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的话说的林昭一头雾水,她轻轻抿了一口酒,苦涩的味道让她皱起眉头:“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和苏苏两家算是世交,从很小就在天天黏着一起,直到我十三岁那年。”祭顿了顿,轻摇着酒杯,仿佛在晃动的液体中看见了童年的回忆。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我们像往常一样在外面玩到了黑天,可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尸横遍野,我所有的家人都被杀了。”
祭的语气变得异常平静,仿佛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剧,而是别人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这辈子都记得,那个眼神,嗜血又残忍,冰冷彻骨,我吓傻了,整个人呆愣在那,腿都软了,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不知所措。”
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他既不品尝,也不享受,只是机械地倒酒喝酒:“还是苏苏反应快,拽着我就往弥月森林跑,可是两个小孩能跑多快,我们就像被猫玩弄于鼓掌中的老鼠,战战兢兢又毫无还手之力。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他的家人知道了,赶到森林救了你们?”林昭又尝了一口,依旧涩口,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祭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似乎在嫌弃这个回答毫无新意:“我们遇见了一头奄奄一息的幽铠犀,他的个头得是普通犀牛的两倍,身上覆盖在黑曜石般的鳞甲,背脊上一排凸起的尖刺,随着呼吸起伏微微开合。”
“他救了你们。”林昭有些惊讶:“我一直觉得异种生物是不会帮助人的。”
“一般不会,只有一种特殊情况。”几句话的功夫,两瓶红酒已经被祭喝光了,他站起身来走到酒柜前又取出两瓶。
“什么?”话说到一半最让人难受,林昭看着他慢吞吞的动作格外捉急。
“互相需要的时候。”祭重新坐了下来,仔细端详着林昭的饭菜,却没有要吃的意思。
“说明白点。”林昭撕下一小块面包果丢进嘴里,这个家伙真是磨磨唧唧的,说话说半截,吃个东西也费劲。
祭学着她的样子也撕下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品尝:“味道不错,甜的。”
喝了一大口酒,看着林昭催促幽怨的眼神,他继续讲起来:“幽铠犀看中了苏苏,要跟他签订契约,苏苏借助他的力量杀死那个凶手,条件是给幽铠犀报仇。”
看来他答应了,那林正安呢?他会不会也是同什么异种生物签订契约,才变成现在这样?
祭看穿了她的心思,笃定地说道:“林正安也是一样的。签订契约后,苏苏就变成了人与兽的共生体,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借助幽铠犀的力量杀死了那个男人。”
“那个人为什么要那么做,跟你们家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啊?”
祭嗤笑了一声,眼神变得愤恨轻蔑:“没有。”
“什么?”林昭猛地跳了起来:“会不会是你不知道啊?一个无冤无仇的人怎么会跑去杀了……”后面的话被她咽了下去,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祭的酒杯重重磕在桌子上,暗红的酒液晃出杯沿。他跨过地上的红酒瓶,步步逼近,俯身蹲在她面前,左手撑在她身侧,柔软的沙发在他掌心凹陷,身体前倾仰头看着她。
距离骤然拉近,林昭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像大雨过后草木散发出的味道。太近了,她后颈发紧,脊背死死抵靠着沙发靠背。
“他的父母犯法被勋党处决,不敢动那些大人物,就拿刀对着我们家,你说……这算不算孬种?”
祭的瞳孔在怒意中渗出一层绿色,他紧紧盯着林昭的眼睛,期待着她的反应。
“算!什么垃圾!”林昭义愤填膺地拍了下沙发的扶手:“这种人就应该千刀万剐!”
“是啊,千刀万剐……”祭低下头勾起嘴角,若有所思道:“你别说,我还真试了一下。”
林昭呼吸一滞,心里不禁升起一丝恐慌:“你怎么,把他千刀万剐的?”
祭缓缓抬起头,露出玩味的笑容,猛地倾身逼近,双手“砰”地压在她耳侧,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声音低沉蛊惑:“要听一听细节吗?”
冰冷的指尖轻轻划过林昭的咽喉:“不如有机会,我带你实操体验一下。”
林昭瞳孔骤缩,过度紧张让她呼吸几乎停滞,喉咙在他的指腹下微微颤抖,她硬生生咽回战栗:“不必了,然后呢?”
祭瞧着她害怕而发白的脸,笑着站起身来,回到了之前的位置:“杀死那个男人后,我和苏苏就去为幽铠犀报仇,他把身体的控制权让给了幽铠犀,像一只真正的怪物冲进一个猎户家中,用尖牙撕碎他们的喉咙。”
“这就是他赎罪的原因?”林昭拿起酒杯碰上祭的,清脆的叮当声在空荡荡大厅里回响。
“幽铠犀报完仇仍嫌不够,他痛恨一切人类,用尖利的爪牙撕开孕妇肚子,要看看未出生的婴孩是否会哭泣。”祭仰头看着水晶吊灯晃动的光影,声音逐渐哽咽:“他甚至杀了前来找苏苏回家吃饭的妹妹。”
“苏晨可是为了帮他报仇,他怎么能……”林昭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鼻子发酸,一个为了帮助好友死里逃生的少年,与魔鬼做交易,害死了自己的家人,这如何能原谅自己?
“她妹妹才六岁,穿着漂亮的裙子,扎着两个小揪揪,端着一把糖果蹦蹦跳跳地来找苏苏,却被那个畜生……”祭深吸了一口气,一股酸涩的感觉堵在胸口:“用苏苏的嘴咬断了喉咙。”
林昭明白了祭的自责,如果不是因为他,苏晨不会变成一个怪物,也不会杀了自己的家人,那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少年,记忆里却塞满了永远无法洗涤的血腥。
祭永远都无法弥补这一切,对他来说,这辈子,他都对不起苏晨。
“等苏苏拿回身体的控制权时,一切都太晚了,他跪在地上抱着妹妹的尸体,无论怎么嘶吼痛哭都换不回她的命了。”祭掏出口袋里的手帕擦掉脸上的泪水,拿起整瓶的红酒往嘴里灌。
死亡,永远无法逆转。林昭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顺流而下,但她已经分不清是酒还是故事更令她难受。
半瓶酒下去,祭的情绪微微平复,他闭着眼睛,整个人完全陷在回忆中,喃喃道:“这件事情太过轰动,他的父母很快得知消息赶来,苏苏和我在他们赶到前躲进了我家秘密的地下室里。没多久,他的父母接受不了这件事,相继离世了。”
“他父母离世前,在地下室门口留下了一份信:‘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孩子’。那封信一直被珍藏在书房里,我昨天晚上翻找时发现苏苏带走了。”
“幽铠犀知道苏苏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他活不久,于是用残余的生命将自己的兽性注入苏苏体内,所以每隔一段时间,苏苏体内的兽性都会迸发,变得疯狂不受控,用头狠狠地撞击墙壁,直至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祭侧过头指着右侧:“我只能把他锁在地下室里,想尽了无数办法,却一时没能把那股力量消除掉,直到前两天,剩下的你都知道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幽铠犀要这么做?苏晨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还帮他报了仇。”无冤无仇,却恩将仇报。
“仇恨是不需要理由的,就像野兽不需要道歉,所以异形人永远无法被任何一方接受。”祭猛地把酒瓶抵在桌子上:“包括那个林正安,你最好小心点。”
“安安不会的。”几乎没有思考,林昭脱口而出。
祭嗤笑一声,坐直身体,认真地看着林昭:“他不会?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的过往,他为什么会变成异形人吗?说不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撕碎过谁的喉咙,当然掌控身体的人可能不是他。”
林昭无力反驳,确实,她是对林正安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只是同情心作祟,并看中了他手多,才把他带到了餐馆。
但她仍嘴硬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异种生物和异种生物也是不一样的,如果他真能做出那样的事,也不会到处挨欺负了。”
祭嘲笑她的幼稚,从酒柜又取出几瓶红酒,起开直接递给林昭:“有什么不同?幽铠犀知道肚子里的胎儿不会哭,他只是享受苏苏灵魂的惨叫,就像他故意让妹妹的血溅在那些糖果上。”
他往前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道:“林正安那么胆小,灵魂力那么弱,完全无法与异种生物抗衡,下场只会更惨。赌一赌看,三个月内,他会不会想要杀掉你。”
林昭不接话,只是猛地灌下一大口酒,可怎么也压不住胃里翻涌的寒意。
不得不承认祭的话是有道理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可是让她放弃林正安,她真的做不到。
祭见她不吭声,也不逼迫,两人只是沉默着,各怀心事地继续喝酒。
不知道喝了多久,林昭感觉眼前有几分恍惚,她似乎看见了沈哲朝她走了过来。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对方的身影,却碰倒了桌子上酒杯,酒杯滚落到厚实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一双温暖有力的手将她抱起,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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