又道:“说起来,太傅还问起你,说下次有雅集,想请你去府上坐坐。”
沈清辞挑眉:“去看你和他孙女赏花?”
沈清和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耳根又红了,转身就走:“懒得理你。”
看着兄长落荒而逃的背影,沈清辞嘴角终于露出点真切的笑意。他把砚台放回桌上,重新拿起笔。墨汁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漆黑,像极了望云楼二楼的阴影。
他写的是陆机的《文赋》,笔锋清劲,墨色浓淡相宜。写到“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时,忽然停了笔。
窗外的风卷起宣纸边角,他望着纸上的字迹,忽然觉得这书房太过安静,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罢了。
他想。
管那些闲言碎语做什么。镇北王有镇北王的战场,他有他的砚墨书香,本就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线。
暮色降临时,沈清辞把写好的字晾在廊下。晚风拂过,纸页轻晃,墨香混着院里的花香,倒也惬意。
只是他没察觉,街角处,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静静停了许久。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双深邃的眼睛,正望着廊下那抹清瘦的身影,直到夜色彻底笼罩了尚书府,才缓缓离去。
车内的萧凛指尖摩挲着腰间的墨玉,心里想着白日里听来的闲话——原来沈小公子不仅性子冷,还爱怼人,连自家兄长都不放过。
他低声笑了笑,马车碾过青石板,驶向镇北王府。
不急。
他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这株带刺的兰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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