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开始时,黎星是在一个散发着腐臭味的垃圾箱旁醒来的。他穿着灰色的连帽运动外套和同色运动裤,衣服里面不着一物,没有衬衫也没有内裤。
抬头是灰蒙蒙的天空,连飞鸟都见不着。脑袋里仿佛被塞进了一整支施工队,非常痛,且记忆模糊不清。
他记得自己叫黎星,19岁,曾经是个学生…学什么来着?记不清了。总之他在教室里遇到了地震,就失去意识“掉”进了这里。
没有惶恐,也没有新生感。支撑他唯一活下去的念头,是梦境中那个抓着他衣袖哭泣的小女孩。他活着,也许只是为了有一天能找到她。胸腔里空荡荡的,除了那点被梦境牵扯出的、仅存的抽痛,再无情绪流淌。
魔法在这里只是传说,镇上零星的野法师最多能点根蜡烛、治点小病。科技同样贫瘠,在这里伤残大多意味着终结。诺尔顿镇上最多的异类,是那些穿着不合时宜的衬衫牛仔裤、眼神茫然的“外来者”。
教会为初来乍到的外来者们提供临时身份证明、基础生存物资和简单的语言文化培训,以及一句不断重复的箴言:“忍耐、勤奋、守规矩。”
那修士的声音像诵经一样重复:“遵守规矩,证明你的价值,便有融入此地、获得公民资格的可能。这是仁慈的馈赠,也是唯一的道路。”理论上,这之后可以找工作、租住处……当然,现实是大多数本地人依然像防贼一样看着外来者。
也许对某些人来说,这条路是光明的?但黎星的“培训”开局就是地狱。他被随机分给了一个莫名仇恨外来者的培训官,语言不通的障碍和情感的缺失让黎星表现得很糟。
因为拒绝选择特殊服务者的职业,他被培训官殴打,并且他没有蜷缩起来承受,而是在对方拳头落下时,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挡开了。这在培训官眼中,无疑是**裸的反抗,接着两个壮实的守卫立刻扑上来,死死钳制住黎星。
接着,一个带着强烈侮辱性的、廉价而艳俗的爱心烙印,伴随着普通人无法驱散的魔法诅咒,被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左脸。同时身份硬纸片上,也被粗暴地印下了一个“特殊服务者”的猩红印记,旁边还用更小的字标记:袭击培训官。
仓库看守、厨师助手,甚至下水道临时清理工……所有不需要特殊能力、仅仅是出卖汗水的工作,都在他脸上那个触目惊心的烙印和身份卡片上猩红的文字面前,“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烙印本身就是一个无声的禁令和警示,低贱、危险、被污染、不可信任。
黎星靠着微薄的救济金租下了鼹鼠巷的破屋子,每天在小镇的夹缝中游荡。其他外来者忙碌着,生活着,脸上带着新生的希望或对未来的焦虑。但总归是有目标地活着。
他像是一块被丢进激流里的石头,水流喧嚣着从身边奔腾而过,他却只能笨拙地沉在河底。胸腔里空空如也,连饥饿带来的胃部抽搐都显得遥远而微弱。需要让这具躯壳动起来,去获取食物,否则它终将停止运转。
随后他想起了那个梦里的小女孩。
只有活着,身体才能移动,眼睛才能看见,耳朵才能听见。
只有活着,才有可能。找到她。
找到让这颗冰冷死寂的心脏,唯一还会抽痛的原因。找到那个哭泣的小女孩。
但活着至少需要进食,烙印堵死了所有常规的门。
黎星的目光投向城市中那片最喧嚣、灯光最迷离的区域——夜莺区。他的身份卡上有“特殊服务者”的印记,这是他唯一能“合法”进入,且不显得突兀的场所。不过,他不是为了出卖自身而去,他有一点洁癖。
他像一道灰色的影子,在醉醺醺的人群和浓妆艳抹的从业者之间无声穿行,冷静地扫视着那些鼓胀的钱包、或者随手塞在衣袋边缘的纸币,落在地上的硬币。
他的手,可能握着笔写过字,但如今找到了新的“用途”。并且他意外地发现,相当灵活且稳定。
黎星并不享受这种技艺,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维持行动能力、目前来看的最佳选择。
但总归会有失败的时候。
一次行动中,黎星盯上了一个醉得东倒西歪的男人。他跟随着,像幽灵一样贴近。指尖即将触及到皮包,无声抽离时,那个男人牢牢攥住了他的手腕。
黎星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巨大的力量拖拽进旁边的小巷,推翻在地上。这个脸上带疤、眼神冰冷的男人捻着黎星刚刚到手的皮袋,慢条斯理地打开,里面不是什么钱币,而是一块雕刻着复杂符文的、漆黑的令牌。
“手还挺快。”疤脸男人跨坐在他的身上,玩着令牌冷笑。
黎星沉默地看着他,试图抽回手腕,但那只手纹丝不动。随后疤脸男人抽出了一把短而锋利的小刀,刀锋在灯笼昏黄的光下闪着寒光。他按住黎星那只曾经如此灵活、此刻被死死按在污垢地面上的右手。
“规矩。”疤脸男人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第一次,留点记号。下次再敢来这里,或者再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冰冷的刀锋猛然压上黎星右手小指的指根,剧痛如同炸雷般从指尖瞬间窜遍全身,黎星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强烈、新鲜的生理痛苦,竟然让他感觉到了活着的滋味。
血,瞬间涌出。疤脸男人似乎早有准备,或者说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一块不知蘸了什么刺鼻药水的脏布被用力捂在他的断指处止血,那剧痛和刺激性的灼烧感让黎星眼前发黑。
“记住这教训,烙印小子。” 疤脸男人将药布狠狠按紧,俯身凑近他耳边,声音冰冷,“记住今天的疼,记住我的名字——谢容与。你的脸,现在还有这根手指,就是通缉令。滚出夜莺区,你最好祈祷永远不会再见到我。”
于是,黎星捂着简单包扎的右手逃离了夜莺区。疼痛与失血让眼前阵阵发黑,明明是春天,风却依然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很痛。
生存的本能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踉踉跄跄地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穿行。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想离夜莺区远点,再远点。
不知走了多久,也可能没过多久,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每一次抬腿都无比沉重。耳边嗡嗡作响,视野边缘越来越暗,像墨汁在迅速晕染。就在他感觉自己马上要一头栽倒,彻底被黑暗吞噬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向他靠近。黎星甚至来不及看清对方是谁,身体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直接向前软倒。
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抓住了他。手臂?是金属的,冰凉坚硬。
“喂!小子,挺住!”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惊愕。
黎星被半扶半抱着拖到了街边一个稍微避风的角落。他瘫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大口喘息,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混杂着污迹。
感觉好脏,想洗干净。黎星稍微恢复了些许意识时,突然想道。
来人——**斯,皱着眉蹲在黎星面前,盯着他鲜血淋漓的右手,目光直接落在那个潦草包扎的断指伤口上。
“操……”**斯低声咒骂,眼神里没有惊奇,只有一种仿佛看见熟客般的厌烦和了然,他显然认出了这种伤口的形态和处理方式,“又是谢容与那个狗杂种……断了小指?妈的,都是外来者,不知道宽容点。”
他从口袋里用力掏摸,像在杂物堆里翻找着什么。几秒钟后,他居然掏出一卷相对干净的布条和一小罐气味刺鼻的药膏。他把这些东西放在旁边的地上,又用力掏向另一个口袋,这次掏出来一块黑得发亮、硬得仿佛石头的面包。
**斯扯下相对不太脏的那部分布条,又把那块干面包整个塞给黎星:“喏,拿着。别光用嘴啃,你现在得缓过劲儿来。先吃一点,把这口气喘匀了。”
面包的质感坚硬无比,黎星却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用牙去撕咬。饥饿的本能压过了疼痛和警惕。
**斯打开药膏罐子,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他没用什么铺垫,左手那只冰冷坚硬的金属义肢,稳稳固定住黎星试图缩回的手腕。右手的动作则显得异常熟稔,他麻利地解开黎星伤口上谢容与绑的那块肮脏布条,露出血肉模糊的断指。
“忍着点,小鬼。这破药是疼得要命,但这地方,也只有这个最快止血防烂。”**斯把黑乎乎的药膏均匀涂抹在伤口上,动作利落,显然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操作。
这种直接的、毫不拖泥带水的“救助”方式,与其说是在救人,不如说更像是在修理一件坏掉的工具。
“行了。”**斯站起身,目光这才正式落在黎星脸上那个刺目的爱心烙印上,嘴角向下撇着,“你脸上的印子……是培训所搞的吧?”
黎星点了点头,从地上慢慢坐起来,看向**斯。
“听着,小子,”**斯叹了口气,他的话语毫无修饰,直白地说出现实,“在诺尔顿,烙印加一根断指,意味着你他妈基本上跟耗子没区别了。那些‘正经’地方见你这德行,门都不会给你开缝。夜莺区的‘生意’,现在你也别想了——谢容与记住你了。再进去他下次会剁你整只手。”
“但你那手指,还剩四个半,动起来还算利索。”**斯的目光再次紧紧盯住黎星那只手,如此灵活的手怎么能只是用来偷窃呢,“老天爷大概也看不下去让你饿死,留了点东西让你还有点用。”
他朝巷子深处歪了歪头:“我住前面拐角,搞了个破地方修东西。你要是觉得不想明天继续躺在哪个垃圾堆里等死,或者饿疯了再进夜莺区被剁手,就跟我过来。”
“暂时饿不死。至少能把你这破手包的再像样点,顺便…教你点修理的活计。跟上!”**斯说完,根本不等黎星的反应,像是宣判结果而不是发出邀请,转身就走。
黎星捂着灼痛但被重新包扎、不再失控流血的手,几乎是无意识地撑起身体,跟上了那即将消失在黑暗巷口的高大身影。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基于渴望活下去而得出的结论:跟上,也许能活着。
于是,**斯的小仓库角落成了黎星的课堂。最初的日子,**斯指挥黎星如同操纵他的金属义肢:
“扳手!除锈剂,喷!”
“看着,锈打掉才能加机油,不然越转越完蛋。”
黎星就像个无声的人机,精准递工具,眼睛死盯**斯每一个动作。他话少得可怜,但记性好,手也稳。
天气渐渐暖和。有天修完一个难搞的老式阀门,**斯抹了把汗,看着专注擦零件的黎星,破天荒开始闲聊。
“小子,知道吗?当个真正的机械师才够劲儿!能造东西,能让机器听话地吼起来。”他眼里有光,冲着角落一个上了锁的铁皮盒子努努嘴,“就指望这老伙计肚里的货撑着哪!”
那盒子是禁区,黎星连碰都别想:“书皮金贵着呢,你手重,弄坏了可不行。”
渐渐地,**斯发现黎星不一样了。老瘸腿家的娃娃发条木鸟坏了,**斯折腾半下午没辙。黎星接过去,闷头弄了十分钟,拆开重装——小鸟竟在他手里颤巍巍地动了起来。
“哈,见鬼了!”**斯巴掌拍得山响,从此逢人就夸,“水管爆了?找我家黎星,又好又快还不贵!”
到了夏天,黎星几乎能顶门立户。**斯这才“哐当”一声,把铁皮盒的铜钥匙丢在台子上:“喏,看吧!手上有准头,别弄脏!”
那是两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书:《魔能动力初阶》、《基础机械维修》,满是**斯歪歪扭扭的注记。
黎星后来留意到,每次路过灰鼠街那排破败的门脸,**斯总会顿那么一小会儿。
除了当机械师,他还想要个能挂门牌的窝?明白了这点,黎星把攒下的一小袋硬币堆在**斯的工作台上,“叮”一声响。
“不是偷的。”黎星就说了这么一句,**斯则是激动地说了一大串。
“傻小子!”他大声念叨着,“大哥那房子早瞄好了,就差……几十个铜板的事儿。我攒了六年,多你这把不够,少了它我照样能拿下!自己挣的,自个儿收着,等房子到手,有的是活儿让你把忙着!听见没?”
黎星没再说什么,默默把布包揣了回去。
入秋时,一天活儿干完,**斯难得没碰那两本书。他摸出一把磨得发亮的黄铜钥匙,不由分说塞进黎星手心。
“拿着!”他指着灰鼠街方向,夕阳像是把门牌号镀了层金边,“那屋子钥匙,老子…咳,我买下了。以后就是家。搬过来住,少跑冤枉路。等拾掇利索,冬天暖和。”
他没提“兄弟”俩字,可那份亲厚劲头,和四个月前在臭巷子口甩下那句“跟上”时,一样铮铮有力。
谢容与:记住哥的名字[墨镜]
黎星(被切小指版):其实根本无人在意哈,贝贝[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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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从偷窃开始的异世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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