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离开决然毅然的背影，两位嬷嬷互相对视一眼，再看看手死死拽着衣袖，竭尽全力得想要张口呼喊的贾史氏，那飘荡开来的泣血呜咽，听在耳朵里也都怪渗得慌。
“史氏，这普天下也真你最最不惜福了。”容嬷嬷看了眼，瞧着面色都苍白，眼眸还直勾勾看着大开的房门，整个人面色带着疯癫的贾史氏，眉头拧了拧，抬手毫不犹豫就是一掌把人劈昏过去—毕竟，人还得活着。
“哎，麻烦姐姐您先伺候着，妹妹去拿资料学习学习。”李嬷嬷也顾不得唏嘘叹气，开始进入学习之中。因为他们领到的任务还挺重的—除夕夜就得上任，代替入宫叩谢皇恩。
本来贾将军都想报病假的，但他们主子爷不乐意这团团圆圆的日子里，又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比如说被削了军权夺了职务，贾家都避嫌落魄之类的来。
也真真是个挑战。
刚腹诽呢，就有一道声音飘进来，“两位嬷嬷，任务，劝慰四姑娘，引导着人开开心心过年。”
“确定？现在制个面具都来不及。”容嬷嬷埋怨归埋怨，但是作为九州前任色、使，专管后宫斗争的，还是忙不迭思忖起对策来。
“去回贾统领，两炷香时间。”
两炷香之后，贾代善牵着贾敏的手站到了门口，嘴角硬是扬起一抹的微笑，“乖，你自己进去吧。”
早知道史氏会如此，他先前就更应该用力一分，让敏儿乖乖睡一觉再说。
“爹，我……”贾敏看了眼贾代善，沉声：“我会劝娘好好跟大哥道歉的。珍大侄子都说了黄泉见。”
“……好。”
目送人入内，贾代善示意仆从关上房门，免得寒风入内吹冻了，自己却是挥手示意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大胖孙子都安抚不了他的伤口。
绕着荣国府转悠了一圈，贾代善又跑到宁国府转了一圈，最后推开宗祠的大门，在雪夜里，不用灯笼，也能映衬出几分光亮来，越往里走，抱厦前面悬一块九龙金匾在灯笼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将太、祖爷的御笔【星辉辅弼】衬得霸气了几分。
一想起从前颇为骄傲的御笔，贾代善感觉双腿愈发重若铅坨。老一辈们明明能够更好的生活，或是因为情谊或是因为利益或是因为天下大义，依旧过得平平淡淡，当然也靠自己的实力活得很好。
只不过作为一个俗人，总归有点不解。
一步步宗祠的正殿前，依旧也是【悬一块闹龙填青匾】，依旧也是帝王的御笔，【写道是“慎终追远”。傍边一副对联，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宁荣。】
看到这一词，贾代善不期然的又想起贾赦那个梦。
贾家终究还是败在了不思进取上。他贾代善并不认为只因为宁府的身份，追根问底还是没有把“慎终追远”这四个字落实到行动上来。
入内上过香后，贾代善匍匐跪地行了礼，昂头看着牌位。
袅袅的香烟将原本肃穆的牌位都萦绕出一种柔和来，就像昔年他娘，祖母，甚至曾……曾祖母还在的时候。
说起来，他贾代善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怕隔房的大哥贾代化，待他亦兄亦如父亲。
毕竟他们两府脸皮超级厚，仗着年龄差，是活生生将贾家与旁人对家族规划发展上拉开了一代的差距。
第一代开府两公靠武立身，第二代贾代化子承父业；第三代他贾代善两手抓，为武转文打基础；第四代贾敬成功武转文；第五代贾赦冲击文人世家……
一代代的规划，明明白白的。甚至作为最关键的第三代第四代，他和贾敬还被送进了宫，蹭皇家教育资源。
他入宫之前，祖母他们说得明明白白的，是去学习的。若觉得环境不好，就回家。他还真闹过要回家，被太、祖爷亲手提溜后颈肉提溜回去的。在宫里，他也过得挺肆意。
所以他才会年少轻狂，当初才闹死闹活要去战场。
旁人都说他担心父亲，孝心可嘉，其实他只是觉得自己武功好，兵法也学了，不想在读书了，也能保家卫国，马革裹尸，刷新霍去病的威名。
的确，一开始他贾代善只是把人当做工具。
后来念着人为他生儿育女，持家操劳，侍奉长辈，当做了家人。
但也仅仅是一个与贾家嫡长继承人有了冲突，可以被狐疑的家人。
想着，贾代善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来，喃喃叹息了一声，“男人呐。果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后世这些话糙理不糙。”
笑过之后，贾代善静静在宗祠跪拜了一夜。翌日天蒙蒙亮，贾代善才走出了祠堂，回眸看了眼大门的对联【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蒸赏之盛。】眸光带着坚毅，脊背挺直，傲然离开。
余生，他决定培养出一批为国为民的女英雄。
就像秦良玉一般，上得战场入得厅堂。
要知道人可是唯一一个作为王朝名将被单独列传的巾帼英雄，【擅长骑射，又擅长作文章，姿态风度娴静文雅。行军治兵，号令严明，所领军队号称“白杆兵”】因战功显赫，被封为二品诰命夫人，追赠忠贞侯。
那时候多好，我花开后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
美得狠。
他做不到跟皇帝那样后宫花团锦簇的，却是片叶不沾身；但还是有机会散发散发心中的那丁点小矫情。
男人怎么就不能脆弱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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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书房贾代善美滋滋的睡了一觉，醒来后得到史家来人等候多时的消息，眉头一挑，把脸巾朝就差写着八卦两字的贾珍身上甩了过去，“今天二十六，最后一天、朝会，你翘掉了？”
贾珍垂头：“我担心叔祖父嘛。”
“也回去担心担心你爹，别老在我跟前瞎晃。大过年的，叫他回来。”
“那等本族长给您加油助威后。”贾珍端出一副有有担当的模样来。
贾代善扑棱了一下贾珍脑袋，“那你继续看案卷去。还能给敏儿讲故事了，也有些小族长模样，不错。”
闻言，贾珍愈发得意了。
贾代善说笑了几句，让人陪他用完膳—反正等都等了，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的。
而后毫不客气的拒绝了贾大族长的热情邀请，贾代善派人去把史军请进了书房详谈。
被请进书房的史军愈发有种不好的预感。先前那么大的祭田一事，他那女婿都能直接荣禧堂大厅大大咧咧说了出口，而现如今难不成就会知晓遮掩，知晓人情往来不成？
要知道他先前想要去看眼婉儿，甚至去看曾外孙子，都有侍卫拦着不让他去。贾家看似对外解禁了，可内里，依旧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比军营还似军营。
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史军看着依旧没有起身想迎接，还反而开口连岳父都不唤，直接一口一个保龄侯的贾代善，哪怕来之前告诫过自己要忍耐，但还是有些怒火，“贾代善，你这是打算直接跟我史家撕破了脸不成？难道就不为赦儿他们考虑了？”
“我只是问保龄侯的回复。”贾代善面色冰冷，一字一顿开口，“怎么，觉得我给你三天时间太长了，是吗？足够你们作个打死。”
说着，贾代善倒是真心诚意替史家唏嘘了，“说起来我也打趣过，我们姓贾，给孩子取是吗名字都总觉得有些别扭。但是跟姓史得一比，现如今倒觉得贾还是挺好的。毕竟不会像你们，忒会作死。”
“贾代善，你以为贾家就那么一干二净吗？”史军瞧着贾代善如此明晃晃的嘲讽，直接怒拍了一下茶几。
茶盏都因为突然而来的一掌，被震得“咚”了一声，茶水立马四处飞溅。清脆的撞击声在静寂的书房显得格外的响亮。
贾代善也毫不犹豫也跟着拍了一下。当下“咔嚓”一声，整个茶几四分五裂碎了一地，瞧着颇为有几分触目惊心。
“你……”史军见状，气得面红脖子粗，“你……”
“起码比你家干净的意思。你有本事拍一个，我贾家不缺一个茶几。”贾代善手慢慢合拢捏紧成拳，将自己左手边的茶几也来了一遍示范。
史军：“……”
“我若处理不了，那就全部清扫的干干净净，我要给贾家子孙留下个清清白白的，遵纪守法的贾家。我不介意贾家成为第二个穆家。”贾代善说着斜睨了眼史军，解说着茶几的命运：“东安王府现如今干干净净，子孙和睦。我一人豁出去，若是有这样的效果也就满足了。你再敢废话一句，我们金銮殿上见。”
听到这个血淋漓的例子，史军面色都有些白了一分，完全不敢像先前那般还带着怒气，甚至都想威胁一分。
原因无他，穆家那个疯子杀兄杀侄血洗了穆家大半，但是穆家依旧还是郡王爷。除却那个时候武勋实力还甚外，最为重要的还是有太、祖爷的恩赐太多，连帝王都无法赶尽杀绝。毕竟动了这一条规矩，焉知日后不会毁了其他祖宗规矩。而且文人最爱这个词—祖宗规矩。
所以，四王八公和其他勋贵之间就是有一条沟渠在。
以贾代善现如今还有个狗屁的“御弟”身份，那简直不用想，输得完全就是史家。
“贾代善，你究竟想怎么样？”额头青筋都露了出来，史军咬牙问道。
“很简单，把你们查出来的贾家所有的罪证给我，”贾代善说着的时候，不急不缓，“荣宁嫡脉，现如今能够闯祸的，最多也就是收个孝敬。你所谓的不干不净，是仆从亦或是贾氏族人罢了，你觉得够威胁到我这个荣国公？”
“所以，保龄侯，你压根没有跟我对话甚至叫板的理由。”贾代善说着，笑盈盈看了眼史军，道：“我要你史家干一件事，放心，绝对符合你们史家的野心，只是要你家去寻……”
看着贾代善张口无声吐露的两个字，史军一蹦三尺高，“你疯了？！”
“毕竟，你家手眼通天，都能够双赢求子保仕途的风水局设立出来了。”贾代善漫不经心的开口：“那么寻找龙脉又能如何？”
—既然有暗戳戳的一群人，以他的意见干脆以暴制暴。正好，史家撞上来当枪杆子使。
“你……你想死别拖累我史家，我宁愿……”史军嘴唇哆嗦了两下。从龙他是不怕，可是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若是牵扯进去了，那便是……便是死得太冤枉了。
“左右都是个死，我也不想被蠢货给拖累死。”贾代善扫过神色带着一丝慌乱的史军，冷哼了一声，“现在知道怕了。那你儿子女儿那么能的时候，你怎么不管管？反而让你家那八十多岁快九十的老头去找敬儿，打扰他清净？”
“比恶心那就比比谁更恶心。”
史军手紧紧捏成了拳头，要一拳打过去的时候，看见人伸手，脑中空白一片，下意识的扫扫地面上的碎茶几。
“放心，我就喝杯茶而已，”贾代善长臂一身，还微微越过座椅，抄起隔着一个桌椅的茶盏，还在人跟前示意了一下，拨弄着茶盖，不急不缓开口：“史家哪怕大张旗鼓的去找，所有人都觉得是你女婿，我贾代善意图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不会觉得你史家野心勃勃的。”
“因为你不够格。”
说完，贾代善姿态从容，优雅无比的抿了一口茶，笑着，“岳父，不坐下喝一杯吗？”
“我这茶，可好喝得很。你不喝，我可要找老爷子喝喝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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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引用原文，因涉及剧情需要。以后会有免费番外补赠的。
原本对于贾家宗祠的描写，据说【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 百代仰蒸尝之盛。】一开始版本是 ‘衍圣公孔继宗书“，后来通用的程高版本改成“特晋爵太傅前翰林掌院事王希献书。”
这也算本文宁府狗血梗的一个由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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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入V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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