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清脆地踏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苏念挺直僵硬的脊背,一步一步走回灯火辉煌的晚宴主厅。身后,长廊里那一地的水晶碎片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盔甲,折射着惨白锋利的光。巨大的喧嚣扑面而来,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仿佛另一个世界。
她脸上的温婉面具早已碎裂得干干净净。此刻虽然勉强维持着一点平静的姿态,但那挺直的脊背更像是一根随时会崩断的弦。嘴唇紧抿,眼角带着一点未退尽的血丝,眼底深处,是刚刚燃烧殆尽的疯狂火焰留下的灰烬和惊魂未定的余颤。
她没有看任何人,径自走向主桌属于自己的位置。
刚落座,一只骨节分明、带着熟悉冰凉触感的手便伸了过来。顾珩的手。没有触碰她,只是稳稳地、不容置喙地压住了她因为残留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指尖。
苏念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想缩手!那冰凉的触感此刻却带给她一种莫名的刺痛!刚刚长廊里发生的一切,周慕辰的羞辱、她失控的爆发、地上碎裂的水晶……都像一场无法清醒的噩梦!
“别碰我!” 内心在嘶吼,带着残留的战栗和被戳破脆弱后的防备。
顾珩的手纹丝不动。他的掌心温度偏低,压覆在她手背上方寸之地,既没有用力禁锢,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一片沉甸甸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他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在她身上,依旧注视着前方某个正在寒暄的宾客,侧脸冷峻如冰雕。但那不动如山的态度,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我在,别慌。
苏念挣扎的动作顿住了。指尖传来的冰凉的压迫感奇异地将她狂跳的心按了回去。那支撑着她走回来的最后一股虚张声势的气力如同潮水般退去,剩下的只有被抽空般的疲惫和手腕上隐隐传来的、被捏破水泡的灼痛。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低头——刚才摔碎酒杯时,有几片细小的玻璃碎片飞溅起来,竟在她右手手背上划开了几道细细的血痕。红色的血珠在雪白的肌肤上渗出,如同雪地红梅,刺目又脆弱。
她甚至都没感觉到疼。
顾珩的目光此刻终于扫了过来,落在了那几道新鲜的伤痕上。他那双如深海古潭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快得让人捕捉不到,随即被更浓重的冰冷覆盖。
他放在苏念手背上方寸之地的、原本只是稳定她的手,忽然向下微移,极其短暂、几乎没有停留地在她几处微沁血珠的划痕旁边极快地拂过。
指尖冰凉,掠过皮肤如同电流微触。
苏念浑身一激灵!不是因为疼,而是那细微的碰触带来的诡异感觉!像某种隐秘的检查和确认?
接着,他便收回了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他微微偏头,对身旁不远处的助理低声吩咐了一句:“药箱。”
助理立刻颔首离开。
沈清仪也回到了主桌。她刚才快步跟来,脸色还带着未散尽的余怒和对苏念的担忧。但当她看到儿子那只压在儿媳手背上“稳定军心”的手(虽然苏念看不到顾珩眼底的暗涌),以及儿子低声吩咐要药箱的举动……
沈清仪心中的怒火瞬间被另一种更加热切(甚至带点八卦)的情绪取代了!
“珩儿主动关心人?!药箱?!天要下红雨了吗?!”
“刚才念念摔杯子那一顿爆发……简直帅炸苍穹!没想到小白兔发起威来是只暴躁小老虎!”
“呜呜呜这破碎感配上珩儿的‘别怕我在’手势……好配!好磕!老母亲流下欣慰的泪水!”
沈清仪内心戏简直能演一出大戏!她脸上却迅速挂起了无可挑剔的优雅笑容,走到苏念身边,非常自然地将自己温软的手覆在苏念没有受伤的左手上,轻轻拍了拍:“念念,刚才吓到了吧?那种不长眼的混账东西,不用搭理他!交给珩儿处理就行!”
苏念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微笑:“谢谢妈。”内心却一片麻木:交给顾珩?顾珩那只冰凉的魔爪刚刚还在她手背上点穴似的乱摸!
很快,助理取来了小巧精致的药箱。
顾珩接过药箱,自己打开了盖子。在沈清仪震惊(珩儿要亲自动手?!)、苏念错愕(大佬您放下那个碘伏让我自己来!)、以及周围宾客若有若无窥探的目光中,顾珩竟真的取出了棉签和一瓶医用消毒喷雾。
他没有看苏念,动作依旧带着属于他的、简洁到近乎粗暴的风格。一把捉过苏念受伤的右手手腕,固定住。
“嘶……”冰凉的喷雾喷在伤口上带着轻微刺痛,苏念下意识抽气想缩手。
顾珩的手如同铁钳,纹丝不动。他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所有情绪,只有下颌线绷得很紧。他拿起碘伏棉签,对着那几道细小的伤口,开始清理。
动作——
极其!粗!暴!
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温柔,力道大得像在擦拭机器零件上顽固的污渍!棉签头狠狠按压划过伤口,痛得苏念眼眶瞬间飚出泪花!内心疯狂尖叫:
“顾冰山!!!你丫是来补刀的吧?!伤口划破的疼是十级你上药是核爆级!!撒手!!”
顾珩清晰地“听”着她内心的咆哮咒骂,手上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有点不解?他看着苏念疼得皱成一团的小脸,和眼角挂着的生理性泪珠,薄唇抿得更紧。就在苏念以为他会稍微轻柔一点的时候——
他又拿起一团无菌纱布,不由分说地将苏念那只只有几道细小划痕、连创可贴都嫌大的手背,给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起来!裹得严严实实,像个鼓鼓囊囊的白色大馒头!
苏念:“……”
沈清仪:“……”
顾珩看着自己的包扎成果——虽然极其不美观甚至有点滑稽,但绝对牢固密实!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满意?仿佛在说:这样就不会再破了。(他甚至用医用胶带在手腕处狠狠缠了几圈固定!)
“救命!这是包扎还是打石膏?!我的手需要透气不是坐月子!”
“裹成白馒头了!顾珩你是不是对手腕有执念?!上辈子是个骨科大夫专门正骨的吧?!”
“沈女士快看看你儿子!他医学知识是不是跟体育老师学的?!”
沈清仪已经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她看到儿子那极其认真甚至有点笨拙的强效包扎法,再配上苏念内心弹幕的精准吐槽……天哪!这对组合的互动简直是她活这么大以来见过最奇妙的化学反应!甜?不!是又虐又搞笑又……萌?
“咳咳,”沈清仪赶紧出声拯救快被裹成粽子的儿媳妇,“好了好了,止血就好。念念快谢谢珩儿,多贴心。” 她朝苏念使了个眼色:快说谢谢!
苏念看着自己那只行动不便、裹得密不透风的白馒头手,再看看顾大总裁那张依旧冷若冰霜仿佛在批阅百亿合同的严肃侧脸,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谢谢…你…包扎得很……结实。” 她挤牙膏般吐出几个字,语气平板,内心却在嚎:结实个鬼!狗啃的都比这好!
顾珩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嗯了一声,合上药箱,将那只重新缠成“战损版手套”的手轻轻放回苏念身侧。动作间,指尖无意擦过她微凉的手心。
很轻,很快,像羽毛扫过。
比刚才按压伤口的力气轻了一万倍。
苏念的手心却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那股温热奇异地驱散了一点手腕绷带带来的闷热束缚感。
就在这时——
“顾先生,顾太太。”一个文质彬彬、穿着拍卖行制服的男人恭敬地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托盘里放着一份包装精美的画盒,“这是您拍下的《裂帛》。恭喜您获得这件震撼人心的艺术杰作。”
顾珩颔首示意助理收下。
沈清仪立刻笑着打圆场:“念念快看看?这可是珩儿特意为你拍下的!” 她试图转移话题,让氛围轻松点。
苏念看着那精致的画盒,里面装着她发泄时随手涂抹的《裂帛》,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前世被扼杀才华的委屈、被周慕辰窥破的羞愤、被顾珩天价买下的错愕、以及刚刚那顿“魔爪包扎”……五味杂陈。
她伸出手,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极其缓慢地、带着点小心翼翼,掀开了画盒盖子的丝带。动作轻得如同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就在画盒开启一条缝隙的瞬间——
一个穿着精致礼服的侍者端着香槟托盘,有些紧张地匆匆从旁经过。不知是脚下不稳还是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形猛地一晃!
“小心!” 沈清仪低呼!
托盘上的好几杯香槟如同失重般朝着苏念刚刚打开的画盒方向泼洒过去!
顾珩的反应快如闪电!长臂一伸,猛地将苏念往自己身侧一带!
沈清仪也下意识地去护画!
哗啦——!
昂贵的香槟大部分泼在了顾珩及时挡过来的手臂西装上,金黄色的液体瞬间洇湿了深色的衣料。但仍有一小股,溅射到了画盒里刚刚露出头的那一角血色淋漓的画作之上!
画面那狂野的红色痕迹瞬间被香槟浸润扩散开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侍者吓得脸色惨白,连连道歉。
沈清仪心疼地惊呼出声:“画!”
顾珩眉头紧锁,目光冷冽地扫过那名侍者。
苏念被顾珩护在怀里,惊魂未定地抬头,恰好透过被香槟润湿的画卷一角,清晰地看到了那幅《裂帛》旁边……拍卖图录上的另一幅作品简介!
那幅被《裂帛》的光芒掩盖、刚刚拍出不久的、署名“匿名GH”的作品旁边,印刷着一行细小的介绍文字:
“…创作灵感疑似源自某个凄美传说,作者称其为‘泣血之湖’…”
泣血之湖?!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无声的闪电,狠狠地劈进苏念的脑海!瞬间勾连起前世冰冷彻骨的湖水!周慕辰狰狞的笑容!灭顶的窒息!
一股比手腕剧痛更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被顾珩握住的那只手猛地反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袖,指甲隔着湿透的昂贵西装深深嵌入!
“不……”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音节,如同濒死小兽的呜咽。
顾珩立刻察觉到她异乎寻常的反应。他低头,对上苏念那双瞬间被巨大恐惧和痛苦吞噬的空洞眼眸,那里面倒映着他冷峻的脸,也仿佛倒映着一片冰冷的血红湖面!
“湖……”苏念眼神涣散,嘴唇嚅嗫着,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却带着刻骨的惊惧,“周……慕辰……的画……”
顾珩眸中风暴骤起!他猛地抬起头,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刺向那名不住道歉、脸色煞白的侍者!那目光中的审视和冰冷杀意,让侍者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与此同时,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敲打着落地玻璃幕墙,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大声响,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的心弦上!
窗外的夜色被闪电撕裂!短暂的惨白光亮映照在苏念惊恐绝望的脸上,也映照在顾珩寒冰覆盖、已然升腾起毁灭烈焰的眼眸之中!
画作被污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意外?
这个“泣血之湖”的介绍出现的时机……这个“笨拙”的侍者……
顾珩反手将苏念冰凉颤抖的身体更紧地扣入自己怀里。
风雨如晦。
暗处窥伺的魔爪,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掀起了腥风血雨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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